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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远山就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游孟哲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叫来一丫鬟,问:“他经常这么坐着发呆?”
那丫鬟小声道:“是。”
游孟哲回到亭中,张远山看到他又回来了,也未表示出什么,看了眼院里的日晷,游孟哲忙摆手道:“早饭吃得太饱,午饭不想吃了。”
张远山点了点头,抬手取了茶杯烫过泡茶,游孟哲知道张远山的意思是,他也不想吃了。
奇怪,游孟哲心里一动,他们才头一天认识,怎就这么了解了?
茶叶在晴天碧雨盏中旋转,那杯子游孟哲见过,游孤天也有个,乃是前朝古器,烧制方法早已失传,游孤天只有一个还是无盖缺口的,而张远山光是这案上就摆了好几个。
游孟哲也不说话,晃了晃,两人对着喝茶,庭院内十分安静,唯有风chuī玉磬的叮叮响。
“哎,叔。”一片静谧中,游孟哲开了口,反正听众是个哑巴,也不怕他到处去说。
“我老怀疑我爹讨厌我。”游孟哲说:“他看我的眼神跟你们看我都不一样。就像有点厌恶……你知道吗,从前我就觉得有点,他不让我蹭他,你们看着我,我能觉得师父和你都挺喜欢我娘的。”
张远山静静听着。
游孟哲又道:“我爹是不是在恨我娘?我觉得师父比我爹对我好多了,但那可是我爹,师父说为人不可不孝,不孝者天诛地灭,我不敢说什么,你懂么?叔。”
张远山点了点头,游孟哲趴在案上,抬眼看他,说:“你爹呢?”
张远山自然没有回答,游孟哲问:“你见过他么?”
张远山摇了摇头,游孟哲又叹了口气,说:“师父也没说要怎么办,到时候打上山去,伤了他自己还是伤了我爹都不好。”
张远山伸手牵着游孟哲的手指,游孟哲以为他又要把脉,手腕翻过来,张远山却扣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在桌上,大手温柔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游孟哲明白了,张远山在安慰他。
“我小时候……”游孟哲百无聊赖地说,想了想,张远山应当不想听这话题,便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
张远山作了个手势,游孟哲明白了——他示意他接着前面的话题说。
于是游孟哲就絮絮叨叨地说,张远山似乎十分有兴趣,认真听着,游孟哲从山上布置,藏经阁里的武学真经,青华殿,机关楼等等说到自己的童年,又说了自己下山后沿途见闻。
张远山一直安静听着,游孟哲又问:“听说你是西川人?”
张远山略一迟疑,游孟哲便明白他的意思是:“你听谁说的?”
于是游孟哲答道:“师父说的,西川好玩么?你为什么来京城?”
张远山取过一张纸,寥寥几笔,一头墨龙跃然纸上。
游孟哲说:“来找皇帝的?”
张远山随手涂掉,以免落人话柄,没有说话,注视着游孟哲。
游孟哲恍然大悟道:“不全是。”
张远山笑了笑,会心点头,游孟哲见他露了笑容,帅气得很,不禁怔了一怔。然而那时间正有两个丫鬟端着盘子,上搁着点心过来,一见张远山笑,刹那就呆住了,盘子打翻了满地尚且不觉。
哐当一声亭外糕点落进湖中,几只锦鲤争相抢食后散去,张远山不悦蹙眉望向来送吃食的下人,下人忙告罪求饶。
张远山随手潇洒一扬,那两名丫鬟忙告退。
游孟哲也不知缘何而起,莫名其妙,张远山生平几乎从不笑,面容冷漠,刻板,下人仿佛见了个浑不认识的老爷,没过多久府里就传开了。
游孟哲道:“哟,池子里还养了鱼?”
张远山点头,示意他要看可以去看,随手拈了枚棋子,打中亭角玉磬,叮的一声清脆响传开,外头便有下人进院里来服侍。
原来玉磬是这么用的,张远山打了个手势,那小厮便自去通传,马上有人带着笊篱过来,将池面堆着的厚厚一层落芽扒走,现出满池碧水,池中锦鲤五颜六色,穿梭来去,一见天光登时全散了,霎是好看。
游孟哲道:“以前在山上无事可做,常常在溪边钓鱼,下次回山给你带两条金娃娃过来。”
张远山点头,又朝小厮比划,片刻后小厮带着根竹竿过来,看那架势是前院折的,张府上种的泪竹俱是大虞御花园中移过来的名贵品种,十年拔三寸,这便给游孟哲砍了根近八尺的鱼竿过来,还系着柔韧鱼线。
游孟哲忙道:“不不,我不是说现在要钓鱼……哎也成,我试试,好久没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