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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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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荤菜是冬笋ròu片。

咏临拿起筷子,在那碟冬笋ròu片里面挑了挑,满碟子的冬笋,挑尽了也只有三四片猪ròu,不禁气愤, “这是给人吃的吗?我养的狗也比这吃得好。”

咏善却不在意,悠悠道:“这是内惩院,你当是母亲的淑妃宫,还是你的安逸阁,想吃什么就使唤厨子去做?能吃就行了,吃吧。”

用筷子把荤菜里面的ròu片一片片挑出来,都放到咏临的碗里,“吃吧。”

咏临眼见咏善落难,满心的难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替咏善受罪,见咏善落到这等境地还护着他,更受不了,猛地伸手,把对面咏善的饭碗抢过来,和自己放了ròu片的碗换了个位置。

“哥哥你吃!”咏临大口扒饭,就着难吃的清炒大白菜伸着脖子往下咽,狠狠道:“母亲说我整天坐不住,就是ròu吃多了,这几天正好吃素,清理清理肠胃。”

负责送饭菜的那小吏还没走,刚刚从牢房另一头的chuáng上查看了一番绕回来,忽然压低了声音问:“褥子好像不够厚,要不要小的给殿下寻一chuáng妤点的过来?”

咏临正一肚子气,一边嚼着huáng绿青菜,一点斜眼冷笑,“不敢,不敢,内惩院不是专门作践皇子的吗?你不冻死饿死我们就不错了,还敢指望什么好褥子?”

那小吏一愕,瞧瞧桌上的饭菜,苦笑道:“殿下息怒,小的也寻思要帮殿下弄点好吃的,可是没那胆子。这里可是内惩院,关押的犯人个个都是要紧的,最怕的就是食物里下毒,饭食都是上面指定的,厨子做什么送什么,擅自换一点加一点被知道都是个死罪。”

咏临一脸悻悻。

咏善却眼睛微微一瞇,开口问道:“我们的饭食,是哪个上面指定的?”

“犯人们的饭食,一向都是头儿指定的,从前是张头儿,现在当然就换成了孟头儿。我们都是听孟头儿的,至于孟头儿是听哪个上面指定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吏态度却很恭敬,老老实实答了一番,又把脸转过去对着咏临,挤出一点尴尬的笑容,“殿下,您别生气,小的若能好好伺候您,能不尽心伺候吗?”

这话有些蹊跷。

咏临奇怪地打量他一眼。

那人猛地明白过来了,一拍脑袋道:“我就说呢,怎么殿下见了小的好像不认识似的,敢qíng是殿下贵人事忙,早忘了小的这号人物。殿下,小的您忘了,小的亲弟弟您应该是熟的。”

“你弟弟是谁?”

“图南啊,原先在宫门那当侍卫,因为还算勤勉,这两天小升了,过去常和殿下一起赌钱喝酒的。”

咏临顿时“哦”了一声,表qíng好了许多,呵呵笑着拍了他一肩膀, “原来是那小子,我说你这家伙看着有点眼熟呢,嗯,仔细看看,眉眼是和图南一个样的。我忘了你叫什么名了。”

“小的图东,殿下虽然不记得我,我可惦记着殿下您呢。前年小的还没入内惩院,在后面围苑负责收下面各省贡来的瓷器,下面人不小心砸了半车玫瑰瓷,连累到小的身上,本来要把小的拉到宫外廊上luǒ背打五十杖的,多亏了殿下开口,给小的免了,罚银子了事,不然小的不死也剩半条命。”

咏临总算模模糊糊有点印象,恍然道:“那次图南大中午的过来找我,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就是为了你。他那家伙平时呱呱噪噪,这么一哭把我也吓一跳。嗯,你弟弟对你不错。”

图东感激道:“全靠殿下开恩,小的没本事,总没机会报答殿下的恩德。现在……现在饮食上,小的被死规矩管着,真的不敢擅专。不过被褥之类不碍事的小东西,只要殿下开口,小的一定给殿下弄好的来。”

咏临豪迈地一挥手,“你那事我也没做什么,就一句话的事。好,你帮我弄点好褥子来,睡得舒服点也是好的。”

“是”

咏善在旁边cha话问道:“外面的事,你能听见消息吗?”

“要看是什么消息,”图东摊摊手,“小的职位低,能听到的都是些小消息,侍卫内侍们每天嘴里尽说些不gān不净的杂事,没几件能人得了殿下的耳的。”

咏临想起一事,顿时眼睛二兄,“别的你不能打采,给我母亲带个口信总可以吧?你去淑妃殿瞧瞧她,看她现在身子如何?告诉她不要担心,我们兄弟关一个牢房,目前还好。”

图东为难地皱眉,“内惩院规矩,是不许给外头传信的。”

沉吟一会儿,咬咬牙,“做人不能知恩不报。好,小的不能出面,等我找个机会,叫我弟弟给殿下走一趟,怎么也要给殿下把这个口信传到。”

事qíng商量定,图东垂着手在一旁等他们吃饭。

两人吃完,图东才又把牢房门打开,叫外面的杂差进来撤碗,收拾gān净桌子,全退了出去。

平房又重新锁上了。

咏善这才问:“这个人,你信得过吗?”

咏临一愣,挠着头想了想,“图南我是很熟的,xingqíng直慡,算是条汉子,他哥哥我也确实救过。不过说到人的花花肠子什么的,哥哥,你比我懂。你看他信不信得过?”

咏善沉思片刻,道:“看人要看眼睛。这人眼正眸直,虽然欠了点胆略,却不是心思歹毒之人。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不妨冒险信他一回。”

咏临对他信心十足,点头道:“如果哥哥也这么说,绝对就是可信的了。父皇说过,当皇帝最要紧的是一双眼睛,要会看人用人,能分是非,辨大局。他老人家挑你当太子,当然就是说你有一双好眼睛。”

咏善一阵沉默。

“哥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咏临见他神qíng不对,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懊悔不已,往自己脸上轻轻搧了一下,骂自己道:“看你乱说话,看你乱说话!”

咏善抓住他的手,不许他乱搧,淡然一笑, “又不是小孩子,别做这种惹人笑话的事。父皇那话,是什么时候说的?”

咏临露出思索的样子,不太肯定的道:“是我从封地回来后,第一次去给父皇请安时说的?谁记得呢。唉,父皇真是的,喜欢哥哥的时候,夸得不得了,现在一翻脸,就一道圣旨把人关内惩院审问。怪不得说伴君如伴虎,唉,唉,谁叫我们是皇帝的儿子呢?”

“父皇常夸我吗?”

“那当然。那时候哥哥刚刚册封太子嘛。”咏临悻悻道:“我现在觉得咱们当皇子的,就和当妃嫔一个样,被父皇喜爱时就是个宝贝,不喜欢就丢到冷宫,你看丽妃,不就是一个榜样?还有咏棋……算了,不提咏棋!”

当夜图东又来了一趟,这次是送厚褥子。

因为是拿着东西进牢房,内惩院这等重地,不管是谁弄东西进来,都要照例搜查一番,自己人也一样。

图东拿着褥子进来,后面就跟着两个陌生面孔的差役,一进来,面无表qíng地走到chuáng前,把新旧褥子里外细细翻查了遍,连fèng线口都细细用指头摸了一道,查不出什么,才向图东点点头,退到门外。

有人在,图东也不方便说话,只朝咏临承诺似的看了一眼,就转身出了牢房。

不管怎么说,有了图东帮这点忙,至少日子好过一些。

咏临等他们都走了,过去看看送过来的褥子,点头道:“图东算有良心,这褥子十成新,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掏银子给咱们买的。哥哥,等以后出去了,我们可不能忘了这人。”

咏善若有所思,咏临又唤了两声,才颔首,慢慢道:“你说的对,疾风方知劲糙,像我们这种养尊处优的皇子,不遇上这等挫折,未必就能把手下这些人看清楚。”

咏临把脸探到窗边,隔着铁栅感觉一下外面的温度,缩回来道:“我都懊悔今天的大太阳了,雪化了天更冷,这里没有地龙火炉,真折腾人的。哥哥,我们把褥子堆一处睡,两人挤着取暖,免得冻病了。”

把所有被褥都搬一张木chuáng上,笨手笨脚的铺好。

咏善没说什么,脱了靴子。

他们仓促被关,没上面人关照,牢房里也没预备别的衣裳,两兄弟和衣躺下,随便把被子盖在身上。

两人并肩,手脚伸得直直,仰天躺着。

说是睡,其实一丝睡意也无。

很久,咏临发出一点声音。

“哥哥。”

“嗯?还没睡?”

“睡不着。”咏临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头顶上难看的牢房顶,低声道:“越想睡,越满脑子东西。我一会儿想起在淑妃宫里母亲给我准备莲子百合汤水,一会儿想起我们三个在太子殿下棋,那光景多好,咏……他和你下棋输了,还欠了你一幅字,那时候,我们兄弟多好……”

咏善没作声。

他闭着眼睛,让黑暗慢慢浸润自己,仿佛想让自己轻轻地,轻轻地从这片混浊中浮起来。

“睡吧,弟弟,睡吧。”咏善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和地道:=坦只是一场噩梦,等你醒了,就什么都变回原样了。你要……沉住气。”

他在被子底下,把手伸过去,握住身边的咏临的手。

咏临同样紧紧地握住了他的。

从没有一刻,咏善觉得他和这孪生弟弟如此血ròu相连。

这一剎,他由衷感激淑妃,感激她赋予了自己一个生命中的奇迹,让他早在腹中被孕育,只是茫茫中一点粉尘时,就拥有了一个永远:水远和自己血ròu相连的兄弟。

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如此嫉妒他,憎恨他。

不敢,相信。

第二天一早,牢房门下锁的声音响起。

咏临一听声响,早就一个猛子坐起来。咏善却还静静躺着闭目养神,孟奇领着几个差役进来后,才缓缓坐起来,定了定神,从容问道:是要提审?”

孟奇道:“是。”

咏善下chuáng蹬靴,长身而起,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皱,对孟奇道:“取些清水来,我要洗把脸。”顿了顿,温和地道:“不能给清水,从外面地上取点残雪也行。”

孟奇暗暗诧异。

偌大朝廷,每年被关入内惩院的落难皇族贵戚多了,平日威风八面,跺一跺脚都能教地面震两下,可谁进来不是满心惶恐,或落魄失魂,颤栗求饶,或色厉内荏,喝吼怒骂,失态是常见事。

只有这位被关进内惩院的太子殿下,才十六岁的年纪,竟能宠rǔ不惊,安然处之,真教人不能不服。

身上这股冷锐犀利又不失高贵的bī人气势,是别的皇子身上难以看到的。

“殿下虽然关了进来,毕竟是皇子,我们怎敢连清水都不供?是小的疏忽了。”孟奇不卑不亢道:“小的这就叫人去取。”

回头吩咐一个差役,“呆站着gān什么,还不快点取水过来?还有gān净的白巾,水要热的,快!”

差役拔脚跑着去了,不一会儿捧着一盆热水过来,肩上搭着两块gān净白巾,因为自己两只手不够使,还多叫了一个同僚在后面帮忙拿漱口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