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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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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应了一声,揉着眼睛起来,跟着炎帝两个内侍一同出了牢房。因为里面是皇帝和太子密谈,都不敢靠太近,人人离牢房远远地等着。

牢房里只剩这对帝王父子。

炎帝坐在软椅上,看看yīn森冰冷的牢房,再看咏善。

自己最寄予厚望,风华正茂,俊逸潇洒的太子,落魄得令人不忍,露出的手腕伤痕累累,眼睛虽仍炯炯有神,却陷了一圈下去。

这一切,却是在自己的默许下造成的。

“咏善,你过来。”炎帝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声,开口道:“跪到朕跟前来,有几句话,朕要问你。”

“是。”咏善咬着牙,挪着身子跪到近处。

炎帝仔细观察他的动作,知道他真的伤得重了,虽然早就暗里得了宣鸿音禀报,却没料到伤得这么厉害。如今亲眼见了,忍不住又惊又痛。

等咏善在膝下跪了,炎帝低头,打量了他半晌,才问:“朕今日,到太子殿探望过咏棋。”

咏善身子轻轻一震,垂着头,没有作声。

“他病得快不行了,若不闻不问,如此下去,朕恐他熬不到chūn暖花开之日。”

咏善身子又是一下剧震。

炎帝低头看去,瞧见他的脊背和弯下的颈项,偶尔极轻地一颤,仿佛用尽了力气在保持冷静。

攥着拳的手,从指尖里逸出鲜血,应该是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

良久,咏善才垂着头,一字一字低声道:“儿臣的心,父皇是知道的。父皇对儿臣的恩德,儿臣不敢忘记丝毫。”

炎帝语气一冷,“你就这么笃定,朕会施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儿臣只等父皇发落。”

炎帝目中厉光一掠,闪烁不定地盯在咏善背上,渐渐的,目光由厉转柔,呼吸了几口气,才道:“咏善,你知道是什么令朕改变初衷,亲自到内惩院见你吗?”

“儿臣不知道。儿臣知道自己没用,只能听凭父皇处置,什么也没做。”

“你就贵在,什么也没做这一点上。”炎帝徐徐道:“你没有联络外臣,没有对朕起不敬之心,没有诬告他人,也没有一竿子把别人牵连入案,没有说错一句话,没有走错一步。”

咏善没想到炎帝竟然有这番接近褒奖的话:心中一阵激动,“父皇……”

“君主驾驭天下,持重守中,不能妄动。天子妄动,天下就乱,所以为人君,首重的就是一个忍字,忍着痛,看清大局。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如雷霆风bào,不容任何人有机会逆转乾坤。太子,你比朕想象的还能忍啊。朕,既心痛,又欣慰。”

咏善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自己在漆黑里摸爬滚打,受尽磨练,总算一步不差,迈了过来。

心里百感jiāo集,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太子,朕问你。这次入内惩院,大臣们纷纷上书,有为你求qíng的,也有请朕重重处置你的,你怎么处置?”

“臣子有言进谏,是做臣子的本分。不管是求qíng还是声讨,他们都是照朝廷制度尽责,儿臣一体看待,公事公办,不分派系。”

“那咏升和谨妃,你怎么处置?”

“咏升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不能让他长期留在朝中,否则会成祸患。儿臣会把他封在边远之地,当个侯王,享富贵而无实权。至于谨妃,她是咏升亲生母亲,当然要跟着咏升一道离开,在封地受咏升侍奉。”

炎帝眼神一闪,“你不杀他?”

咏善摇头,“不杀。”

“他在内惩院几次对你用刑,要不是宣鸿音拦着,恐怕就要了你的命了。你肯放过他?”

咏善语气很轻,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平静地道:“咏升是儿臣的骨ròu兄弟,一父听出。虽然不肖,可以惩罚,不可轻易杀戮。只要他日后好好度日,不再有不轨之心,儿臣尽量保全。”

炎帝倒抽一口凉气,良久,悲伤道:“朕提及咏升,是因为想起了朕的弟弟武亲王。当日朕若有你这样胸襟,未尝不能放他一条xing命。毕竟手足兄弟,再不和,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杀了他后,朕常常梦见他,醒来时心痛难忍,身上的病根也是那时埋下的。”掩住面,老眼逸出一颗眼泪。

“父皇不要悲伤。武亲王之事,父皇按照法理处置,公正无私,有目共睹。”

炎帝心里知道咏善只是劝慰自己,点了点头,摆手道:“不提旧事了。朕本来是想着你至少也会幽禁咏升,想不到你有如此胸怀,不负朕给你取善为名。既然如此,朕放心了。你连咏升都能保全,更不会不保着咏临。朕对咏临一直忧心,鲁莽任侠,天xing就会惹祸,可贵在一片赤子之心,这次在内惩院,你们兄弟都吃了苦头,但也让你看看你弟弟的心肠。遇上逆境,他绝不会弃你而去。”

咏善从小到大,虽然一直受炎帝重视,却从未听过老父这样掏七说话,听着听着心也酸楚起来,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低声道:“父皇爱重儿臣,儿臣心里明白。这次本来没有咏临什么罪过,父皇硬把咏临和儿臣一同关起来,是为了让咏临照看儿臣,生怕儿臣有个万一,遭了毒手。”

炎帝过来牢里,是带着一丝不顺的。

堂堂一个父皇,竟然拗不过两个儿子,拆也拆不散,打也打不离,最后还迫不得已亲自过来解这个死结。

和咏善一番对答下来,才发现自己所思所虑,这个太子竟然十知八九,不禁感触顿生。

他一生用心良苦,无从对人说,在皇亲臣子眼中,恐怕都只是一个严峻无qíng,yīn晴莫测的皇帝。

想不到十六岁的一个孩子,吃了许多苦头,还能够体察到他这份苦心。

原觉得放过两人qíng事的决定,好像自己挫败认输似的,难以启齿。

此刻心里一想开,就容易多了。

炎帝接着往下问:“咏棋,你怎么处置?”

咏善听见炎帝问这个,激动得心几乎涨开,却不能溢于言表,跪着低头道:“儿臣会让他留在宫内,封亲王爵,主管皇族事务。”

有皇族事务在身,咏棋就有留在宫里最名正言顺的借口了。

炎帝不置可否,又问:“你一旦登基,淑妃就是太后。那丽妃呢,你怎么处置?”

“升为太妃。”

“一个太后,一个太妃,争斗起来怎么办?”

咏善迟疑了一下,“儿臣会调停。”

炎帝掀了掀唇,“太子还是不够老成。淑妃和丽妃都是宫里熬出来的人,外戚权重,又各有一个好儿子,势均力敌。后宫争斗会波及朝廷臣子,进而牵连天下。太子,肤问你,如果她们斗得厉害,而你无法压制,你怎么办?”

咏善知道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绝不能答错,思忖片刻,咬牙道:“实在调停不了,儿臣幽禁丽妃。”

“呵,”炎帝淡淡一笑,“朕街在,丽妃被幽禁冷宫,不一样让你这个太子裁到了内惩院的牢房里?你母亲淑妃暗中要毒害咏棋,也是差点得手。深宫里有这么两个难对付的女人,你怎么腾出手料理朝政?”

咏善微微一惊,“父皇的意思是?”

“你以为杀工丽妃就可以解决问题旦丽妃一死,咏棋能饶过你?再说,淑妃也容不下咏棋,她是太后,没有工丽妃,要取咏棋的命易如反掌,你照看来照看去,经不住偶然一个疏忽,就让太后得手。如果太后杀了咏棋,你能怎么办?那是你的亲生母亲,而且是太后,从此以后母子jiāo恶,外戚和皇权派又有一番争斗,天下不会安宁。”

炎帝娓娓道来,分析得一点不差,咏善听着心里也暗自生惊,抬起头,黑漆漆的眸子仰看着炎帝,虚心道:“请父皇教导。”

“当日不容你和咏棋的事,不仅仅是因为荒诞,更重要的是这样下去,日后必然引发宫闺大祸。宫廷是天下中枢,一点点动静,波及到下面就是血雨腥风。”炎帝沉默下来,眸子幽幽地盯在咏善年轻的脸上,道:“这件事,只有朕能为你料理。”

咏善如遭雷劈,脸上血色褪尽,悲叫一声,“父皇!”

“朕主意已定。这也是太子自己不惜xing命争来的结果,世事如棋,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你料不到的。”

“父皇!”咏善膝行两步,抱住炎帝双腿,大哭道:“父皇开恩!父皇开恩!”

炎帝狠着心肠把他拂开,喝道:“来人,圣驾回体仁宫!”

内侍们过来开了牢门,见到太子抱着皇上的腿痛哭央求,个个瞠目结舌,赶紧过去把咏善拉开,按炎帝的吩咐抬了软椅就走。

咏临满心等着好消息,谁知道进来看见这场景,紧张地过去扶起地上的咏善,“哥哥、哥哥!怎么了?你惹怒了父皇吗?哥哥!”

咏善脸色纸一样白,眼珠缓缓转着,落到咏临脸上,目光令咏临这个粗神经的皇子看了也不禁一颤。

他再三问咏善,咏善却一个字也不肯说,虚弱地摇摇头,往chuáng上一指,要咏临把他扶回chuáng上。

咏临问不出个究竟,满肚子疑惑,心里猜测可能是哥哥和父皇私下聊得不快,父皇不肯放过哥哥。

难道父皇过来见了他们惨状,还一意孤行要把他们继续jiāo咏升那家伙整治?

心里一沉。

从前父皇极疼爱他的,小时候更是常常把他抱在膝上玩,教他认字,可惜长大后就少碰面,偶尔见一次,也是离得远远磕头请安。明明嫡亲的骨血,怎么父皇就这么忍心?竟一点也不把他们当儿子看待?

咏临想到真切处,又难受又伤心,炎帝不来还好,一旦来了勾起他重重期盼,却转眼就化了灰,更加丧气,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咏善哭一场。

不过想起自己有照顾护卫咏善之责,这时候痛哭只能增加哥哥负担,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竟被他生生bī了回去。

牢门重新关上,又只剩他们两兄弟愣愣坐在没一点热气的chuáng上。

两下相对,彼此都有自己说不出的心事,默默无言。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已经黑漆漆。

外面叮叮当当

的钥匙碰撞声又响起来。

咏临神qíng一变,豹子一样窜起来,“父皇!”

看清楚门后出现的脸,僵了僵,“是你……”

“不错,是老臣来了。”

陈太医身后跟着陪他过来的两个小内侍,身上穿着正正经经的朝廷官服,大概是深夜风大,肩上还搭着边上缀了极名贵紫貂毛的大披风。

他没理会咏临满脸的失望,慢慢走进来,“皇上口谕,由老臣给太子疗伤。”

咏临愣了一下,露出一点喜色,“老太医是父皇派来的?”

“正是。”

“哥哥,父皇派陈太医来给你看伤来了!”咏临仿佛窥到父皇的一点心思,容色立即活泼,“毕竟是父皇,我还以为他白来这一趟呢,好歹念点骨ròuqíng分。”手一让,赶紧把陈太医请到chuáng前,要他给咏善医治,把白天来过的宋太医的诊断复述一遍,qíng切道:“老太医来了,我这颗心才算找到个放的位置。和你说句大实话,我这次可明白了什么是世态炎凉。太医院那群老东西láng心狗肺的,只因为哥哥一时让父皇不快被关进了内惩院,居然个个成了缩头乌guī,皇子受了伤,连副好药都不舍得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