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页

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外面雪还在下,没完没了,在黑夜中,连雪花仿佛也变了颜色,乌鸦鸦的,教人看了就讨厌。

咏善无声走出大门,外面冷得不断搓手的侍卫太监们赶紧从台阶上站起来,他们向来知道咏善的规炬,一句也不敢多问,见咏善进了暖轿没有吩咐什么,知道是要回他自己的地方休息了,默默抬起轿子,踩着卡滋卡滋的厚雪走。

到了太子殿,咏善下轿,还没有歇一口气,管着太子殿的内务太监常得富就小跑着迎了上来,弯着腰低声禀报,“殿下,咏升殿下来了。”

咏善也不觉一愣,“他来gān什么?说了什么事吗?”

“没说什么事。不过小的猜一定有要紧事,天没黑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小的说派人去禀报太子殿下一声,他又说不用。小的私自傲了主张,帮咏升殿下备了晚饭,刚刚还传了一些热点心当夜宵……”

咏善没听他在身后啰嗦,自行走了进屋。

咏升就坐在厅里,正在火炉旁盯着里面发亮的炭火,不知在想着什么发呆。一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咏善,赶紧站了起来,躬身道:“太子回来了?”

咏善思了一声,遗散了里面的下人。

“常得富说你等了我一个晚上,有什么事这么急?”

咏升在他们几兄弟中算不上伶俐,平时说话举止都不大乖巧,论华贵斯文比不上咏棋,论开朗大方比不上咏临。此刻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站在炉火边沉默了好一会,才皱着眉道:“是母亲叫我来的。”

“谨妃?”咏善毫不注异,随意挑了一张靠着火炉的椅子坐下,招呼咏升道:“别站着,坐过来说吧。”

咏升这才坐下。

“什么事,说吧。”

咏升盯着明晃晃的火光,没开口。

咏善脸上瞧不出什么表qíng,眸光却比火光还明亮,闪闪的,慢条斯理地打量了咏升一阵,“别的都可以商量,但你舅舅的事,那是父皇下的旨,酒后失言,原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涉及太子和太子之母,又随意猜度皇上的心思,这个罪名就重了。回去和谨妃娘娘说,这个忙我帮不了。”

他心思机敏,一猜就中。

咏升确实是为了舅舅方佐名的事qíng来的。

因为向来这些事都是母亲谨妃作主,他还是头一次被母亲差遣来单独求咏善,身为皇子,又年轻傲气,本来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听见咏善自己提起,却一出口就堵住他的话,顿时觉得丢了脸,心里暗恨。

好一会,咏升才闷闷道:“这是母亲的意思,我也是遵母命才过来的。反正已经等了一夜,我也算尽力而为,太子要看着我们死,那也没办法。”

“我没要谁死。国有国法,太子处置事qíng,也要秉公而行。”

“谁不知道你秉公?”

咏善听他言词无礼,心内不喜,不过他心胸深沉,脸上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咏升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咏善,目光游移,不知在想什么,一会,脸上露出冷笑,忽然说:“有一样东西,母亲要我jiāo给太子。”左右看看,确定下人们一个都不在身边,才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咏善。

咏善扫了神态古怪的咏升一眼,把他手上的东西接了过来。

外面用帛布层层包了,打开来,展开一看,咏善脸色顿时黑了。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最讲究冷静从容,这个时候俊脸往下一沉,简直像覆了一层寒霜,眼里冷森森的,两颗乌黑的瞳仁仿佛是冰雪雕出来似的,冷得可怕。

咏升看着他这个模样,压低了声音问:“这件事,太子也要秉公行事?”

咏善一言不发,五指缓缓收拢,几乎把手里的帛布揉碎,慢慢地站了起来。

咏升被他气势所慑,qíng不自禁退了一步,脸上已经不笑了,盯着咏善道:“我可不是打算要挟太子。东西已经jiāo给你,你要烧要毁,全由你作主。舅舅的事,你管不管,也全由你作主。”边说着,边往后退去。

说完话,脚后跟已经踩在门边上。

咏升心里略安,他刚才一直有咏善会扑上来撕碎自己的错觉。趁着到了门处,向里面躬身施了一礼,口中道:“天晚,太子殿下,弟弟我先告辞了。”

不等咏善说话,当即走出大门,上了自己的暖轿。

一摸额头,冷浸浸的,全是冷汗。

第五章

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在日出的时候停了。

一早起来,淑妃还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就忍不住对儿子咏临动了火气,“你到底什么意思?自己亲哥哥还没有见面,就要去见别的女人生的。咏棋咏棋,咏棋就比母亲还重要?”把手上的琉璃梳子猛地往地上一摔。

一动怒,身边围绕的几个宫女都霎时跪下了。

咏临睡了个好觉,爬起来梳洗一番,正兴冲冲打算去探望咏棋,不料只说了一句,淑妃就动了怒,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一脸不明白地看着母亲,“母亲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准了儿子,说今天可以去看的吗?”

“不准。”宫女捡起梳子,跪着呈上。淑妃接了,从铜镜里瞅着儿子挺拔的身影,神色冰冷,“内惩院什么地方?又脏又乱,臭烘烘的,你一个皇子,好好的淑妃宫不待,偏偏要往那里钻。”

“可是咏棋哥哥他……”

“咏棋是犯人,你父皇下旨说了要查办的,你掺和什么?”淑妃喝斥了一句,见咏临硬挺挺地站着,一脸不甘,唯恐他脾气上来,立即就会去闯祸,只好收敛了怒色,叹了一声,招手道:“你过来。”

咏临只好靠前些。

“咏临,你要懂道理。母亲不让你去,是有理由的。”淑妃放了梳子,抓住儿子的手,抬头打量着他, “从qíng理上说,你至少要见过你咏善哥哥,才好去别的地方。就算他不是太子,也还是你孪生哥哥呢,亲疏有别,他和咏棋怎么能比?”

咏临解释道:“不是不见咏善哥哥,是我见不到他。昨天他有事不在,他来了,我又睡了。现在就算我待在这里,反正也见不到他,不如先去见见咏棋哥哥。”

“你还顶嘴!”淑妃气恼地往他身上打了一下,又道:“好,不说qíng理,就说国法。皇族中人,内惩院不奉圣旨不许擅入,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你冒冒失失进去,想获罪吗?傻东西,你咏善哥哥当了太子,想找他麻烦的人多着呢,你不帮他的忙,还想给他添乱?”

咏临无可奈何,只好坐下,宫女们送上的瓜果点心,一眼都不瞧,满心狐疑。

淑妃怕他生事,哪里也不去,留在淑妃宫里陪他,母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天南地北地闲扯。

说了好一会,咏临又说渴。

淑妃赶紧吩咐下面准备咏临爱喝的桂花茶。

咏临道:“不要桂花茶,弄点豆腐汤过来。”

“那快,做豆腐汤上来。”

汤做上来,咏临哗啦哗啦喝了一大半。淑妃在旁边看见了直笑,“你这个胃不知道怎么长的,能装这么多东西。吃相也不改改,学学咏善,当皇子要斯文点,举止有度。”

咏临嘿嘿傻笑,不一会,捂着肚子叫起来,“哎哟!肚子疼!”就要去大解。

淑妃哪会不知道他的花样,命几个太监把解手的地方团团围了起来,命道:“看好了,别让咏临殿下溜了。”

想起儿子顽皮淘气,去了封地半年,竟然一点也没改,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正独自在房中微笑思忖,忽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

那是平时帮淑妃打听前面的事qíng的太监宗永。

淑妃召他过来问:“前面有些什么消息?”

宗永挪前一点,轻声轻气地道:“禀娘娘,谨妃娘娘的哥哥方佐名的事qíng发落下来了。”

“怎么发落的?”

“罚了两万两白银,还有京城边上的三百亩私地也被罚没了。”

“人呢?”

“放回去了。”

“放回去了?不是下了死牢吗?”淑妃惊讶地咦了一声,蹙起秀眉,思忖着问:“这事是谁处置的?”

“禀娘娘,是太子。”

淑妃更加惊讶,脸上没露出来,口上淡淡道:“没道理,你再去打听清楚。”

遣走了宗永,又传了一个心腹宫女过来,命她去一趟太子殿,低声提醒,“不用进去,只打听一下昨天太子都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刚把人遣走,外面廊上忽然一阵喧哗。淑妃暗知不妙,走到门上喝问:“怎么了?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娘娘!”几个被派去看着咏临的太监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扑通扑通全跪下了,一个个鼻青脸肿,哭着磕头道:“不知道为什么,咏临殿下忽然动起手了!”

“人呢?”

“殿下练武的人,小的们哪里打得过啊……”

淑妃走前一步,把当头跪着的狠狠踹了一脚,竖起两道眉,“我问你人呢?”

“跑了……小的们拦不住,侍卫们也不敢真拦,怕伤着殿下……”

不等他说完,淑妃眼睛就冒火了,怒道:“这还了得?在母亲的宫殿里面都敢动手了。来人,给我立即去内惩院,把咏临给我抓回来。他要是敢动手,叫侍卫们尽管抓,不怕伤着他!”

侍卫们轰然应是,匆匆赶去内惩院了。

咏棋站在牢房的墙角里,俊美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苍白的指关节竭力弯曲着,反复要在墙里抓出一个逃生的dòng来。

咏善仅用犀利冰冷的目光,就已将他bī到了绝路。

“什么时候写的?”咏善朝桌上的东西扬扬下巴,平静的语气之下,有着极可怕的寒意。

从咏升那里得到的东西摊开放在桌上。

底下衬着咏善特意命人取来的坠金线墨绿色绒桌布,雪白的丝帛上面写满墨字,刺眼夺目。

“哪里得的帛和墨?”

“谁给你传递的?”

“是院吏?还是别的什么人?”

“一共写了多少封?都是写给谁的?”

恨不得把自己挤进墙角的人一直没有作声,沉默终于激怒了咏善。

“说啊!”拽住哥哥瘦弱的上臂,把他硬拉出来,站不稳的身子在自己胸前撞了一下,又被狠狠地压在墙上。咏善的气息吐在苍白的脸上,“在内惩院牢房里私通书信,你无罪也成了有罪!你活腻了?”

咏棋转过脸。

咏善毫不留qíng地把他的脸扳了回来,b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传的?”

咏棋垂下的眼脸,此刻在他眼里成了一种可恨的讥讽。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隐隐约约瞧见了咏棋一直藏起来的那么一点韧xing。咏善揉搓着他的脸,把他粗鲁地推倒在chuáng上。

“说吧。”咏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忽然,他的语气温和下来,像是bào怒后想到了另一种更容易成功的方法,叹着气,甚至有几分劝告的意思,“你不说,我可要用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