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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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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这两位,就是兖州府的府衙大人,她也不敢得罪啊,好好一个花魁就废在这上头了,今儿这位又来了,老鸨儿自然不会认为,赵长庚是来吃花酒的,这位大掌柜在兖州府多少年了,何曾见他逛过这种地儿,不是来吃花酒的,就只有一样了。

gān她们这行儿的心里都明白,年底是个坎儿,因一开chūn,无论京里头还是外头,任期满的官员就该调任了,这调任的学问大着呢。

当官也有三六九等,有那身不动膀不摇,坐着就能收银子的肥差,也有费了半天劲儿一点儿捞不着还不落好的倒霉官儿,好坏的就是上头一句话,所以这跑官儿是个大学问,想谋个好差事的,莫不赶着年上送礼。

一般的官儿真金白银还过得去,越往上头越要动心思,六部大员上头可还有龙子凤孙呢,当今的万岁爷一共有八个皇子,这八个皇子下头又有无数门人,这些人往上送礼,金银珠宝可就不成了,人家生在顶了头的富贵窝里,什么没见过,金银送不得,就只能送女人了。

这女人能往哪儿找,可不就是他们这种地儿吗,虽说前头几年赵长庚没来过她香隐哥,不代表今年就没有,故此,老鸨看见赵长庚肝儿都颤儿:“大,大掌柜的今儿来是……”说话都不利落了。

赵长庚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的道:“我们家爷瞧上了你闺女陆可儿,要给她赎了身子,你开个价儿吧。”

老鸨儿腿一软,不是丫头扶着,险些坐地上:“大掌柜您这话怎么说的。”

赵长庚懒得跟她废话:“怎么着,没听明白,是想让我们家爷亲自过来跟你说不成。”

“不,不,我是说……”说什么也晚了,她香隐阁只要还想开,就没别的路,老鸨儿颓然道:“既是小王爷瞧上她,也是她的造化,我这就把她唤出来,跟大掌柜的去。”

赵长庚站了起来,不大会儿功夫,陆可儿素衣白裙的出来,头上珠翠皆无,只一根素净的银簪子簪住满头青丝,怀里抱着一个匣子,对着老鸨儿盈盈一福,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这两年蒙妈妈教养,这一去山高水长,恐再无相见之日,这些是女儿平日积攒下的,留与妈妈做个念想吧。”

老鸨儿心里略平衡了些,赵长庚却暗暗点头,都说戏子无qíng,婊,子无义,这陆可儿倒是不大一样。

赵长庚让婆子扶着她上了外头的软轿,回头把银票丢在老鸨儿怀里:“这是陆姑娘的赎身银子吗,拿好了。”

老鸨儿等着赵长庚走了,打开银票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五千两虽说有些亏,到底也不少了,等开chūn在去南边儿买几个小丫头,调教个一两年也就能挂牌子了。

不说老鸨儿怎么打算,却说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东城郊破败的老君庙前,孙继祖背着包袱立在庙门前,从天没亮就在这儿等着了。

已是十月中,昨天夜了下了今冬第一场雪,虽说这会儿停了,可北风呼呼刮起来,裹着旁边一颗歪脖子槐树上的雪粒子,打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孙继祖裹了裹身上有些单薄的棉袍子,哈口气,搓搓手,跺跺脚,捂着耳朵着急的往城门望了望,天冷,又是一大早,官道上不见半个人影。

孙继祖想着,不会是昨天那人糊弄着自己玩呢吧,又摇摇头,不能,他见过那人,那人是庆福堂余家大公子跟前伺候的人,怎会有闲工夫糊弄自己这样的穷酸秀才。

正想着,忽听见远远传来马鞭子的声儿,孙继祖急忙望过去,只见薄雾蒙蒙间,驶过来一辆马车,渐行渐近,不一会儿到了跟前停下。

孙继祖看见赶车的马方,急忙上去,车门打开,麦冬扶着陆可儿从里面下来,陆可儿上前,含着泪喊了声:“公子,奴家来了。”

孙继祖急忙搀着她,两人相对无语凝噎,半晌儿,陆可儿方转过头蹲身一福:“还请麦冬姑娘替奴家谢大公子成全。”

麦冬点点头:“姑娘不用客气了。”说着把身后的一个包袱递给她,凑近她低声道:“这是我们大公子给姑娘的,让奴婢送姑娘一句话,这世上大多人守得住贫穷,却共不了富贵,若想一生安稳,需早做计较,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娘聪明,想必知道怎么做。”说完转身上车,马方一鞭子下去掉转头走了。

陆可儿有些怔愣,孙继祖道:“哪位姑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陆可儿道:“她是余大公子的跟前人,没说什么天色不早了,咱们赶路吧。”

到了下个镇子寻了间gān净的客栈歇下,待孙继祖睡了,陆可儿点了灯,包袱里是两套冬衣,一包银子,还有一封书信,陆可儿打开信,就着灯亮一看,上面就几个字,有难可寻庆福堂。

陆可儿眼睛一酸,人都说庆福堂大公子是仁义之人,她原先还不信,只说无jian不商,如今瞧来倒是真的,自己虽说帮她做了点儿事,到底也讲好条件,她把自己赎了出来,就算两清了,这些衣物盘缠还罢了,只这几个字却比千金还重。

陆可儿小心的折起来,放在贴身的袋内,chuáng上的孙继祖半撑起身子,揉了揉眼:“可儿怎么不睡?”

可儿忙道:“就来。”把包袱裹起来,捻熄灯睡去了。

麦冬进来跺了跺脚:“好冷,这才入冬就这么冷,到了年上不得冻死了。”跑到熏炉边儿上烤了烤手,道:“公子还总说周东家不好,我却觉得,没有比周东家对公子更好的人了,便不再跟前也处处想着呢,昨儿夜里刚下了头场雪,今儿一早,大掌柜就送了这个熏炉子过来,这番心意,公子也该领着才是。”

凤娣白了她一眼:“看你是不冷,冷了就没这么多话了,东西给她了?”

一提这个,麦冬不禁撅撅嘴:“大公子的心太善了,给她赎了身子,搭上盘缠衣裳,还怕她上当受骗,巴巴的让我给她捎话儿,图什么啊,是好是坏都是她自己选的,谁也没bī着她跟那酸秀才走。”

凤娣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多管闲事,可实在有些不忍心,尤其见了陆可儿之后,觉得这样一个聪明痴qíng的女子,若末了落一个惨不忍睹的下场,实在可惜。

麦冬道:“真不明白公子,咱庆福堂在兖州府都开了十八家铺子,您还要王家那六个铺面做什么,买在手里却又不动,只让关着门,说是等,您到底是等什么啊?”

凤娣笑道:“等开铺子的人啊,那铺子虽落在我手里,到底是王家的祖产,姐姐说的对,太太终归是娣母,若吞了王家的祖产,太太哪儿没法jiāo代,儿子死了,娘家再败了,着实有些过分,再说,王记茶行经营数十年,这块招牌若折在我手里,也实在可惜。”

麦冬眨眨眼:“那您还收王家的铺子。”

凤娣道:“那两个混账哪是做买卖的料,王记在他们手里,不定越来越坏,倒不如搁在我手里,等着有本事的来。”

麦冬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凤娣笑了:“快了。”

慎之一进来就见周少卿拿着信笑,便道:“那丫头又怎么了?”

周少卿道:“许贵儿说那丫头心里腻烦,去香隐阁吃了一趟花酒,没几天让赵长庚把陆可儿赎了出来。”

“噗……”慎之刚喝进去的茶全喷了出来:“你,你说什么,那丫头吃花酒,还给个粉头赎了身子,她疯了,莫非男人扮久了,都忘了自己是也个丫头不成。”

少卿道:“你当她真是吃花酒去了啊,王家的六个铺子如今在她手里呢。”

慎之愕然:“莫非她药铺开腻了,想着卖茶叶。”

周少卿摇摇头:“这一次,我也不知她想做什么,这么多年,她是头一个我猜不到透的。”

慎之道:“那你还纵着她,就不怕……”

周少卿摇摇头:“不怕,若是连她都治不了,我也不是周少卿了,这两年,且让她自在些吧,过些年,想这么自在都难了。”

慎之一愣:“你莫非真想娶她,莫说老王爷,皇上哪儿……”

周少卿目光一淡:“皇上有八个皇子呢,哪有空管我,走吧,时辰差不多,也该进宫朝贺了。”慎之摇摇头,这天家的事儿真难说。

凤娣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既然来了,还藏头露尾的做什么……”话音刚落,忽然寒光一闪,剑锋穿过纱帐顶在她的咽喉处,那森然的剑气,令凤娣头皮都发麻,琢磨自己是不是玩大了,真要这位手一哆嗦,自己可就别混了,直接见阎王去了。

“喂,喂,有话好好说,打打杀杀的解决不了问题。”剑尖一抖,凤娣也跟着一哆嗦,剑缓缓抽了回去:“我还当余家大公子是怎样的英雄豪杰呢,原来不过如此。”

凤娣道:“这话说的,是人都怕死,英雄豪杰死的更快,我说得对不对啊,三舅。”

三舅?这声三舅,凤娣叫的异常亲热,王成凤冷哼一声道:“我可不敢认你这样的外甥,怕不连王家的祖坟都没了,拿来。”

凤娣笑了:“从chuáng里头拿出那六个铺子的房契递了过去,黑暗中看着那个黑影接了,放在怀里,凤娣忙道:“外甥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黑影没应声却也没动,凤娣道:“王家怎么说也是我的母舅之家,之所以把这六个铺子收过来,实在是觉得,若在那两个手里,早晚败光了,倒不如放在我手里,还能保住根底儿,三舅舅既来了,不如咱们商量商量合作如何?”

黑影道:“你想怎么合作?”

凤娣道:“这黑灯瞎火的谈什么,不如三舅舅在外屋等等,外甥起来,咱们再细说。”黑影一晃出去了,凤娣松了口气,套了外头的衣裳,头发也不挽就走了出去,摸出火折子点亮烛火,屋里亮起来,凤娣也看清了来人。

意料之外的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大概成年在外奔走,风chuī日晒的,皮肤黝黑,却更显健壮,浓眉大眼,跟王成才哥俩真不想兄弟,没有丝毫猥亵之态,看上去光明磊落。

大概没想到自己是这种样貌,眼里有明显的惊愕,说实话,凤娣这个假男人也当厌烦了,当初是实属无奈,才顶了余书南的名儿出来,如今庆福堂稳了下来,三十一个铺子里,都是自己亲手挑出来的人,这个世界是重男轻女,但她相信这些人明白,自己是男是女没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