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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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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谦,以后我把它送给你的时候,你一定要收下。

眼眶,隐隐发热。

武谦狠狠咬着下唇,把快滴下来的眼泪bī回眼眶。

为鸿羽放声痛哭的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很快,他就能提着害死鸿羽的人的头颅,在鸿羽的墓前为他痛快落泪。

他抬抬头看看天空。

一颗星星也看不见,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光芒很足,只是显得很孤独,四周是一层层只能窥见外廓的黑云。

偶尔云掩上来,月亮就陷入云的包围里去了,过一会,云散开,月亮又露出来,海面的银光再度重现。

希望明天来一场bào雨。

武谦在心中许了这个愿望,才从围栏上跳下来,把所有愁怀qiáng压回深处,摆出和往常一样的从容自然往荘濮的舱房走去。

路上遇到刚从荘濮房间里出来的随军大夫。

武谦向他打个招呼,停下问:「怎么这么晚了才给御前将送药?是军需那边药物送得不够快吗?要不要我派人催送一下?」

大夫把脑袋摇了摇,「不是的,我们送物资的船多,药物方面,别说御前将这样重要的药方,就是普通伤兵的用药也不会怎么耽搁。」

他看了武谦一眼,yù言又止。

武谦往左右看了一下,把大夫带到甲板僻静处,低声问:「是御前将的病况有变?」

大夫才叹道:「御前将打了这些年的仗,身上大大小小的旧伤不下百处。人就是这样,体质qiáng壮的时候,什么都无大碍,一旦元气受创,稍一虚弱,就会百患缠身。何况他本来旧患就多。现在他只是为了稳定军心qiáng行苦撑,我是怕他万一撑不住……」

武谦心猛地一沉。

沉默了半晌,才问:「怎么忽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大夫苦笑道:「我早就劝他回同泽静心休养,或许可以慢慢调理,但他的脾气,武将军你也是知道的,哪里肯听我的?说到底,这病是先被同安院那次急怒引发,咳血症一起,带二连三,又触及身上旧患,每日忙着开会商议军qíng,心绪焦躁,怎么能把病养好?」

武谦越听越不安,但对庄濮的个xing,他也是无可奈何。

再询问了大夫一番具体病况,说了几句话,才去到庄濮舱房。

进了舱房,庄濮肩上披着一件长褂,正坐在窗前小榻上抬头观望夜色,见武谦来访,招手邀他过来同坐,指着夜空道:「你看那云,我估算明日一定有雨。」

武谦点头,「我也这么想。」

说完,仔细打量近处的庄濮几眼,果果然如随军大夫所言,脸色白中透灰,天庭黯淡,不由低叹一声。

庄濮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武谦道:「我进来前,遇到了大夫。」

庄濮哪里会不明白,不在意地哂笑道:「医者之言,向来夸大其词,如果像他说的动不动就要到僻静地方静养,天下的将领们都不用打仗了。」

「但你是主将,身体比任何人都重要。」

「主将的责任不是养身体,是打胜仗,再说……」庄濮话音猛地停下。

两人如心有灵犀般,眼珠同时往外转。

那一刻,他们都听到了轻微的、只要不加留意就一定会被忽略的淅淅声。

蓦然一震。

「雨!」

「是雨!」

武谦和庄濮同时站起来,探身往外看,果然,海面上泛起点点涟漪,虽然不大,却确实是雨点。

很快,甲板上脚步声咚咚地急促响起,士兵的呼叫声由远而近,「将军!将军!下雨了!」

他们早在几天前就接到严令,随时注意天气变化,只要一下雨,立即大声禀报所有将领,全体备战。

「好!」庄濮猛地一击掌,「老天爷总算站在我们这边了!所有人立即全部起chuáng,穿好盔甲,拿上武器,雨势一旦变大,我们立即qiáng攻惊隼岛!」

惊隼岛。

凤鸣站在靠近海边的高岩上,仰起头,感觉微小的雨滴轻柔地落在面颊上。

他举起手,拭去脸上的湿迹,喃喃道:「罗总管的观天之术眞厉害,说黎明前有雨,果然就下雨了。」

幸亏有这位在水上浸yín了一辈子,会察风看云的老总管,这一次,他们已经在阵雨来临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如果罗登没说错的话,现在的小雨,很快会变成惊人的bào雨。

那将是敌人向他们发起最后大进攻的时刻。

黎明前的一个时辰,天空黑意最浓,现在,连月亮也被密云遮挡住了,大海彷佛被罩在一个黑色的大锅盖下。

远处海面上,闪烁着微弱灯光的、密密麻麻的同国船队,宛如一只匍匐暗处的沉默巨shòu。

掩藏在这片诡异安静之下的,是压抑的呼吸,和汹涌的杀意。

「少主!」崔洋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凤鸣转过头,看着崔洋脚步轻松地攀上高岩,在他身后,还跟着冉青等人。

众人上来后,站在凤鸣面前,每个人的神qíng都无比兴奋。

「太好了!总算下雨了!」

「希望罗总管没有猜错,这牛毛似的小雨,等一下会变成吓死人的大雨。尚侍卫说,雨够大,水够多,我们的新炸弹才轰得过瘾。」

崔洋神采飞扬,搓着手说:「同国的小狗们一定要进攻才好,千万不要被大雨吓坏了不敢过来,我的手已经痒得受不了了。」

猴急的模样,让身边一gān兄弟哈哈大笑。

凤鸣环视这群心腹一圈,微笑着问:「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听他问起备战这样的重要问题,大家立即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作答。

「禀少主,一切都准备好了。」冉青道:「洛云已经领着萧家杀手团的其他弟兄埋伏到西岸的战壕里了,以防敌人登岸。我和容虎还是负责箭楼,不过,如果打起来后同国船队眞的无法靠近西岸,弓箭she程达不到敌人,我们就会分出大部分人手去帮弩pào队和投石机队。」

崔洋不满地抗议,「什么叫如果同国船队眞的无法靠近?是绝对无法靠近。冉青你和容虎做好准备过来给我们当帮手吧。」转过脸,对凤鸣恭敬地禀报道:「少主,水炸弹我们弩pào团的兄弟们已经试she过一番,威力非常大,尚侍卫说他有对配方做改良,比原来的那种还厉害。」

凤鸣关心地问:「发she后引燃的时间问题,有妥善解决吗?」

「当然,」崔洋崇拜地道:「尚侍卫的脑子眞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他想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妙。从前我们用引线长短来控制发she后引爆的时间,现在则改成用陶罐上面的渗水孔大小和数量来控制。」

「啊?临时开dòng,会不会来不及?」

「哦,不是临时开,是早就开好一批孔dòng不同的水炸弹。冉虎在每个陶罐表面都留了记号,pào手团的兄弟们一看记号,就知道哪个炸弹是会比较快爆的,哪个比较慢。如果雨比较大,船比较远,我们就挑爆得慢的she,如果船比较靠近,我们就挑爆得快的she。」

凤鸣没想到冉虎他们如此细心周到,心里又惊讶又高兴。

这岂不是很有定时炸弹的感觉了?

虽然不能眞的jīng确到秒,不过既然有尚再思参与其中,向来差不到哪里去。

正想表扬崔洋他们几句,忽然看见罗登和尚再思也过来了。

凤鸣笑起来,「我就知道,一下雨,所有人都会往这里来。罗总管,你也是一夜没睡吧?」

罗登早就穿上了神奇又轻便的棉甲,显得格外利索,一边跨上高岩,一边慡朗地答道:「这种时候,谁睡得着?趁着现在有一点小雨,属下刚才把弩pào上面的挡雨棚架又严格检查了一次,确定每一个会接触到炸弹的地方都不会沾水。我可不希望新炸弹把我们的弩pào给炸翻了。」

「很好!」凤鸣欣慰地赞了一声,掌心朝上打开,感觉雨势正在悄然变大,抬起头,灼灼生辉的眼睛扫视众人一周,朗声道:「大战即将开始,你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负责什么,我就不啰嗦了。兄弟们,这一场仗,我们必胜!」

「萧家必胜!」

「西雷必胜!」

「对了,打的时候记得也要保护自己,不要缺胳膊断腿的来见我,明白吗?」

大家都被凤鸣逗笑了,一起大声道:「明白!」

「嗯,去吧。」

「是!」

众人应声而动,兴冲冲地各忙各的去了。

高岩上只剩下凤鸣和尚再思。

两人并肩而站,面对着黑沉沉的海面和那片视线最远处隐约闪烁灯火的同国战船。

海风渐渐大起来,越来越急的雨点开始变得密集,纷纷打在他们的脸上、手上、身上,但谁也不介意,反而畅快地迎接着老天爷的赐予。

「你在想什么?」凤鸣闭目感觉着海风和雨滴的触感,低声问身旁的尚再思。

「属下在想,怎么可以好好记住眼前这一刻,」尚再思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如梦呓般地喃喃道:「再思小时候有许多许多梦想,也曾经觉得这些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但是现在,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那些被我遗忘的可笑梦想,正在我眼前慢慢实现。」

「这不是很好嘛?」

「是很好,不过也令人心生感慨。鸣王也许一辈子也不会理解属下的这种感觉,在这世上,平民百姓之子想做成一点事业实在太难了,将军、官吏,全从贵族中挑选。实话说,换了一年前,如果有人和属下说,属下能够制造出己方最信赖倚重的神奇武器,还能够和鸣王并肩站在这里,一起迎接敌人倾国兵力的决战,属下绝对会认为那是荒诞之言,因为太不可能了。如鸣王所言,人生应该是jīng彩的,出生时是一张空白的纸,逝去时即为一幅用生命描绘的绝美画卷。」

他顿了一顿,充满感qíng地低声道:「对属下来说,眼前一刻已是毕生所盼,其中的欣慰和自豪无法形容,对鸣王的感激之qíng,也无法形容。」

凤鸣心中一热。

能够得到尚再思这样的人的衷心爱戴,对他而言,同样感到无法形容的欣慰和自豪。

「属下可以问吗?」

「嗯?」

「鸣王此刻,心里又在想什么呢?」尚再思好奇地问。

「我吗?」凤鸣偏着头想了片刻,眼中she出孩子般天眞的眼神,老实答道:「我想的东西很多,例如,天下雨了,棉甲遇水后,抗击力会更好,我们的人受伤的机率更低;又例如,战争结束后,怎么把抓到的俘虏还给同国,但是又要保证同国不再追杀我们?还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