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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主子吩咐。」
「朕要你立即潜入契丹行馆,」皇帝的眼中,掠过一丝至高无上者才会拥有的绝断,一字一顿道:「给朕杀了契丹的王子苍诺。」
崔如尚呆了一呆。契丹的使者团到达京师,九王爷负责接待,皇帝今日又亲自接见赐宴,怎么看也是一派友好景象。天朝正担心契丹势qiáng,会挑起两国争端,避祸唯恐不及,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要暗中杀死对方的王子?
但他也是聪明人,圣心难测,只要奉旨就好,谁还会蠢得去间原因?当即磕头道:「请问皇上,是单单只杀苍诺,还是连使者团的人一起杀? 」
「如果有人阻挠,一同诛杀。但最要紧的,是杀了苍诺。」头顶上隐隐有雷霆之怒,皇帝的声音yīn森森从上方飘下来:「记得,这只是江湖上的劫杀,与朝廷一点gān系也没有,手脚gān净点。」
毕竟契丹兵力可虑,苍诺死是必然要死的,皇帝却不能不顾天朝的安危。
苍诺被盗贼在天朝京城杀死,非天朝所愿,只要天朝多送金帛美女,再派善于言辞的大臣亲去解释,契丹应该还不至于立即兴兵。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二王子而已,又不是王储。
「奴才明白。」崔如尚沉声应了,磕头退下,一身杀气地离开了。
他是王家隐在暗处的杀手,本领大小皇帝非常清楚。那个苍诺,逃不过崔如尚的掌心。
可恨的契丹莽汉!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并不知道自己多年才练出来的冷峻已被生动的表qíng取代。
那个胆敢凌rǔ他的男人死到临头了。这里毕竟是天朝,他毕竟是皇帝,倚仗着契丹的国力qiáng盛,就以为可以为所yù为?笑话!
夜风从窗外chuī来,他颤了一颤。不知为何,今夜特别觉冷,是迷药的残力?
他忽地想起苍诺贴身抱着他时,那股熔岩般的灼热。赤条条,一丝不挂地,什么隔阂都没有的,倾尽热qíng地抱着。
铮儿,你是我的铮儿……
苍诺的声音绕梁未散,皇帝簌然一惊,醒过神来,竟幽幽叹了一声,眸中明暗不定。
那个男人,今夜就要消失了。
那个抱着他,喊他铮儿的男人。
他必须死。

第五章

九王爷把玉郎平安带回王府,一颗心总算全放了下来。玉郎这个小东西在王府里惹祸,他还可以收拾,要是在宫里惹了大祸,那可就进宫容易出宫难了。
两人回到了家,睡意全无,真的爬到大树上搂着一起看月亮,胡闹了一宵。不料早上天刚亮,管家陈伯就来敲门。
九王爷搂着玉郎睡得正香,忽然被人吵醒,哼着瞪了陈伯一眼。
陈伯也知道自己搅了主子的好梦,一脸惶恐地解释:「不是奴才敢打扰主子睡觉。王爷,契丹行馆出了大事,这信是刚刚送到的,奴才实在不敢耽搁……」
还没有说完,九王爷已经从chuáng上下来了,顺手扯了陈伯手里的信,打开来,一目十行地往下看,脸色顷刻变了,竖起眉道:「马呢?快点备马,我要进宫!」
陈伯看他模样,心里喀登一下,也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在王府当了一辈子奴才,最是胆小谨慎,虽然不知道底细,额头也已骇出一头细汗,忙赶出去连声催促备马。
不一会,马已备好。九王爷匆匆换了朝服,惺忪睡容早不翼而飞,神采奕奕的,出门前猛然刹住脚步,回身大步迈回来,俯下亲亲chuáng上的心肝宝贝。
玉郎昨晚被他灌了两杯,犹在呼呼大睡,脸上带着两朵健康的红晕。
「等玉郎醒了,和他说一声,我进宫去了。今天有大事,恐怕晚上也不能回来吃饭。」
九王爷步履急促地往大门走,到了大门,一手接过侍从们奉上的披风,边对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陈伯吩咐:「他一个人待在王府里会很闷,你想法子让他高兴一下。」扔下话,翻身上马走了。
一路飞砂走石,挥鞭赶到王宫门外,九王爷下马,把鞭子往后面跟来的侍卫们一扔。他是皇上亲弟,有随时进宫的特权,此刻还未到上朝的时候,皇帝不是在寝宫就应该在书房,九王爷踌躇了一会,想着二哥昨晚身体不好,应该还在睡,正打算去寝宫看看,抬头却看见了小福子。
「王爷,九王爷!」小福子一路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见了九王爷仿佛见了救星似的,松了一口大气:「呼,正想找人去请王爷呢,唉呀呀不得了了,皇上正在大发雷霆呢,求王爷快点去劝一下。」
九王爷奇道:「契丹行馆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
小福子一脸懵懂:「什么契丹行馆的事?」
「那为了什么事发火?」
「奴才怎么知道呢?」小福子擦擦额上的冷汗,捏着尖嗓子道:「从来没见过皇上发那么大的火,昨晚入睡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脸色差了点,说是累了。谁知今早起来,脸都变青了,仿佛被谁气得狠了。」
他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匆匆地低声诉苦:「后来到了书房,皇上忽然下令把昨晚看守咏谭阁的侍卫都叫过来,全部按在院子前面打板子……」正说着,御书房已经出现在眼前,小福子不敢再多话,把九王爷引到门口,蹑手蹑脚退下。
院子前面惨叫声不绝于耳,果然有不少侍卫被按在地上。王宫里专用的铁木板子起起落落,打得一gān平时耀武扬威的御用侍卫们杀猪似的震天叫着。
执行惩罚的也是侍卫,一个侍卫头头正站在一旁督刑,脸上也是非常难看,见了九王爷,连忙过来请安,小声地求道:「王爷向皇上讨个qíng吧,他们都是奴才手下的人,昨晚在咏谭阁外伺候皇上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惹恼了皇上。有错当然要罚,但至少也说个原由吧?这么不明不白地挨打,奴才看着心里也难受。」
九王爷「嗯」了一声,瞅瞅书房里面,yīn森森的似乎看不清,压低声音问:「皇上气得厉害吗?为什么忽然生这么大的气?」
「谁知道呢?」侍卫头子哭丧着脸:「只听说昨晚召见了一个叫崔如尚的,那个不归奴才管,也不敢乱问。好端端到了今天,就……」
此刻天还未大亮,灰蒙蒙一片。
九王爷跨进书房,眼睛一时看不清楚,找了一会,才发现皇上静静站在一旁,仰着头,似乎在欣赏墙上的字画。
他朝皇帝行了礼,才走上去,轻轻笑道:「皇上小心眼睛,天还暗呢,看字画伤神。那些奴才,怎么也不点灯?」
「是朕叫他们不要点灯的。」皇帝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一夜未睡。「趁着天还未亮,朕想在暗处静一静。」
也许是真的怀了心事,黑沉沉的书房中,背影虽然挺得笔直,却总给人不胜负荷的感觉。
九王爷不禁沉默。
这位二哥从前矜持慎重,登基之后,喜怒哀乐更加深藏起来。他出生即受先皇宠爱,处处以未来君主的行事来教导,规行矩步,虽然尊荣,细想起来,倒也真的有点可怜。
两兄弟站在书房里,一个仰头装着看墙上不清晰的书画,一个低头沉思。院外板子声和惨叫声不停地传进来,九王爷思忖了一会,开口求道:「皇上,那些侍卫们犯了错,当然该罚。不过可否请皇上赐告罪名,他们日后也好改过。」
什么错?
皇帝的脸在暗处扭曲了两下。
咏谭阁内的一幕又被这个问题从心田里翻了出来。
这些蠢猪,说什么忠心侍主,一个个站在外面,呆头鹅似的,哪怕其中有一个机灵点,当苍诺第一次出去时察觉不对,过来瞧瞧,关心一下主子,他这个皇帝也不至于被……
站在面前的虽然是自己最亲近的九弟,这些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得,皇帝脸色铁青一片,暗里咬着牙,许久才沉声问,「你一早进来,有什么事吗?」
「是,有要紧事。」九王爷就是为这个才赶过来的,从袖子里抽出了信笺,正容道,「皇上,昨夜有人偷袭契丹行馆。」
「嗯。」
回答的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什么意思。
九王爷一怔。
堂堂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外国使臣的行馆居然被人偷袭,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何况还不是寻常小国,遭袭的是契丹那个蛮国,如今势力大增,没事还要寻事的,怎么皇帝反应如此冷淡?
说起家国大事,九王爷不敢含糊,跨前一步问,「皇上,这事处处都透着邪气,要及早处置才行,晚了恐怕生出更大的事端。」
皇帝犹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看着墙上的画。灰一片中,画上的山水仿佛都化开了,反而像活过来一样,笔触说不出的清逸灵动。
「透着邪气?你说说,怎么透着邪气?」皇帝背对着九王爷,淡淡地问。
「有几个大疑点。第一,这里是京师重地,多少重兵守着,江湖大盗-哪敢来这里撒野?第二,如果是为财,契丹行馆有什么好偷的?那里是外国使臣的住地,有官兵守卫的,贡品早进宫了,也没有什么油水,怎么就想到要偷袭他们?第三,既然被偷袭了,应该立即禀报宫里,为什么契丹使者团不立即禀报?等天明了,才让防守的官兵写信笺来说一声?……」九王爷一边想着,一边把心里琢磨好的疑点说出来,脸色沉重起来,「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是契丹使者故意闹事。二哥,你说契丹王派这个他者团来,会不会就是为了挑起事端,好开启战端?偷袭的事,是他们自己支使的?」
他这两年参与政务,想事qíng周到细密,这样一想,果然有点道理。
皇帝却冷冷道,「你冤枉他们了。这事是朕支使的,哼,崔如尚那没用的奴才,夸口什么第一高手,偷袭一个小小的契丹行馆,居然损兵折将,自己还受了伤,亏他有胆子回来见朕。」
匡当!
九王爷宛如头上被人狠敲了一记,吃了一大惊。
契丹现在就像准备咬人的狮子,满腔力气无从发泄,巴不得有人招惹它。
偷袭契丹行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皇帝一向jīng明练达,处事沉稳,怎么居然下这么一个糊涂旨意?
「是皇上下令……」他愕然地看着皇帝,「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王子……」皇帝蓦然怒吼,说到一半,仿佛被人卡住了喉咙,清逸的脸涨得紫青,好一会才含混地续道,「……君前无礼。」
吐了一口长气,皇帝又道,「朕本来忌惮着契丹的兵力,想着私下解决,不料他们倒有点本事,连崔如尚也杀不了那个苍诺。区区蛮族王子,不过一个跳梁小丑,以为朕治不了他吗?好,朕就让他瞧瞧,什么是天子。」
皇帝猛然一个转身,双手负背,语气森然,「朕刚刚已经派御林军去把契丹行馆围了起来,抓拿苍诺。他不把崔如尚看在眼里,朕倒不信,他还敢不把我天朝大军看在眼里。」
九王爷听这话怒里带气,针尖似的戳得人发疼,心里一寒。那苍诺的蛮子也真有本事,不知道做了什么,能把二哥招惹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