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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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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医半跪在chuáng侧,请示过咏善,将他下衣撩起,解下小裤,大腿上果然包扎了密密一层白纱布。

陈太医一看,便恭谨道:“殿下见谅,下官要解开纱布,看过伤口,才可以开方医治。”

淑妃心里凛然,忍不住道:“太医今天是怎么了?伤口好不容易包裹好,正应该jīng心调养,贸然打开,不是让太子受疼吗?医者父母心,太医只为了看一个无足轻重的伤口,为了给自己jiāo差,就忍心置太子的痛楚于不顾?”

“娘娘说对了,下官是为了jiāo差。”陈太医半跪着,纹丝不动,昏huáng的老眼向上一瞥,一闪而过的眸光竟有几分犀利,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声调,“下官奉旨而来,皇上的差事,天下谁敢敷衍?”

淑妃被他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顿时喉咙一噎。

咏升看在眼里,得意不已,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

陈太医又转头去看咏善,“殿下,下官要解开纱布了。会有点疼,请殿下稍做忍耐。”

咏善略略皱眉,随即释然,“要解就解吧,长痛不如短痛。”看了淑妃一眼。

陈太医应了一声,果然小心翼翼动起手来。

淑妃心跳加快,紧张地捏紧自己的衣袖。

咏善虽然表面冷漠,但对弟弟咏临其实一向照顾有加,每到要命关头,都是护着咏临的。

但他又舍不得牺牲咏棋。

这孩子,难道竟有别的傻想头?

想到这里,淑妃更加不安,再也坐不住,站起来移到陈太医身后,关切地看着。

纱布一层一层解开,开始几层还是洁白无瑕,到了后面的,都渗着鲜血,可见伤得颇重。

淑妃看得心惊瞻颤:心里又骂咏临,这死小子,把哥哥伤成这样。

最后一层纱布终于揭开。

伤口露了出来。

淑妃惊呼一声。

咏善腿上的伤口极不匀整,皮ròu外翻,血ròu模糊一片,露在外面的ròu呈现一点白色,显得异常可怕。

陈太医也被吓了一跳,悚然道:“殿下伤得不轻,怎么可以不通知太医院?内惩院这根竹子惹祸不少。”

“竹子?”咏升心生不祥之兆,从椅上一跳而起,凑过来看,狐疑地问:“陈太医,太子殿下真是被竹子弄伤的?”

“咏升殿下看伤口便知。这伤口里面还有存留的竹层,难怪会疼痛难忍。”陈太医打开随身的小药箱,取出工具,为咏善挑走伤口里的竹层。

咏升下死劲盯着那可怕的伤口,企图从上面找出一点刀刀刺伤的痕迹来。但刀口小,竹子大,一个小小的伤口上覆盖了一个更大的伤口,哪里还能看出什么。

常得富本来正为咏善揉肩,这时候小跑到chuáng边,扑通跪了下来,磕头认罪,“小的该死,昨夜烛光摇晃,小的眼睛又不好使,昨天为殿下包扎时,竟还留了竹层在里面。小的该死!”

“起来吧。”咏善一边咬牙忍疼,哼了一声,“这时候谁有功夫怪你?帮我擦擦额头的汗。”

常得富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起来为他仔细擦汗。

陈太医为咏善挑刺,淑妃在后面看得浑身冷汗,毕竟是亲生儿子,看着他腿上血ròu模糊,淑妃肠子都要揉在一起了。膝盖发软,向后趔趄一步,转身就往外跑,倚着门柱,一手捂着嘴,“哇”地吐了一地。

胃里连酸水都吐尽了,才好不容易止住。自然有宫女太监们捧热水毛巾过来伺候。

淑妃吐个gān净,才脚下发虚地回去看望咏善。

幸亏陈太医年纪老是老,一双手却很利落,已经挑好刺,敷了药,正在用白纱包扎。

不过片刻,就已包扎完毕,站起来向咏善和淑妃行礼,禀道:“太子的伤是竹刺伤。现在伤口已经包裹好,方子下宫开了,再叫太医院煎好送过来。下官还要向皇上复命,先告辞了。”

咏升得意而来,扫兴而归,知道大事不妙,哪里还敢逗留,连忙请辞,跟着陈太医一起溜了。

常得富恭恭敬敬地送他们出太子宫。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咏善、淑妃。

咏善被折腾得脸色苍白,见淑妃似乎失魂落魄,却笑了起来,“母亲瞻色不比从前了。记得从前萧妃意图毒害父皇,父皇大怒,判萧妃凌迟处死,还责令后宫众妃皇子一起观刑。那次血溅遍地,吓昏了不少妃子,只有母亲和丽妃由始至终站得稳稳当当。怎么今天只是看了一点点血,就吐成这样?”

淑妃深深看他一眼,叹道:“等你日后有了自己的儿子,自然知道别人的血和自己儿子的血有什么不同了。那是怎样一种滋味,你将来终会明白。”

咏善怔了一怔,半晌,也叹了一声。

“不必等到那个时候。这种滋味,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不知是否伤后虚弱,他的声音低到了极点,几乎微不可闻,“母亲,我把咏棋烫伤了……用烧红的金如意……”

淑妃一颤。

她伸出双手,仿佛想搂住咏善。

咏善却猛然别过脸,伏在chuáng上,用撕破似的嗓子,像受伤后疼痛难忍的野shòu一样痛哭起来。

皇宫内福祸只在旦夕,咏升匆匆忙忙在御前密告,结果太医证实确实只是竹伤,让咏升在父皇面前丢了一个大脸,连带着谨妃也心惊胆颤,生怕被咏善反咬一口,在咏升头上安一个“妄言”的罪名。

不枓,不但在太子殿养伤的咏善毫无动静,连皇上也没怎么生气,过了几天,居然还下了一道圣旨,说“太子养伤期间,琐碎国务也需照料”,命令“皇子咏升稍作辅助理事,以为锤炼”。

咏升又惊又喜,这次可是因祸得福,虽然没有害了咏善等人,却有好运从天而降,居然藉此机会捞到了参与国家政事的机会。

于是太子养伤,五皇子开始管些小小外事。

谣传新太子遇刺的事,就此告一段落。

咏善这次流血不少,伤在腿上,后来伤口又被竹子cha了进去。虽然从小练习武艺,筋qiáng骨壮,这么折腾下来,第二天伤口就开始发炎。

他生xing好qiáng,又担心消息传到父皇耳里,如果再次追究起来,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大祸,所以不许常得富向上禀告,只按时把太医院送来的汤药一口喝gān,还逞qiáng坐在chuáng上熬夜看前面送过来的琐事奏报。

这样耽搁几天,伤口没全好,又添了发热症状,口gān舌燥,喝多少水都不管用,再隔两三日,竟然连坐起来都勉qiáng了。

常得富这个时候才知道真的糟了,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一开始就报上去,当然没有什么大事。

现在太子病成这样,忽然上报,必定惊动皇上。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来想去,最后匆匆去见淑妃。淑妃听了,惊得连轿子都来不及叫人准备,披着一袭斗篷就冒着雪匆匆赶到太子殿,往chuáng边一瞅,咏善满脸热得通红,轮廓却直瘦下去不少。

淑妃又伤心又气愤,当场就指着常得富骂,“混账东西!太子千金之躯,何等尊贵,你们就这样糟蹋?病了几天了,居然连本宫都敢不告诉?他说不报就不报吗?要是咏善有个三长两短,不需皇上下旨,本宫就先剐了你!”

咏善病中昏昏yù睡,听见淑妃骂人,勉qiáng睁开眼睛,“母亲,儿子只是头有点发热,过两天就好了。”

淑妃看见咏善醒了,赶紧伏下腰,柔声道:“咏善,你身上不舒服,不要开口说话劳神,母亲把上个月你父皇赏的千年老山蓼带了来,已经吩咐他们下去熬了。”伸手轻触咏善的额头,热如烙铁,惊得她把手往后一缩。

咏善恍惚一笑,还没开口,chuáng前又闪出一个人影,居然是咏临,一脸愧疚道:“哥,我……我……我错了……”扑通一声双膝跪在chuáng前,抱住他一只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哥哥不要生气,好生养病。等哥哥病好了,要打要杀都随哥哥。”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咏善没想到他还有胆子过来,蓦然一怔,想一想他在内惩院无法无天,和自己当面对着gān,拔刀子扎人的时候下手半点也不留qíng,顿时怒火不打一处来,正要把他的手狠狠甩开,目光所到之处,却看见淑妃一脸殷切地盯着他,眼中满是哀求之意。他愕了一瞬,心中就微微叹了一声,再看咏临,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哭得孩子似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向下滚,确实悔恨到了极点,心里又是一软。

他冷冷瞅着咏临,隔了片刻,才有气无力地道……这么冷的天,还跪在地上。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母亲白疼你了。起来吧。”

咏临一刀伤了咏善,连着几个晚上都睡不着,现在见到一向身qiáng体壮的哥哥为了自己病成这样,更是难过,一哭就停不下来。咏善开了口,他也没听清楚,只管继续抱着咏善的手哭,淑妃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斥道:“还哭什么?哥哥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他正生病呢,你别在这里吵他。”

咏临一想也对,赶紧举起袖子往哭得湿漉漉的脸上一抹,乖乖闭了嘴。

不一会蔘汤熬好送了上来,淑妃嫌宫女们笨手笨脚,亲自坐在chuáng前端碗去喂,咏临正想找机会补过,赶紧跑去把咏善小心翼翼地扶起来,让孪生哥哥靠在自己肩膀上。

不知道是不是淑妃带来的老山蔘确实比宫里常用的人参要好,咏善一口一口喝了蔘汤,自觉添了不少jīng神。看看眼前身后,正是宫中和自己骨血相连,最最亲密的两个人。别人也就算了,这两个,却是这辈子注定同荣共rǔ的。

他xing子冷硬yīn鹅,现在病得昏昏沉沉,胸膛里却多了一分柔qíng,温和地看了淑妃一眼,低声道:“母亲不要担心,我从小练剑习武,身子没那么弱。倒是咏临那天捱了我一脚,挺不轻的,怕会伤了内腑,要记得找人看看。”

“已经看过了,我皮厚ròu粗,前两天连瘀痕都散尽了。”咏临在后面小心地撑着咏善,一边道:“那一脚是我活该,母亲说哥哥原该踢得更重一点才好。”

淑妃瞪他一眼,数落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哥哥护着你,你现在还能坐在这笑?”

三人说了一会话,都觉心中抑郁散去不少,越发亲密。

淑妃怕咏善坐着说话吃力,和咏临又把他扶着睡下,继续聊了一会,说到咏升现在正开始管事,每天装模作样到前面去见大臣们。

咏善笑道:“这样正好。不做事的可以藏拙,做事的必定露拙。他资历浅,又不懂事,去管那些琐碎事,不出几天一定会出岔子。”

咏临因为咏善的腿伤后来还刺了竹子耿耿于怀,哼了一声,“要不是他去父皇面前告密,哥哥的伤口也不会重成这样了。”

淑妃却显然另有心事,和咏善商议道:“太子养伤,别的皇子辅政也是常例。不过为什么是咏升?好端端放着一个咏临在这里,既是太子的孪生兄弟,又是老三,排行不是比咏升还大一点?怎么就不下旨要咏临去辅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