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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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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超脸色又开始一阵青一阵紫,「这个……当然……」

「当然什麼?」 郝垣绛心知要糟,暗中叹气。

这件事他本来不想管,但他身为西雷文书正使,副使在他国当众窘迫受rǔ,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

「萧家少主,」苏锦超还在迟疑中,郝垣绛端坐在自己席座上,咳了一声,「你刚才说的那两种qíng况,都非正常的qíng况,不可和一般贵贱齐论。本使反而觉得,萧家少主所问的问题,也并不能解释你提出的观点。天下是有秩序的,尊卑有分,所以上天才会指派王族来管理贵族,又指派贵族管理平民。若没有贵贱,怎麼会有现在的一切呢?」

凤鸣偷偷咋舌。

姜果然是老的辣,这老家伙看著好像昏昏yù睡,一脸懵懂,说话居然一针见血,比苏小子厉害多了。

凤鸣也知道自己的观点和在场的大部分人观念抵触,要论辩成功非常不容易。

没办法,他毕竟不是苏秦张仪之流嘛,只盼望苏锦超比较好糊弄。

可没想到把文书正使给招惹出来了……

唉,事到如今,不行也要硬著头皮上了。

「哈哈,」凤鸣也来个仰天大笑,笑得大家都莫名其妙后,才收敛笑容,认真地看著郝垣绛,「请问文书正使,贵族是否比平民尊贵?」

「是。」

「王族又是否比贵族尊贵呢?」

「是。」

「你们之所以反对均恩令,是因为均恩令破坏了尊卑,使平民和贵族居於同等地位,对吧?」

郝垣绛点头,「不错。」

「所以,你们认为,世间万物一定要尊卑有度,不可以有丝毫逾越,是吗?」

「是。」

「那麼请问,文书使你和同国庆彰王叔比起来,谁尊谁卑?」

凤鸣忽然把同国王叔扯进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郝垣绛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同国王宫夜宴,稍一回答错误,会立即影响两国邦jiāo。而且,自己也绝不能让西雷丢脸。

「这……」惟一的回答也只有,「本使和同国庆彰王叔同为国家重臣,也是贵族,地位相当,是平等的。」 「哦,原来是平等的。」凤鸣纯洁的看著他,「那麼,同国大王和西雷大王,谁尊谁卑呢?」

全场又是一惊。

把两国大王拉进论战里,后果更不堪想像。

庆离听凤鸣提起自己父王,更是大怒,手掌往矮几上猛拍。他身边的美人裳衣唯恐坏了庆彰的计画,赶紧双手抱住庆离的手掌,妩媚地一笑,柔声道,「殿下息怒,横竖西雷的文书正使会教训他,何必动气呢?」

丰满的胸脯暧昧地擦过庆离手臂,哄得庆离转怒为喜,低笑道,「小宝贝,只有你会讨我欢心。」

长柳领著贴身侍女独自坐了一席,隔著庆离这席并不远,瞥见他们两人无耻的当众低语调笑,心生恼怒,偏偏又不能发作。

「同国大王和我西雷大王,都是一国之君主,当然也是极尊贵之人。」

「那麼也就是说,是平等的了?」

「呃……不错。」

「请问文书使,如果是平等的,那麼应该就是互相尊重的,对吧?」

「当然。」郝垣绛咳嗽一声,道,「我西雷大王一向尊重同国大王,所以这次才会派本使过来。」

苏锦超不耐地cha话道,「萧家少主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出点真正有意义的话来。反而问了许多无聊的问题。我看你对於自己所说的不分尊卑,只是一派胡言吧。」冷笑地看著凤鸣。

这个时候,凤鸣除了刚才爆发出来的「生而平等」外,还没有其他实质xing足以震撼众人的发言。

西雷鸣王睿智之名威震天下,在座的人人不管是否赞同他的观点,但对他可以大发神威都充满看好戏一样的期待。可听到现在都没能听出什麼,反而十足象在拖延时间,对凤鸣的印象不免开始扣分了。

子岩也开始凝神,悄悄探指,在容虎掌中写道,是否相助?

容虎盯著大有兴师问罪之态的苏锦超,缓缓摇头。

凭他对鸣王的认识,鸣王通常在看似最可能丢脸的时候,反而最能奇兵制胜。

不管怎样,众目睽睽的压力下,凤鸣至少一直都保持著不卑不亢的良好风度。

「苏副使真的要听我说吗?」

苏锦超咄咄bī人地冷笑,「那是当然,难道这里有谁不允许萧家少主开口不成?」

「那我就大胆说说我的看法了。」凤鸣向四周微微一颌首。

这长身而起的姿势经过容虎和秋蓝一众侍女静心调教,加上和容恬长期在一起养成的天然气质,衬以继承了摇曳夫人容貌的俊美脸颊,直如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浑身上下都充满引人好感的优雅。 而这优雅之中,又有另一种普通的王族权贵难以呈现的淡泊自如。

外形果然是重要的!

西雷鸣王在众人心中的分数,凭藉这麼一个潇洒的动作,还有柔和淡然的表qíng,顿时又往上小窜一下。

「上天造万物,并非希望它们分出尊卑贵贱,而是希望它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享受上天的赠与,利用自己的天赋,快乐的度过一生。」

人人都一愣。

以为西雷鸣王,萧家少主面对西雷文书正副使咄咄bī人的诘难,长时间的忍耐后奋起反击,至少也应该有个硬朗的开端。

谁知道凤鸣开头第一句,完全是诗人般充满感qíng的语调,而且脸上还浮现一丝纯真的赞叹感激。

猝不及防下,本来怀著各种心思打算看好戏的听众们,不由自主随著凤鸣唇角浮现的一丝憧憬的微笑,开始接受凤鸣的洗脑。

「猴子和鱼,谁贵谁贱呢?猴子善攀山爬树,所以采摘野果,在山上自由玩耍,鱼有腮可以在水里呼吸,所以可以随著波làng闯dàng江湖。」

「农夫和士兵,谁贵谁贱呢?」

「农夫耕种粮食,所以天下的王族、贵族、平民,才有饭可吃。士兵保护国家,所以国中的所有人才可以安逸的生活。」

「平民和贵族,真的有贵贱之分吗?」

凤鸣的目光,缓缓从眼前这些权臣贵族脸上扫过。

他的眼睛澄清乌黑,并无一丝愤怒不满,象一个天真的孩子寻求一个简单公平的答案,竟让不少人心中微动。

「贵族中,确实有不少人才,他们中有骁勇的将领,可以保卫疆土,保护百姓不受敌国侵害,也有不少管理国家的人才,使国家运行顺畅,司法严明,百姓的冤苦纠纷可以得到解决。」

他侃侃赞美了贵族阶级一番,忽然转到了另一方面,清朗地问,「可是如果一个国家,只有贵族而无平民,又会如何呢?」

大殿更加安静。

针落可闻。

白痴都知道,一个没有普通百姓的国家,是不可想像的。

「没有农民耕种粮食,贵族们就会饿死;没有士兵,再勇敢的将领可以独身抵挡敌国的千军万马吗?没有工匠,宴会上呈酒水和菜肴的碗碟从何而来?没有渔夫,我们吃不到鲜美的鱼虾;没有织匠,我们能穿上这麼漂亮舒服的衣服吗?」

对凤鸣缓缓问出的一连串问题,惟一的答案只有沉默。

大部分权贵脸上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许多跟随在权贵之后的侍从侍女,包括跪在大殿门外等候传唤侍候的乐师舞女等,脸上都掠过不敢过於明显的赞同之色。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本来就来自民间。

虽然被挑选出来侍奉贵人,比一般平民得到更多的赏赐,吃穿也比一般百姓好得多,可从前受到的欺淩压迫,许多人并未忘记。

许久,开始顾盼生辉,现在僵木头一段般站在空地中心处的苏锦超才想起要驳斥对方的话,色厉内荏的哼了一声,「你刚才说的只是贱民们应该gān的事qíng罢了,耕种服役等等,本来就是他们分内之事,又怎能就此抹去贵贱之分?」

凤鸣用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清澈眼神打量著他。

苏锦超被他上上下下看得非常不自在,不屑地问,「你在看什麼?」

就等他这句! 凤鸣暗中表扬,苏小哥你真配合啊,我还担心你不问呢,你要是不问这一句,我这场戏就演得不够jīng彩了。历史证明唱双簧永远比独角戏受欢迎啊……

虽然心里对著大场面还是会有点手脚发软,担心说话声线颤抖,让人看出破绽。不过这次他可是卯足了劲要帮容恬扳回一城,说什麼也要做到最好,博一个满堂红。

嘿嘿,说不定表现好了,回去可以向容恬请功,顺便提个今晚要压在上面的小小要求……

想到这里,心qíng顿时大好。

「我在看你。」凤鸣又展露一个很有魅力的和蔼笑容。他还真的看得很认真,围著苏锦超,缓缓绕了一个圈,表qíng清冷地叹了一声,然后才油然道,「你身上穿著平民织造的衣裳,佩戴著平民在深山中辛苦开凿出来的美玉,脚上穿著的平民fèng制的靴子,每天喝著平民酿造的美酒,吃著平民耕种出来的粮食,住在平民一砖一瓦一木辛苦建造的房子里。苏副使,你所有的吃穿用度,均来自平民,没有平民,你会没有房子住,没有车子坐,没有饭吃,没有衣穿……」

他感慨了一大段,列举苏锦超的世界里失去平民这一族群的种种悲惨状况,最后提了一句问题,「平民们辛辛苦苦为苏副使提供了这麼多好东西,有他们,苏副使才能象现在这样舒服度日。请问,他们到底贱在何处?」

这一问紧紧跟随在一大段诉说平民功绩的陈词之后,问得一针见血,痛快淋漓。

子岩听得心头大快,抬头看那苏锦超目瞪口呆,被问到发傻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唇角轻轻弯起一点,刚毅硬朗的脸顿时增添了一分阳光般耀目的神采。

那个男人的笑容!

贺狄心中重温过万次的笑容终於瞬间出现在眼前,豺láng般犀利的占有眼神一时忘了掩饰,直直投在跪坐著的修长身影上。

子岩顿时察觉,警告般的挑眉,对贺狄不满一瞥后,目光又似不在意地转向了鸣王的方向。

唇边那抹笑意,如梦境一样刹那闪现,刹那消失。

彷佛从未出现过。

贺狄眯起细长的眼睛。

这男人,真是……诱人的倔qiáng……

没人注意这一对之间的暗流激dàng。大部分仍被凤鸣风格迥异的辩论吸引著,虽然贵族们对於「无分尊卑」并不赞成,不过看见西雷副使被西雷鸣王几句话问到结结巴巴,脸色灰白,倒也不失为一件解闷的趣事。

「平民贱在出身。」闷了半天,苏锦超总算挤出一句话,「就算他们对贵族有些小功劳,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出身。」

这个回答,凤鸣早就猜到。

不过就算早就猜到,凤鸣也很想直接给他雪白的脸蛋来上一拳,顺便送他一字评语——猪!

虽然到了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很久,不过还是第一次直接面对这麼冥顽不灵又自命高贵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