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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越说越不中听,凤娣咳嗽了一声,走了出来,余忠忙躬身道:“大少爷。”

☆、第7章

门外头的人一听这声大少爷,顿时鸦雀无声,都好奇的看过来,也怨不得他们好奇,余家这位大少爷可从没出过门,从小就是个病秧子,风chuīchuī都倒,以往他们私下里还说,这么个病秧子,不定那会儿一口气没上来,老余家这么大的家业,倒可惜了。

不想庆福堂一封,余庆来一死,这位病秧子大少爷倒出来了,头先一位贾青是要账的头,目光落在凤娣身上,愣了愣,心说这大少爷虽说瞧着瘦弱了些,却不像个有病的样儿,莫非前头都是讹传,年纪虽不大,却修眉朗目,生的好俊的模样儿,且举手投足没见丝毫怯懦。

说实话,如今这个场面,若换了自己都得怵头,可这年纪轻轻的大少爷硬是能压住岔儿,先头还说余家没人了,却原来还有这么一位,且听听他怎么说再做道理。

凤娣扫了一眼,其实也就二十来个人,头先一个年纪约有五十上下,穿着老厚个大皮袄,头上戴了顶狐狸毛的毡帽,鬓边头发黑白掺杂,积了一层薄雪的帽沿下,一张紫棠脸儿,浓眉厉目,颇有历练。

想必这位就是忠叔说的贾青,这些人的头,擒贼擒王,只把他说服,别人自然不会再闹,想到此,凤娣整了整头上帽子,下了台阶,对着众人先是深深一躬,起身道:“这些日子,家里忙乱,没顾上给各位叔伯登门请安,在此书南给叔伯赔礼了。”

说着又是一躬:“晚辈年纪小,又是仓促主事,药行上多有不明白的事儿,还望诸位叔伯多多指教。”

她一这么着,下头的人倒不好再闹了,只看着贾青,贾青道:“大少爷言重了,余家的庆福堂咱们药行里谁不知道,指教不敢当,却咱们一码说一码,我们在你余家门外守了十天,也没出来个主事的人,既然今儿大少爷出来了,那咱们是不是得把帐算算,我们小本经营,可比不得你余家家大业大,婆娘孩子都在家眼巴巴望着,就指望这几个眼珠子过年呢。”

“对,算账,算账,欠债还钱,打到哪儿都有理儿……”贾青话音一落,周围几个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余忠担心的看了二姑娘一眼,却见凤娣抬手抱拳道:“各位叔伯说的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庆福堂封了,我们余家还在这儿戳着,人不死,帐不烂,只我余家还有一个人,就不能欠账不还,却,俗话说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帐也没有说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的,照着往年的规矩,小年才是正日子,少一天可也不合规矩,各位叔伯,晚辈说的可在理儿吗?”

余忠露出一个笑容,二姑娘心说这几话软中带硬,先礼后兵,且句句扣着一个理字,让人不得不服。

贾青笑了一声:“果不亏是余家的少爷,这几句话一说,倒是我们不占理了,可这里却有一个缘故,庆福堂给府衙封了,柜上的流水,库里的药材,想必都打了水漂,按理说,咱们跟余家合作多年,也不好落井下石,若是千八百的小数,甭说你余家给不给了,我老贾头一个就不要了,就凭这些年的来往jiāoqíng,这点儿小钱,我们几个还不放在眼里,却这数万的银子,若老贾说不要了,那还做什么买卖,擎等着关门大吉吧,你余家如今是难,可我们几家也不好过,我们也是怕余家结不出银子,才来的。”

凤娣道:“这位想必是贾世伯,书南有礼。”说着又一躬下去,弄的贾青急忙来扶:“大少爷,不是老贾要为难你余家,实在是赔不起啊。”

凤娣扫过四下道:“各家的难处,书南知道,余家的难处,想必各位也明白,却,再难,余家也不会赖账,我今儿在这里给各位立个誓,不管庆福堂封不封,各位的帐,腊月二十三必然结清楚,做生意,讲诚信,我以余家这百年的字号做凭,若到时结不出帐,各位砸了我余家的字号。”

这几句话扔出来铿锵有力,仿佛砸在地上一般,贾青望着这位立在余家门前的少年,忽就想起了余家那位老太爷来,当年也是这般年纪吧,不,比这位大少爷还大一些,让人抬着庆福堂的招牌来他家,当着他爹的面说,就凭庆福堂这块招牌,余家欠的银子,三个月内必然还清。

余家一代一代过来,只说余庆来一死,后继无人了,却不想还有这么位少爷,他爹当年说过,只要有人,什么难都不怕,就怕没人就真完了。

想到此,贾青道:“既然大少爷如此说了,我们就信大少爷一回,信你们余家一回,可丑话还得说在前头,若到时结不出银子,大少爷可别怨我们不讲qíng面,来砸你庆福堂的招牌,老哥几个,还在这儿做什么,回吧。”

不一会儿工夫,走了个gān净,凤娣抬头看了看门楼子上余府的匾额,雪越发大了起来,埋在匾额上,把字都快遮起来了,凤娣道:“忠叔搬梯子来。”

余忠愣了一下,让人搬了把高梯过来,架在门楼子上看着二姑娘扶着梯子上去,把余家匾额上的积雪扫下来,雪光中,余家两个字更加清楚了。

余忠忍不住眼眶有些热,到底祖宗保佑,余家还有这么位姑娘,不然,真不知这一关过不过得去呢。

东正院太太屋里,chūn桃撩帘子进屋,王氏忙问:“外头怎么样了,那些要账的可走了?”

chūn桃道:“走了,真真想不出二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太太是没瞧见,二姑娘出去,先是连着两个罗圈躬,开口就赔不是,说家里乱,没登门给各位叔伯请安,说的那个最刁的贾老头脸都软了,请了安行了礼,后头姑娘小脸一板,可就说起了规矩,照着规矩小年才结账,他们这时候来不占理儿,三言两语要账的就走了。”

王氏愣了一会儿,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过了半晌又问:“二姑娘说小年结账吗?”

chūn桃点点头:“二姑娘用咱们余家招牌做保,说小年必定结算清帐,太太您说,咱们府里如今可往哪儿寻这么些银子去去啊,听见说可是五万两呢,便把咱们府里的房子都卖了,也凑不齐这些银子啊,莫不是想着祠堂后的药材库了。”

王氏道:“库在哪儿,药材也有,却如今余家这样,外头落井下石,等着找便宜的不定多少呢,放到铺子里值钱,真要是应急典出去,可拿不到好价钱,再说,那是余家的底儿,若没了底儿,便这关过去,以后想东山再起也难了。”

chūn桃道:“若不典卖后头库里的药材,哪还能筹出银子来。”王氏目光淡了淡:“那就看咱们这位二姑娘的本事了,你去瞧瞧南哥儿怎么样了,早上我过去的时候,听着咳嗽好了些,如今家里头乱,恐下头伺候的人不jīng心,你盯着南哥吃燕窝粥再回来,我撑了大半天,身上乏的不行,且睡一会儿子,你去吧。”

chūn桃应了出来,见这会儿雪倒停了,使人把院子里的积雪扫了,省的一会儿北风刮起来,冻结实了,就难扫了。

jiāo代妥帖出了东正院往少爷的临风轩去了,刚上了台阶,就听里头一阵咳嗽,听着倒比昨儿轻了些。

小丫头打起帘子,chūn桃进去,见两个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在堂屋烤火呢,不禁皱了皱眉:“少爷的药可吃了?”

奶娘从屋里出来:“chūn妈妈莫恼,是我嫌屋里人多,让她们俩出来的,南哥跟前有我伺候着还有昭儿,误不了事,人多了反倒打瞎乱,这会儿刚吃了药躺下,昭儿守着呢,雪停了,倒比早上还冷,妈妈一路过来怕不冻透了,炭火上温好的姜茶,妈妈喝一碗。”

说着拉着她过去火边儿上坐了,小丫头忙倒了姜茶递在她手里,暖暖的姜茶捂在手里,chūn桃轻轻舒了一口气:“可着咱们府就你们几个自在了。”

奶娘道:“也不瞒着妈妈,咱们几个心里头也虚着呢,外头的人命官司还没了,府里又是这个样儿,上个月的月例银子可都没发呢,要说一两个月也不算事儿,就怕日子长了,咱们可比不得这些小丫头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头一家子老少,都等着这俩眼珠子呢,眼瞅年底了,都不知这个年还过不过得去了。”

chūn桃白了她一眼道:“听你这儿几句话,倒跟今天外头要账一样,不知道的,还当你们商量好了呢,你这点儿月例银子算什么,人家那上万的都回去了,二姑娘说了,一切照着往年的规矩来,过两天小年,外头那些帐都清了,还能欠你这几个银子不成,宽心吧你,安心伺候少爷是真。”

正说着,忽的外头进来个婆子道:“快着,你们几个轮班过去领钱,账房院放月例银子了,我正好从那儿过赶上,今年可是造化了,不止月例银子一钱不少,二姑娘还放了赏,有家有口的更得了便宜,一家二十斤米面,加十斤猪ròu,二姑娘哪里说了,余家再难,也不能薄了咱们当奴才的,jīng心伺候主子,辛苦一年,应当过个好年。”

☆、第8章

账房院来领月例赏钱的下人都排成了长龙,这还没到小年呢,倒比大年三十还热闹,余忠瞧了一眼坐在炕边儿气定神闲的二姑娘,忍不住道:“姑娘可是有谱了,何处筹那五万两银子?”

凤娣放下茶盏笑了:“忠叔把我当神仙了不成,庆福堂封着,府里有多少银子,想必忠叔比我清楚,若有门路,先头也不至于愁的这般了。”

忠叔一愣,忙道:“既如此,姑娘怎把月例银子发了,还放了赏?”

凤娣道:“攘外必先安内,千里之堤毁于蚁xué,外头还没怎么着呢,咱们自己先乱了营,还用人家想什么yīn招儿,咱自己就把自己收拾了,若咱们里头固若金汤,外头再大的风làng,也能抵挡一气,不至于立时溃败,更何况,再难,也不难在这点儿银子上,如今府里人心浮躁,施以小惠若能安定人心,这点儿银子又算得什么?”

余忠自是明白这个理儿,只如今府里正缺银子使,这么一来又出去几千银子,那五万两的账可怎么个着落。

想到此,余忠不得不提醒二姑娘一句:“姑娘您今儿在外头可是许下了,小年结不清账,人家可来砸咱余家的招牌。”

凤娣做出一副忧愁的表qíng道:“倒是说的,我这会儿也后悔呢,刚怎么就说了这样的大话。”

余忠一听老脸都白了:“姑,姑娘您可别吓我。”

凤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忠叔莫怕,这些天府里事多,个个愁眉苦脸的,连点儿笑模样都没有,我是说笑话儿,逗您一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