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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听话坐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这个建议,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容虎深思熟虑后,才问凤鸣道,「鸣王还记得当日大王去含归刺杀妙光公主时,我和鸣王私下说的话吗?」

凤鸣点头。

第十章

那次的jiāo谈对他来说印象深刻,将他对容虎的认识大为改变,同时也bī得他不得不思考选择一个王者作为终身伴侣的后果。

怎么可能忘记?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很想向鸣王直接说出这个建议。这个建议,天下只有大王最有资格说,但大王是绝对不会开口说的。其他的人,不是没有想到或没有胆量说,就是不愿意cha手大王和鸣王之间的事qíng。」容虎停下片刻,叹道,「我其实也不应该开口。」

凤鸣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建议?」

「大家都知道,以鸣王的身份和在大王心中的分量,鸣王有能力使大王改变自己的决定。」

「嗯,然后呢?」

一阵沉默后,容虎宁静的眸子直迎凤鸣视线,一字一顿道,「我建议鸣王,不要轻易动用这种能力。」

「我……」

「回兵救援是如此,采锵的处置是如此,审定我和秋蓝是否内jian,也是如此,绵涯等侍卫的赏罚,更是如此。」容虎重伤在身,却每个字都充满了奇异的力量,令人不得不深思他话里的深意,「因为大王毕竟是大王,他要为天下负责,就必须有所牺牲,有其雷霆手段。如果他每下一个决定,都必须照顾鸣王的心理,那就好像用铁链锁住了上战场的将军手脚一样,迟早会被若言这样狡猾老辣的敌人所趁。」

凤鸣被容虎这番话迫得喘不过气来。

没有一句骂他,却字字直指他的错处。

现在才领教容虎词锋的厉害,实在不在烈儿之下。

他脑子里一团乱,好像被棉花塞得满满,张口道,「我……」却半天没有说出第二个字。蓦然呼吸紧张起来,呼哧呼哧吐了两口粗气,脸色由白转红,猛然站立起来,转身就走。

「鸣王要去哪里?」容虎生怕他受不了自己一激,尽力撑起半边身子低呼。

「去见容恬。」

「见大王gān什么?」

凤鸣站住脚,背影微微颤抖,把一口悠长的气息深呼出肺部后,声音沉着下来,「我要站在他身边。我还要告诉他,不管他以后做多少我不喜欢的决定,我都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说完这话,凤鸣猛觉一阵轻松。

从劲风猎猎的昨夜开始,一连串奇峰突出的事件对他造成的影响,忽然变得如粉末一样,轻得似乎可以被山风随意抚去。

不错。

他的心上人不但是容恬,还是cao纵千万人生死的一国之君。

假如连容恬的侍卫侍女,都可以做到对容恬的决定毫不置疑,相信容恬的英明和掌握长远大局的眼光,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

容恬要想纵横天下,必须全力以赴,那意味着他绝不可以为了某个人的感受而畏手畏脚。

天下争霸这场游戏里,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就是使容恬能够心无旁骛地取得这个游戏的胜利。

在这一刻,凤鸣再不为容恬对采锵的处置感到不满,也不再因为决战时被容恬抛在后方观战而感觉自尊受伤。

一切看起来,已经那么无足轻重。

他忽然懂得了,容恬在下令不能回援时,预感到将会永远失去媚姬的那种沉痛。大敌当前,为了保存实力,避免僵局,将对己倾注一生痴qíng的媚姬弃之不顾,这个决定残忍而无qíng。

那是王者无可奈何的决绝和悲哀。

王者之痛。

容恬事后云淡风轻,举止如常,甚至对媚姬绝口不提,正是因为无法释怀。

最疼的伤口,往往不敢去碰。

心创之重,无以为甚。

直如醍醐灌顶,容虎一番苦心,凤鸣至此恍然大悟。

「我已经知道,」凤鸣低声喃喃,握紧了垂在腿侧的双拳,「该怎么做了。」

这句话仿佛也给了他自己一股庞大的力量,让他腰杆簌然挺立如旗,迈步步子。

容虎目光灿然,凝视着凤鸣脚步坚定地远去,仿佛放下心头一块大石,重新将脊背靠回到岩石上去。

「厉害!」烈儿从岩丛中猛然现身出来,挤眉弄眼道,「大哥不愧是大哥,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说服鸣王。只要鸣王知道体谅大王难处,以后大王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容虎看一眼这个活蹦乱跳的弟弟,没好气地开口,「如果让大王知道我们说了这些让鸣王内疚烦恼的话,下场一定比正在东边罚跪的绵涯惨上一百倍。」

「受一点罚怕什么?现在若言苏醒,天下即将大乱,西雷王位又被一个小兔崽子占着,大王如果不快点恢复往日的果断狠绝,那才是最糟糕的。」烈儿不以为然地坐下,伸个懒腰,「不早点对鸣王下功夫,万一将来遇上鸣王由于妇人之仁而出面阻挠大王决策的事,两人产生争执,我们几个就头疼了。对了,话说回来,」他翻身一跳,从岩石上方落到容虎面前的糙地上,蹲下对容虎道,「秋蓝那么娇弱的身子,居然可以一人把你从营地送到这里。长夜漫漫,你有没有趁着受伤装可怜摸摸她的小手,或者亲亲她的小嘴?」

容虎脖子骤红,狠瞪他一眼,「要不是我受伤不能动,一定踢肿你的屁股,让你的永逸王子心疼得掉泪。」

烈儿想到什么似的,哈哈笑起来,「他今天可掉了不少眼泪。知道你被烧死的消息,他赶来安慰我,谁知道见了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字都没有说,自己首先就哽咽难抑,哭得不成样子,最后还不好意思地跑掉。咦,秋蓝她们几个回来了,大哥你好好享受美人侍候吧,这可是大王和鸣王才有的待遇。我先走了。」脚底抹油,匆匆去了,不用问也知道是去找为他哭肿了眼睛没脸见人的qíng人永逸。

容虎无可奈何地看这个顽劣小子溜走,目光移到远处,变得充满暖意和喜悦。

秋蓝因为照顾他而似乎消瘦少许的倩影,出现在他视野之内。

凤鸣回到容恬身边时,军事会议已经结束。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容恬转过身来,看见凤鸣,露出微笑,「你回来了?容虎的伤势怎样?这边事qíng已经处置完毕,等一下就要全军出发,回营地过夜。那里虽然被烧毁了,至少地形适宜驻兵。我们也要好好清查一下若言留下些什么。」

「嗯。」

容恬停下动作,朝凤鸣仔细打量,「出了什么事?你连声音都变调了。」深邃的眼眸she出jīng光。

凤鸣凝视着容恬,鼓起勇气,深qíng款款地说,「我决定以后当世上最好的qíng人,永远陪着你。」

容恬啼笑皆非,皱眉道,「现在才下这个决定,不觉得太晚了点?你早就注定一辈子陪着我了,几年前就没了反悔的余地。」

凤鸣举起手,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扯到鼻子几乎碰上鼻子的距离,异常认真地说,「那么我们说好,如果你遇上忧烦的事qíng,不要为了考虑我的心qíng而瞒着我,还勉qiáng自己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容恬骤起警觉,眯起眼睛审视凤鸣,半天,才在凤鸣耳边低叹了一声,「看来是瞒不过你了。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怕你心烦忧愁。」转过身,从临时被当成军事桌的大岩石上取了一个匣子递给凤鸣,道,「摇曳夫人已经带着采锵离开了,先生紧跟其后。临走前,先生遣人送来了这个匣子,里面装着三十三艘大航船的船契和详细的江河航行图。」

「船契和航行图?」

凤鸣愣住。

他是经过再三考虑,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心态,毅然过来,打算和容恬一起面对媚姬惨死的悲痛的。

关萧纵什么事?

他抱着容恬递给他的匣子,完全搞不清状况,只好暂时把媚姬问题搁置,问容恬道,「船契和航行图有什么好心烦忧虑的?」

容恬苦笑,「先生的东西岂是这么好到手的?虽然船契和航行图送了过来,但是送东西过来的人,同时也带来了先生的一个条件。」

「条件?」想起那个高深莫测,动起手来没有多少「父子qíng」的老爹,凤鸣就头皮发麻,「什么条件?」

不用说,一定不是什么好搞定的事qíng。

「先生说既然你有胆子继承家传的船运事业,就必须有继承的能力。」

凤鸣隐隐觉得不详,「怎么才算有继承的能力?」

「一年之内,你必须在西雷和单林之间,开拓一条稳定的航线,可以运送单林珍贵的双亮沙回来。」

「单林?」凤鸣再次懊悔当初听课的时候没有专心一致,绞尽脑汁地努力回忆,「是不是就是那个……嗯,除了这片大地上的十一个国家外,另处一地的第十二个国家?那个遥远神秘的岛国?」

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记得当初容虎给他上课时,隐隐约约有过介绍。

在海的另一边,有一个极其美丽的岛国,出产稀有珍贵的双亮沙,糟了,那个沙子是gān什么用的?全忘记了。

不过单林和西雷相隔的海的名字倒是记得的,因为很好记,就叫单海。

凤鸣又开始习惯xing地挠头,「稳定的航线?还要运双亮沙?一年的时间,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先生会把你当成有rǔ门楣的无用子孙,亲自了结你的xing命。」容恬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先生的人就像他的剑一样,说要杀一个人,是绝不会手软的。如果我们无法达到先生的要求,一年之后,我只能把你安置在最严密的重重保卫中,直到先生死去或者我们两个被杀。」他看着凤鸣,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他要杀你,非要先杀了我不可。」

凤鸣听了赫然一惊,却随即镇定下来,露出雪白漂亮的牙齿,还容恬一个充满勇气的笑容,「别为我担心。这是我西雷鸣王的任务,我会使尽浑身解数,完美解决这个难题。」流露出自信的双眸坚定沉着,漾出慑人光彩,仿佛天下最耀眼的光芒,都被收集在这双动人的瞳仁内。

连容恬也为他从容不迫,屹然不惧的气势惊讶,眸光骤亮,「你对航行很有经验?」

「经验不多。」凤鸣摇头。

他对航行的经验,仅限于上次被鹿丹俘虏带去东凡,被关在船上走了一段行程。

整个过程都是被关在房子里,和鹿丹唇舌jiāo锋,与其说是航行的经验,还不如说是当俘虏的经验。

话说回来,他当俘虏的经验,倒是累积了不少此类经验,希望以后可免则免。

容恬空欢喜一场,无可奈何地拉过他,低声责道,「那你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谁说我不在乎?我打出生还没有这样斗志昂扬过。」凤鸣俊脸蒙上一层淡淡的神采,闭上双眸,仿佛在对老天发誓一般,低声喃喃道,「从今天开始,我拒绝再充当那个处处需要别人保护安慰担心的鸣王。和天底下最伟大的君王做qíng人,人生怎么可能不轰轰烈烈?不管遇上什么难题,我都要像容恬一样,以最佳的豪qíng壮志,放手一搏。老天爷,你尽管考验吧,凤鸣我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