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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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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地方还够大。”咏善道:“只是有点冷。”

“不会冷。这里连火炉都预备好了,只是犯人还没到所以没点。哦!小的这会就点上……”

咏善不置可否,围着牢房踱了一圈方步,才道:“我说几点,你记下来。第一,不许用火炉,挖一条地龙出来,在下面生火取暖。”

“是。”张诚应了一声,不过有点疑问地抬头,“其实……用火炉也未尝……”

“火炉不行。那是明火,里头还有烧红的炭。”咏善脸上不露一点表qíng,“你手底下这么多人,给你三天,难道还开不出一条通热气的小地道?要是那样,你也太不会办事了。”

“殿下说哪去了?这……这不用三天,一天半就够了。”听见咏善的语气不对,张诚赶紧转了口风,顺着他的意思道:“您放心,万万不会让咏棋殿下冷着。别看小的面上对咏棋殿下恶狠狠的,那是遵旨审案,没办法的事。其实谁想难为他呢?连我们下面的都这么想,殿下这样心肠仁慈的就更不用说了。到底是同个父亲的兄弟,怎么也不会看着咏棋殿下遭罪?皇上也疼您这片仁心呢。小的明白了。”

“你没明白。”咏善冷冷地给了他一句,yīn暗的牢房内,深邃的瞳仁偶尔闪过一道锐利的jīng光,像闪电猛地在天上撕开一道口子,但转眼就隐去了,轻抿着薄唇,慢条斯理,字正腔圆地道:“我这个哥哥,外柔内刚,遇了事很容易转不过弯的。你要……好好看着。”

这句话语气极淡,最后四个字,轻到了极点,不竖耳朵仔细听,简直就听不见。

反而无端多了一种凝重危险。

张诚愕了片刻,猛一个激灵,明白过来。

这位城府深沉的皇子,竟是在担心咏棋寻死!

偷偷地,他挑起眼睛打量了面前的俊朗少年一眼。

这个在皇宫中排行老二的咏善殿下,虽然没怎么打过jiāo道,但听宫里伺候过的人传出来,都说是出了名的冷面冷心、刻薄无qíng、xingqíng难测。

今日相处了不到三个时辰,果然不好伺候。

就拿对咏棋这个哥哥的态度来说吧,若说对咏棋心存善念,在整个审问过程中,他可一句好话也没为咏棋说过,不但如此,连个笑脸都没给咏棋;可是,若说对咏棋不好,他不但怕咏棋在内惩院被人害了,甚至还怕咏棋自尽。

到底怎么回事?

张诚脑子里一个劲的转着,一边不忘躬身低头,敛眉道:“殿下,小的这下是……真的明白了。不但火炉,其他地方都会小心收拾,一根针也不会留下。”

咏善这才微微一笑,又吩咐道:“第二,你在墙上,叫人多弄几个环子。”

“环子?”

“要两三个人拉不动的那种。嗯?发什么呆?”咏善见张诚不解的神色,淡淡扫了他一眼,“亏你动不动就用大刑恫吓犯人,犯人不听话,扭打挣扎,你平常是怎么限制他们的?竟然还给我装。”

张诚这才明白了,哦了一声,轻笑着解释道:“殿下一开始说火炉,小的以为接下去会说铺被等东西呢,一下子脑子转不过弯,就没往刑具上想。呵,殿下放心,环子我们这里多的是,立即就可以钉上五、六个,保管牢靠,人只要一被绑在上面,就算金刚也挣不松,要是松动了一点,您尽管把小的脑袋拧了去。不只环子,连环子用的各式粗细铁链,小的也立即给你预备齐全了。”

“不用铁链。找一点别的软东西,束缚手脚的,要好用又不容易断。”

“嗯?”

“怎么,没有?”咏善瞥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不、不,殿下开口,怎么会没有呢?”张诚回答着,心却不禁有点寒了。怪不得不许用刑,又要防着寻死,原来是要……

丽妃和淑妃两个打进宫就斗个不停,今日一个栽了下马,被人欺rǔ,也是正常事。

但亲生兄弟,连旁人的手都不肯借,硬要自己亲自下手,这份歹毒心肠,就真让人心惊了。

而且环子和绑手脚的软缚带,都是耐xing人慢条斯理用的,可见是准备着慢慢羞rǔ蹂躏。

不过十六岁,才是个半大的孩子,两人还是一个宫里出生长大的,就恨成了这样?毒成了这样?

连张诚这样狠透了心的,也忍不住打个寒颤,一时间,面前这位玉树临风的皇子顿时可怕得如地狱里来的魔王,让人连多看一眼也觉得心悸。

难怪那个素来以仁著称的敦厚太子会争不过他,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张诚低下头,吞咽了一下喉头,挤出笑容,语气倍加小心地谄谀道:“小的有一套软缚,是朋友从远地里捎带回来的,作工极jīng致不说,更难得的是质地柔韧,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连刀子也割不开,用那个绑人,又软又实用。殿下不嫌弃,让小人孝敬上来,如何?”

“你是个中老手,既然说好,一定是好的。”咏善冷峻的脸上逸出一丝浅淡若无的笑意,“赏你五百两银子,明天去我宫里找管钱的取。”

“不不!这是小的一点孝敬,怎么敢要赏银?不不不!”

“赏你就收下。”咏善一笑即敛,不轻不重道:“我不喜欢别人逆我的意,赏、罚、升、降、生、死,都要顺着我的意思,这是我的秉xing。懂吗?”

“懂,小的谢赏。”

咏善满意地扫了他一眼,又放眼看了房内一圈,似乎终于满意了,朝房门走去。一边踱步,一边头也不回,对身后的张诚道:“刚刚只说了两点,本来还有第三的,不过看你这样聪明,我就不说了。”

“是,”张诚在咏善身后亦步亦趋,答道:“这大牢房旁边还有一间小牢房,住着一个犯人,小的即刻就下令要他换到别的地方去,免得殿下亲审咏棋,有人在旁边哭叫打扰,日后也防他胡说八道。内惩院的人管着皇族里面的犯人,都知道规矩,没有一个是大嘴巴,不用殿下吩咐,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会泄出去的。还有……各种需要的器具,思,还有上好的伤药,小的都会给殿下预备好。”声音越说越低。

“什么各种需要的器具?什么伤药?”咏善听到后面,转过身来瞅瞅张诚,忍不住扬起唇角,“你以为我要亲自刑讯咏棋?笑话。”

摇摇头,又转过了身。

这次他没有再说什么,由张诚陪着出了内惩院大门,径自坐上暖轿走了。

第二章

张诚恭送了咏善,匆匆忙忙就去着手办事。

咏棋还押在审讯厅,这落难的凤凰倒还真不好处置,轻不得、重不得、杀不得又款待不得。

本来想着咏善是要亲自报仇的,不料到了最后,他又说“亲自刑讯咏棋”是笑话。

这个小家伙心思真是不好猜,教人想奉承也奉承不上。

一头吩咐下去,立即在牢房下面挖一条可以通热气的地龙和一个烧柴火的上坑,一头又命人去把自己屋里那套珍藏的软缚绳子取过来,再亲自领着两三个院吏去准备关押咏棋的大牢房里,把所有碍眼的、会被用来自尽的、有可能用来自残身体的东西,通通搬走换掉。

不但如此,铺被也重新弄了一套上好加厚的新东西。

那咏善皇子百般怕咏棋冷着了,牢房里面又臭又薄的铺被,想来不会合他的意。

弄了半天,总算大致弄好了。

张诚这才腰酸腿软地回到审讯厅,命人把咏棋押去牢房里关好,自己往椅子上仰天一躺,一边抹着汗,心道,可别让我猜中,咏善殿下今晚八成还要过来,只要有这咏棋在内惩院一天,老子我清静的日子就算没了。

哎哟,我的妈呀,奉承了那个yīn森森的咏善殿下,淑妃娘娘那边,可怎么办呢?

不出所料,咏善果然当日夜里就来了。

冒着细细的小雪,乘着一顶小暖轿,一下轿子,见了出来迎接的张诚,开口就问:“都安排好了?”

“是,一切都按殿下的吩咐,都安排好了。”张诚应着,跟在他后面, “时间急,难保有不周到的地方,殿下哪里不满意,还请提点一下。”

咏善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走到白天去的牢房边上一看,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笑了,“你倒很伶俐。”扫了张诚一眼。

为了方便院吏们查看牢房内况,牢房本来一律都用了木排木门。可现在,原先可以一目了然看进去的木排木门上都挂了一层厚厚的毡子,从头垂到地上。顿时,随时可窥的牢房变成了一个隐蔽私密的空间。

“原本还怕殿下怪罪,说多此一举呢。”张诚有点得意,但又不敢露出居功的表qíng,“小的也没别的心嗯,只是咏棋皇子身虚体弱又一路颠簸,地龙要明天才弄好,所以挂些东西,挡挡风。要是殿下觉得不好,明天等地龙弄好了就摘下来。”

“这样就好,不必摘。”咏善命人开了锁,不用旁人伺候,亲自把门推开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道:“你要孝敬的宝贝呢,怎么没见到?”

“殿下进去就见到了。”张诚笑吟吟道:“小的斗胆,帮他给换了软的……”

说到一半,抬眼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咏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盯着张诚,竟像老鹰盯着耗子似的,“谁要你换的?”

“小的……”

“我要你布置地方,你碰咏棋gān什么?”

“这……”张诚的冷汗一下就淌下来了,在咏善的视线下,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这小孩子哪来那么大的震慑力?“木枷铁链都是极重的东西,压在咏棋殿下肩上,摇摇yù坠,所以……”

“多压一下又不会死。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记住,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碰咏棋。他是我哥,是前太子,”咏善冷冷说着,到最后语调一沉,“你们这些东西哪有资格碰他一根指头?”

张诚不敢答话,闭嘴垂头。

隔了一会,咏善似乎平静下来,徐徐问:“你绑他哪里了?不是一整套的软缚绳子吗?都绑了?”

“不不,就只是手,稍微绑了,不敢太紧。其他的都放在里面的桌子上。”

看见张诚这样一个老手也吓得好像惊弓之鸟,咏善见好就收,不再说什么,点点头,推开牢房的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咏棋……

这个人啊……

这略带点秀气的身子,这总是似乎带了雾气,蒙朦胧胧难以看透的眉目,终于,又映在自己眼里了。

咏善在门前止住了脚步。一股热气冲上心头,隐忍得太久,热气也变成了痛楚,他不得不回身,把牢房的大门拉上,仔细锁好,借着这一点点时间收敛好眼睛里泄漏的秘密,才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地转过去,打量着此刻坐在chuáng头,那抹纤柔瘦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