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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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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儿心中大震。

凤凰甲在甲胄中名声之大,就如箫纵剑术之名一样,天下凡是学武之人无不知晓。

这神秘又罕见的软甲在天下人口中流传已有年月,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传说是一名朴戎工匠用铜、银、玄铁、双亮沙、孔雀羽为材料,按照秘法打造,柔软坚韧,刀剑不入,是甲胄中的圣品。

因为凤凰甲过于珍贵,成为被各国君主争夺的宝物,最后在某座焚毁的宫殿中不知所踪。

余làng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把他偷偷弄到了手,想必是为了危难时保命所用。

眼前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候,他却把凤凰甲套在了烈儿身上。

烈儿一阵热流朝心窝直涌,刹那间说不出什么滋味,半晌,咬着牙道,「我不受你的人qíng,你快把它脱了。」

余làng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像看见一个斗气的孩子似的,唇角扬起,泛出一抹不介意的浅笑,索xing不再作声,将弓和箭囊从包袱里拿出来。

他半跪在灌木丛后,掩饰身形,察看敌人的动向,弓箭就放在随手可拿的脚边。

即使是这种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仍充满贵族式的优雅从容。

落入烈儿眼中的侧脸,被月光罩上一层淡淡光华,更是好看。

可是,不管他再如何顽qiáng,当对上永逸大批人马的那一刻来临,终归只能落得凄凉下场。

力量太悬殊了。

而且永逸也是聪明人,他能找到这里,四周一定都做好布置。

余làng,可能活不过今夜了。

蓦然,烈儿心里剧烈的抽痛起来,忍不住开口劝道,「顽抗又有何益?余làng,只要你发誓不再为离国效力,立即投降,我保证让永逸放你一马。大王那里,我用xing命担保为你求qíng,如何?」

余làng闻言,唇角扯开一抹不屑的微笑,回过头来,深深看了烈儿一眼。

那星辰般明亮的深邃黑瞳里,看不见一点动摇畏惧,只有温润如玉却坚定得可怕的骄傲从容。

一看见这双眼睛,烈儿已经知道劝说无望。

正在这时,山村里忽然爆起一阵喧哗,马蹄声响起,似乎有不少人策马入村,火光摇曳。

囚禁烈儿的地窖被发现了。

刚才的马蹄声,应该就是永逸得到消息后,冲进去村里亲自察看引发的。

不过,要发现巧妙隐藏起来的地道入口,并且打开入口的铜门,找到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

余làng在心底严密的计算着,耐心等了片刻,蓦地发出一声冷笑,将脚边的弓和箭囊拿在手上。

行动的时机,总算等到了。

残留着囚禁痕迹的地窖被发现,心切烈儿下落的永逸绝不可能不第一时间亲自下去察看。

作为搜捕指挥者的永逸下去地窖,暂时离开了林中的伏兵,一旦有骤然变故,伏兵的应变能力就会减弱。

余làng非常清楚,唯一可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月夜下,他毫不犹豫地张弓拔箭,以最靠近这山坡的四个火把为目标,四支黝黑劲箭如流星一样划破风声,闪电she出。

黑剑劲道十足的穿越小土坡到山村外围的远距,无一失准。瞬间,四名大汉应箭而倒,两个火把恰好掉到山村里处处可见的乾糙堆上。

烈儿在一旁看得脊梁恶寒。

每一箭都是穿喉而过,四人连死前的惨叫都没有发出。

他还是第一次亲见余làng使用弓箭,想不到竟如此匪夷所思的恐怖。

余làng不但是天下最厉害的探子,也可能是天下最高明的she手。

簌,簌,簌,簌。

破风声响起,又有四箭同时she出。余làng动作果断敏捷,一气呵成,每次便抽四支黑箭搭上弓弦,他箭法既狠又准,还占据了坡地居高临下的优势,弓开必有四人毙命。

烈儿毛孔悚然地看他连珠猛发,转眼间便she了半袋箭去,没有一箭làng费。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永逸方的人马也被彷佛从地狱飞来的恶箭惊得无所适从,村里凡是靠近山坡一方的持火把的大汉,均被余làngshe死,村庄里哗然震动,吆暍呼喊声不绝于耳,混合着山村中普通百姓的哭喊乱成一团。

不少落在乾糙堆上的火把引发大火,在夜晚山风的助力下一发不可收拾。

人影在火光中呼叫奔走,俨如地狱。

有机敏者察觉了暗箭来自山坡这一方,领着一批手下奔出山村朝这边追来。可是慑于余làng的劲箭,没有任何人敢手持火把,在不熟地形的地方黑夜搜敌,和半个瞎子差不多,余làng随意she杀了一个,进一步增加了他们在黑暗中的恐惧。

一时半会,他们都不敢贸然冲上来。

余làng冷眼观察着山村的熊熊大火,再度抽箭,这次却只抽了一根,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远眺多时,忽然转过头来,轻轻一笑,「算他聪明,出来的时候,竟知道让亲卫们用厚貭层层护着。」

烈儿脸色微变。

这才知道余làng竟还打算she杀永逸。

余làng心志坚毅,从不气馁,见永逸已有防备,当机立断回到烈儿身边。

他用刚才的布绳把烈儿牢牢地束在自己背上,手里提着弓箭。

烈儿见他这时候还不顾生死的要带上自己,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冷冷道,「你负上我这个累赘,绝逃不出永逸的包围。」

余làng高深莫测地笑笑,拈指入唇,发出一声尖利奇特的长啸。

啸声入林,片刻便有动静。yīn暗的山林彷佛四处都传来声响,烈儿绷紧神经,很快听清楚那是马蹄踏在泥土上的声音,惊讶之中,看见两匹黑色骏马旋风一样从后面林间窜出,直奔上这个小坡,到了余làng身边停下,亲切地嘶叫甩尾。

两匹都是骠勇的良驹,马上竟都备好了马鞍。

余làng对越来越靠近的搜捕声充耳不闻,平静地道,「这些好马都是我长期放养在山上的,训练得它们听声就来,若我选用这个山村藏身,就会命手下每日为它们装上马鞍。这样的马儿原本有六匹,看来其他四匹没能闯过林里的伏兵。」说罢,又冷冷一笑,「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了哪个方向伏兵最少。」

此时,山坡正面的敌人已经小心翼翼地靠近,余làng将弓箭挂在鞍上,翻身上马。虽然背着烈儿,动作却还是非常灵活。

一扯马缰,朝着马匹过来的方向冲过去。

马儿能从那边突围过来,自然说明那处伏兵最弱。

余làng和烈儿共乘一马,剩下的那匹也跟着放开四蹄狂奔,转眼就冲到坡下,一入密林,大树枝叶挡住月光,视线更为昏暗。

再往林子深处奔入一点,伏兵现出踪迹。

喊杀声骤起,永逸埋伏下的兵马杀气腾腾从树后冲出,正挡在余làng的正前方,为首一个像是个低级将领,提剑喝道,「什么人给我停下!永逸殿下有令,jiāo出烈儿公子者不杀!」

余làng心中暗喜,永逸对烈儿安危的忌惮正是他想要的,否则一看见人骑远来,早就乱箭she下了。

听见那将领的喝声,余làng不但不减速,反而挥鞭催促骏马放开四蹄,直迎着手持兵刃的众兵冲去,一边狂奔,一边发出极度bī眞的惨呼,「自己人,别放箭!我们在山村里中了埋伏,永逸殿下反被jian贼she死,一切都完了!」

那将领见余làng不听警告,正要喝令放箭,闻言怔了一怔。他按永逸的指示,领着这批人马埋伏在林子里,已隐约瞧见山村中冒出的熊熊火光和惊呼惨叫,偏偏林中光线yīn暗,一时瞧不清楚余làng的服饰模样,难分敌我。余làng忽然这样一喊,半信半疑下,免不了稍有犹豫。

就是这么瞬间的犹豫,马速增加到极限的余làng已经冲过一片空地,逃过最容易被she杀的距离,闯入对方阵中。

到了近处,容貌服饰稍微现形,那将领惊觉,退后一步大喝道,「你不是……」

剑刚刚举起,脖上蓦然一凉,瞪大惊骇眼睛的头颅已经掉在地上。

余làng一剑了结对方将领,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如虎入羊群般展开屠戮。仗着骑在马上的优势,居高临下见人就劈,口中狂喝道,「反正殿下已死,我们都活不成了,大家一起陪葬吧!」手起剑落无一丝犹豫,话音落地时,又已有几人做了他剑下冤魂。

那些永殷士兵本来也经过jīng良训练,并非如此不堪一击,但将领被杀,军心大乱。何况按照常例,王族被杀,追随的人多半会因为护卫不周而遭受严厉处罚,听余làng这么凛然大喝,对着余làng血淋淋的宝剑,这些普通士兵哪里还有一点斗志,连举剑抵抗都没勇气了,更别说围攻余làng。

从一开始到现在,余làng都未限制马速,任骏马在敌阵中奔跑践踏,一路肆意挥杀,马身两侧直淌出一条血淋淋的道来,突围而出。不到片刻,余làng成功冲出敌阵后方,脸露不屑笑容,将永逸在四处山林埋伏下的这最弱小的一支人马抛在身后,奔入密林深处。

烈儿被缚在余làng身后,看他这样冲杀闯阵,惊叹此人临危不乱,心志武功,眞的非同一般。

qíng不自禁赞叹之余,危机又像巨大的yīn影般挥之不去。

若言有这样的人舍命辅佐,将来定会给大王和鸣王带来莫大威胁。

如果永逸这次能成功抓住他,无疑是为西雷除去一个大患。但以余làng的骄傲,一旦被擒,不会有投降的可能,唯一的下场就是……

烈儿越想越乱,马儿在林中穿梭驰骋,四蹄好像踏在心上。他低头瞅着已经溅上不少鲜血的马身,自己的衣裳上也沾了不少别人的血,难受地蹙起眉。

自己到底是希望他被永逸抓住,还是希望他逃出去呢

正愁肠百结,右边林木深处忽有动静。烈儿猛然惊觉,抬起头往那边看去。

远处依稀有火光晃动,似乎追兵正急速包抄过来。

余làng也注意到了,笑道,「现在才知道追过来吗?」重重踢了一下马腹。

骏马长嘶一声,再度狂奔起来。

此时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在林中更是难以视物。但这马常年在林中玩耍,早对地形十分熟悉,不需余làng勒缰,灵活地在林中右躲右闪。

可是,追兵显然也备有好马,他们点了火把照明,不用担心视线问题,一路紧追不舍。

清晰的轰轰马蹄声和跃动火光,如催命符一样如影随形。

两方一个逃一个追,距离无法拉进,暂时相持。但谁都清楚,余làng这边一马负担两人,迟早速度会慢下来。

烈儿被布绳缚着,又没有力气,前胸完全贴在余làng背上。

余làng的心跳和身上熟悉的气味,还有策马时每一个背部肌ròu的变化,都眞实动人地隔着衣裳传递过来。

耳边呼啸的风声,像在唱一首悲壮凄凉的挽歌。

烈儿忽然想起,他彷佛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梦想着舍弃一切,不惜背负叛国的罪名,和余làng远走高飞。

梦想着不管有多少追兵,也要生死不弃。

在月下,yīn暗的林中,两人同骑狂奔,身体紧贴着,呼吸着彼此的空气,不断的逃,逃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

那是何等不顾一切的激qíng。

这激qíng已经逝去,可怜他还记得。

前方再度传来马蹄声,显示另一路追兵正朝他们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