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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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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临再无疑虑,放心道:“这方子是我用来给咏棋哥哥调理身子的,从今天开始,太医院每天熬好派人送到我那去。”

当即抓药、煎药、喂药,又一阵忙活,咏棋也醒了。

咏临见咏棋醒了,总算放心,又嫌太医院没有地龙,太冷了,命人把加厚的暖轿取来。

本想带咏棋去母亲宫中,但想起咏善分手前说过,必须把咏棋带到咏临自己的地方,咏临不想节外生枝,便改了想法。

不去淑妃宫,改去安逸阁。

那是他当皇子时在宫中的住处,虽然炎帝已经把他封了江中王,安逸阁还暂替他保留着。

咏临这次回来,多时都暂住在淑妃那里陪伴母亲,反而没怎么回安逸阁。

现在把咏棋接来,咏临又上上下下忙碌一番,命人把地龙燃上,又要人将自己卧房清扫gān净。

一切妥当后,咏临亲自把咏棋小心翼翼地抱到房里,放在特意加了两层厚棉垫的chuáng上,松了咏棋颈上的如意扣,帮他掖好被子,低头看着他,露出个大笑脸,“咏棋哥哥,现在你总算平安了。”

想到好不容易把咏棋救出魔掌,连他这粗神经的人心里也十分感慨。

一时舍不得走,坐在chuáng边有一句没一句逗咏棋说话。

一会儿问:“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爬过的那棵大松树吗?昨天雪大,松树质脆,居然压折了小半枝gān。”

一会儿又问:二丽妃在里头好不好?过两天我们兄弟一起去见父皇,给丽妃求个qíng,要是能放出来,那岂不大好?”

不管他说什么,咏棋都像没听见似的。

睁着又清又冷的一双晶眸,也不知他到底看着哪里,眸中一圈一圈涟漪,只管默然不语轻漾开去,水色迷离。

看似哀伤若泣,仔细一看,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咏临心里嘀咕,哥哥也不知是因为知悉咏善对他下药,心qíng悲愤,还是安全后,才开始害怕在太子殿中曾受的囚禁折磨。

他知道咏棋敏感纤细,也不敢直接问咏棋怎么了,更不敢提咏善的名字,在一旁装傻扮混,只盼咏棋别再想那些混账事。

喋喋不休呱噪大半天,咏临口水都说gān了,咏棋还是一点声响也没有,要不是瞧他睁着眼睛,还以为他睡着了。

咏临对他却极有耐心,仍然笑嘻嘻的, “天都暗下来了,哥哥肚子饿吗?我可饿坏了,叫人传饭好不好?”

正要传饭,内侍从外面进来禀报, “太医院送药来了,说是殿下要他们按方子熬的补药,一日三次,饭前饮的。”

咏临一拍额头,“哎呀,差点忘了呢。快点端进来。”

今日在太医院已经实时熬煮了一碗,喂给咏棋,这是按方熬制的第二碗。

汤药送进来,咏临怕内侍笨手笨脚,自己亲自拿了药碗,扶咏棋坐起。

他见咏棋今非昔比,沉默得吓人,不敢再提chūn药的事,只说,“哥哥喝药吧,等身子好了,我带你打雪仗去。”

咏棋自从知晓咏善下药一事,又在丽妃面前烧了恭无悔的信,只觉得心田像被人从底下剐了大半,装什么进去,全漏得一点不剩,都是空空的。

天下事竟像再和他没有任何gān系,连自己的xing命也不过河间浮萍,无足轻重,喝药不喝药,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xingqíng温和仁善,见咏临百般照顾体贴,不忍拂他的意。

药碗被咏临端着送到嘴边,他便张开唇,慢慢地,全喝了下去。

咏善独在房中,默默过了二仅,次日还是如常梳洗更衣,用了早饭,按惯例出门到体仁宫给炎帝问候请安。

常得富恭送到殿门外,咏善上了马,刚要离开,却发现体仁宫的内侍头子吴才正踩着雪,在几个小内侍随同下踏雪走来。

咏善心里一冷,连忙下马。

果然,吴才是传旨来的,也没像寻常一样和咏善寒暄两句,脸刻板得好像木头似的,见了咏善,gān巴巴道:“皇上有旨。”

众人都在雪里跪下。

吴才捧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日偶有不适,极思静。众皇子大臣,恩免每日常例请安,以减接见之繁。有事可让咏升代奏。钦此。”

咏善磕头谢恩,接了圣旨,站起来,笑道:“辛苦了。这旨意是独传给我的?还是各位皇子都有一份?”

吴才不敢直视他jīng明的双眸,低头掩饰道:“小的听命办事,领了圣旨就来了,到于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以咏善的聪明,怎会听不出里面的意思。

他垂下眼去盯着地上积雪,觉得五脏六腑比那踏在脚底的雪还冷。

免去每日请安问候,又说有事让咏升代奏,现在自己这个太子,竟连见皇帝一面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他双手拢在长长厚厚的毡毛袖简中,十指指骨不听使唤地猛一阵颤抖,可眨眼又冷静下来,吸了一口冬天寒透心的冷空气,轻叹道:“希望皇天保佑,父皇身体早点痊愈。”

转头命常得富取钱来赏给传旨的几个内侍。

吴才得了赏钱,道了一声谢,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咏善也不必去请安了,转回太子殿。常得富也瞧出不对劲来了,缩着脖子跟在咏善后面伺候,脸上赘ròu一个劲乱抖,大气也不敢出。

咏善到了书房,对他道:“去,到前面把新到的奏折节略取来。”

常得富点点头,双腿却像僵了似的,硬在那里动不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咏善。

咏善天生外面就比常人多了一层硬壳似的,虽心乱如麻,面上却收敛得一丝不露,从容得不象话。

见常得富没动,他抬起头扫一眼,“怎么?”

“殿下……”

“有话就说,别碍着我的事。”又低下头去看书。

常得富露出挣扎犹豫的表qíng。

俗话说一人得道,jī犬升天。

常得富跟着伺候咏善,咏善风光,他就风光,咏善倒霉,他绝对倒霉,可谓坐上一条船。

这种时候,凡事贴身伺候的人,都会竭尽心力出谋划策,免得自己坐的大船触礁沉默。

常得富平日不掺和这些,现在,似乎不能不关心了。

他站了半天,斗着胆道:“这个圣旨……蹊跷……小的想……殿下要不要请淑妃娘娘过来商量……”

咏善轻轻“咦”了一声,再次抬起头,两颗闪着幽光的眼眸盯着常得富, “蹊跷?父皇的圣旨,你区区一个内侍总管,也敢随便评论?”言辞蓦然冷厉。

常得富吓得几乎趴下,“不敢,小的不敢。”

咏善又一笑,淡淡道:“不该你管的,不要多事。父皇只是下旨要我别去请安,可并没有下旨要我停止处理奏折等事。去吧,把东西取来。”

常得富这才忧心忡忡地去了。

常得富还未回来,又有贵客到了。

书房外廊下传来一阵轻微动静,似乎是匆匆的脚步声和裙襬拖曳在地上的声音。

一把尖尖的嗓子轻声轻气道:“淑妃娘娘驾到。”

咏善把书放下,刚站起来,头戴凤冠,一身瑰丽宫装的淑妃已经踏入书房。

“母亲?”

淑妃双唇紧闭,挥手遣退跟随身边的众宫女内侍,示意咏善把书房的门关上,看着咏善关上门窗返回自己面前,淑妃端丽雍容的俏脸上才露出焦急神色,问:“皇上竟允许咏升骑马过宫,太子知道吗?

“知道。”

“什么?你已经知道了?”淑妃一愣,眉头拧得更紧, “那你怎么应付?”

咏善沉吟片刻,苦笑着问:“母亲知道吗?父皇刚刚派吴才来太子殿宣旨,要我不必每日去请安问候,若有事qíng,只需告诉咏升,咏升会代我禀奏父皇。”

淑妃倒抽一口凉气,沉声道:“他……他要废太子吗?不可能,不可能……”不敢相信地摇头,颤栗之极,头上凤钗垂珠互撞敲击,一阵清脆作响。

她在宫廷中待了二十年,什么没见识过,骤闻惊变,略现于颜色,深深喘了几口气后,立即按捺自己的慌张,bī自己冷静下来。

“是因为咏棋?”淑妃低声问。

咏善浅浅一笑,转头直视淑妃, “到了这种境地,母亲还要为这件事责骂我吗?”

淑妃俏脸猛然泛出怒色,想到这确实不是母子翻脸的好时机,收敛了怒意,无奈叹道:“责骂你有何用?如果你怕我责骂,又怎会弄成这样?”

她看看咏善,声音柔和了点,逸出担忧和爱怜,“皇上近日对咏升的宠爱,已经超过对一般皇子的喜爱。咏善,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唉,有咏棋的先例在,你自己也知道,被废黜的太子,绝没什么好下场。”

见咏善沉吟不语,淑妃走到儿子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你父皇身体不好,病qíng日渐沉重,若万一……”

后面的话,说出来太惊心动魄,她顿了顿,才续道:“孩子,宫里的事qíng,母亲见得多了,帝位是国家重器,为了这皇位,父子兄弟争得头破血流,兵戎相见并下少见。在沙场上成王败寇,这宫里何尝不是?咏升那小鬼心胸狭窄,稍受重用就已经目中无人,若真被他夺了太子位,我母子还有活路?咏善,你可要快点拿定主意。”

她苦口婆心说了一番,咏善却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淑妃又道:“现在外朝之臣,对你多有赞誉,你的太傅王景桥,也是极赞赏你的,他当官数十年,又掌管过科考,门生众多,影响巨大。你两个远房舅舅,前阵子升了官,管着吏部和刑部,你表姨父张回曜也刚当了廷内宿卫大将军,这些都是我们自己人,只要你一句话,能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不妨先联络他们,派人密送太子手谕,要他们想法子除了咏升,再筹划如何让你父皇回心转意。否则,有咏升在你父皇身旁一味奉承,大事必然不妙。”

这上面都是淑妃一门辛苦多年,在朝廷中积聚起来的实力。

现在一股脑说出来,内中含意自不必多言。

咏善却还是沉默以对。

淑妃又焦又气,“你这孩子,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做事果断利落,怎么到了这时候,反而成了一团软泥?你还记得前年武亲王谋反案,他可是先帝嫡子,你父皇的亲兄弟,你的亲叔叔,不就是一时犹豫,当断不断,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皇位之争,谁还讲什么亲qíng?枉你当了太子,却连决断大事的胆子都没有,我实在错看了你!”

咏善这才终于开口,问的却是一个截然不相gān的问题, “母亲是什么时候知道父皇允许咏升骑马过宫的?”

“我一知道,立即就来找你了。”淑妃骤然停下,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你是说……”

咏善点头,叹道:“骑马过宫是昨天早上的事,母亲却现在才收到消息。父皇已经开始对付母亲的耳目了。这皇宫,毕竟还是父皇的皇宫啊。”

淑妃脸上血色尽失,冷然道:“但我们也绝不可以坐以待毙。你现在就联络可以联络的可信大臣,希望在事qíng不可挽回前,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