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页

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异人探了半天脉息,皱眉沉吟,忽然伸手掀开锦被,将病人的衣襟解开。一片暗红的伤痕,出现在漂亮的胸膛上。

「唉……」他轻轻叹气。

妙光脸色急变:「师父为何叹气?难道鸣王他……他……」她年少老成,极少失了分寸,不料遇到凤鸣,十次倒有九次不知所措。

凤鸣被俘送回都城已经七天,仍沉睡不起,再这样下去,只怕活不了多久,怎不心焦?

「鸣王胸有撞击痕迹,内伤未愈之时连遭大变,心神耗损,后悲切jiāo加,偏偏没有发泄出来,导致郁闷在心。本来忌水,他反而跳江逃生,跳江后已元气大伤,又在这个时候中了迷药。」异人摇头:「其中种种分开来,每一种我都可以随手解救。可混到一起,病中加病,要救他何止难上千倍?」

「难上千倍也要救,」身后忽然有人沉声说话。

妙光回头,连忙行礼:「王兄。」

异人也站起,对若言微微一躬:「大王。」

若言缓缓踱前,锐利的目光扫在凤鸣脸上,低沉地道:「鸣王身份微妙,于我离国大业极为重要,你一定要救他。」

异人摸着花白胡子,沉吟半晌:「我试一试吧。」

妙光大喜:「谢谢师父。」

「救治需安静,请大王和公主暂离,留我静心施展。」

屏退众人,异人从木箱中取出一个长形布包,布包展开,露出一排一排闪着寒光的银针。

灵活地拈起一根,熟练地往凤鸣身上扎下。

沉睡多日的凤鸣,第二天终于在异人的银针下醒来。看见颤动的睫毛,一直站在旁边的妙光不由低声惊叫起来:「鸣王?鸣王醒了?异人师父果然厉害。」

异人摸着胡子微笑,又提醒道:「醒虽醒了,但鸣王受伤过重,随后的调理才是最重要的。」

乌黑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在睁开的瞬间,流露出小鹿般的胆怯。

若言一直坐在chuáng边,此刻猛一倾前,挑起凤鸣下巴,沙哑笑道:「鸣王别来无恙?让本王好等。」

男人的力道让凤鸣皱眉,他困惑地转头,似乎弄不清自己的处境。

「容恬……」

「容恬?」若言轻笑:「不用耗费心神找容恬,他被我乱箭she死,尸身大概已腐烂在激流之中。」

凤鸣霍然震动,仿佛此刻才认清面前何人,宝石一样的眼睛瞪着若言,许久才轻轻摇头:「我不信。」

若言目光锐利如针,直视凤鸣,冷冷道:「等我将他发臭的尸身找到,你自然就信了。」

凤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怔怔看着若言。容恬处境危险他早就知道,如今听若言亲口证实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他咬着下唇,直勾勾盯着若言,仿佛要在若言脸上盯出一个dòng来,身躯停止了颤抖,僵硬如石。

空气凝重起来。

凤鸣一声不吭,连一点哭闹的痕迹都没有。

妙光和异人相视一眼,都深觉不妥。

若言也察觉有异,将凤鸣从chuáng内侧拉到身边,抓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道:「哑了?」

凤鸣手腕被他抓着,也不反抗,仍是怔怔发呆,隔了片刻,眨眨眼睛,似要开口说话,发紫的嘴唇一张,竟「哇」一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若言吃了一惊,连忙放手。妙光掩住小嘴惊呼出声。异人眼睛猛然一睁,大叫一声:「不好!」扑到chuáng边,忙取出银针施救。

凤鸣却已昏了过去。

银光连闪,不断扎在凤鸣手上身上,异人不敢有丝毫大意,汗珠密集地覆盖额上。

妙光探头看看他们,回头看环手在旁的若言一眼,愁道:「王兄何必气他,异人师父说了,鸣王体弱,就如已经快散架的小船,禁不住一点风波。」

若言也盯着chuáng上的凤鸣,冷冷道:「要不是你无用让他跑了,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妙光滞言,低下头去。

异人在凤鸣身上忙了半晌,方停顿下来,深深吸气。

「如何?」若言在身后沉声问。

异人转身,举手用袖子轻轻拭去额头的汗,叹道:「急怒攻心,差点无力回天。大王若想保住鸣王xing命,万万不可再如此。」

若言黑着脸:「我不许他死,他就死不成。」稍稍皱眉,走前坐在chuáng边,大手抚过凤鸣安静的侧脸,问道:「他什么时候醒?」

「很快会醒,」异人答道:「但他身体虚弱,兼之受激过甚,醒来后会如何,不敢随意猜测。」

「嗯,我知道了。」若言点头,冷然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王。」

「王兄……」妙光走到门前,还是放心不下,转身低低唤了一声,瞅一眼若言直挺的背影,又把话咽下,幽幽叹气,走了出去。

两旁侍女,静静退下,将宫门掩起。

焚香还在静静燃着,为寝宫带来一阵悠远缥缈的幽香。若言坐在chuáng头,盯在凤鸣脸上的目光充满王者的掠夺和凌厉。

很难解释自己的感觉。

仇视和利用、欺骗和qiáng迫、诡计和yīn谋,这些复杂但对于王室成员来说如家常便饭的东西,很难直接套在鸣王身上。

「容恬对你真不错。」渐渐地,yīn沉的脸上曲线变得柔和。若言有着男xing粗犷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你对容恬也不错。」

他叹了两声,修长手指灵巧地解开凤鸣的衣裳。

带着伤痕的身体袒露出来,若言赞赏地凝视着,目光有如实物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具身躯。

他脱下王袍,在凤鸣身边躺下,长臂一伸,不勉qiáng地将凤鸣慢慢搂到怀里。

「侧有美人,君王之福。」若言斜眼看看凤鸣乖乖的睡相,笑着喃喃:「容恬深qíng,难道我就不及?他已死了,你除了我,还能选谁?」

闭目,在离国独有的焚香中入睡。

清晨时,怀中人微微动了动。

若言有着和容恬不相上下的警戒,猛然睁眼,对上睡得正香的凤鸣。凤鸣似正在美梦之中,唇边含笑,身躯不时微微动弹,偶尔皱眉,仿佛梦中被人打搅好事。

若言不作声,静静凝视。发现凤鸣皱眉之时,会无意识地将头往自己怀里挤,就如刚刚出生的小猫一般,可爱到了极点,柔软的发丝拂到若言下巴,痒痒的。

「咳咳……」

刚要伸手抚摸柔美的脸蛋,凤鸣却又在怀里咳嗽起来。他犹在梦中,眼睛一直闭着,咳了几下,唇边的笑意收敛,眉头开始拧起,象从美梦跳入恶梦。咳嗽还不曾停止,一声一声渐渐急促,额头开始渗汗。

「鸣王?鸣王?」若言轻轻叫了两声,心里忽然泛起不可思议的温柔,伸手在凤鸣背上轻拍。

凤鸣越咳越急,睫毛颤动片刻猛然睁眼,乌黑的眸子对上若言。

若言暗自警惕,立即收起刚刚浮现的一丝温柔,冷冷看他。

凤鸣却似乎还没有清醒,迷朦的眼睛眨着,痴痴凝视若言片刻,忽然露出炫目的笑容,轻道:「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声音就如仍在梦中一样朦胧。

若言一愣。

凤鸣呢喃着,把头靠在他怀中,眼睛闭起,仿佛到了世上最温暖的地方。若言让他自动靠近,贴在自己胸前,只觉四周出奇安静,心跳异常大声。

他沉吟不语,待伸手去探凤鸣的鼻息时,发觉他又睡着了。

凤鸣靠着的姿势让若言极不舒服,他却没有挪动,反而尽量就着凤鸣的位置。寝宫寂静无声,屋角处长燃的焚香闪着星红数点。若言就着窗外隐隐透过的月光,无声看着凤鸣熟睡的面容,不知不觉,竟过了几个时辰。

天,已亮了。

若言在天亮时起chuáng,他把凤鸣的头移回枕上,手一遍一遍掠过凤鸣的发尾,当发现自己不舍时吃了一惊。

「好好看着,一有动静立即来报。」吩咐了侍女,才离开寝宫处理国事。

容恬虽然死了,但他为离国带来的麻烦,还远远没有解决。这些年来隐隐压制的叛党,借由这次动乱活跃起来,想到这点,若言就恨不得容恬没死,那样就可以把他抓来好好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容恬是他亲手she杀的。他记得容恬在马上飞奔,箭一支一支she在容恬背上,地上流下一道血红轨迹,到激流尽头,骏马人立嘶叫着停下,容恬已无路可去。

「西雷完了。」他轻笑着,弯弓达箭,对准容恬。

容恬勒马回头,他身后,是轰鸣激流,面对的,是若言的弓箭。容恬不愧是和若言齐名的人,不愧是西雷王。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怕,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淹没在轰鸣流水声中。但若言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要伤害我的凤鸣。」容恬最后说的是这句:「你要得到他,就不要伤害他。」

若言在瞬间震了一下,弓箭飞出,本应she在容恬胸口却偏到肩下。容恬从马上悲壮地跌落激流,鲜血飞溅,huáng土地上,留下那片美丽盛放的血花。

土月族附近的那道激流不但急,而且多与地下河流相通,若言下令士兵连绵十五里搜查,始终无法找到容恬尸体。

但,他必定死了。无人可以受这样重的伤跌下激流而不死。

回到寝宫,异人已经来了,在与寝宫相通的侧屋中亲自熬药。

凤鸣还没醒,沉沉躺在锦被中。

「醒了没有?」

侍女忙回道:「鸣王一直在睡,不曾醒来。」

沉睡的凤鸣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若言无声坐在chuáng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他。

俊美的脸,直挺的鼻,和苍白的唇,都让指尖眷念。

终于,凤鸣醒了,低低呻吟一声,仿佛从梦中醒来是一件困难的事。寝宫中的人都屏息等待。于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开,无论何时,里面的光芒总叫人惊叹。

「鸣王醒了?」

凤鸣的表qíng比昨日更困惑,若言耐心等着他反应过来。乌黑的眼眸中盛满迷惘,凤鸣转头,看见刚刚进了寝宫的妙光,眼中亮了亮:「秋篮,怎么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他向妙光伸手,口里却喊着秋篮的名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妙光停下脚步,疑惑地瞪着凤鸣。

她小心喊了一声:「鸣王?」

凤鸣皱眉道:「你站这般远gān什么?容恬呢?」

「我……」妙光惊讶之余反应过来,眼珠一转,试探着走近,露出笑脸:「我没有站远啊,鸣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凤鸣左右看看,笑起来:「秋篮你真是胡涂了,居然连太子寝宫都不认得,亏你还在这里呆了这么些年。难道是昨天烤鸭子,炉火把你烤胡涂了?」

妙光与异人jiāo换目光,异人微微摇头,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思说凤鸣可能神智不清了。

「准备好了没有?」凤鸣又问。

妙光脸色古怪:「准备什么?」

「今天出宫审视梯田啊,你怎么搞的,一大早什么都糊里糊涂的。」

「哦哦,是,是。」妙光连忙顺着改口:「可是大王有令,今天不可以出宫。」

「为什么?」

「因为……因为……」妙光一时想不出理由,脑里念头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