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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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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衣吃饭沐浴这些事,常人都能做,怎么偏偏朕就不能动手作?就算真的不惯了,要找人伺候,朕宣一声,宫女太监不是立即就来了吗?」皇帝冷笑道,「别在朕面前装神弄鬼。你是担心太后知道了找你,问起蟠龙殿里面到底怎么了,答不出来,讨好不了吧?朕知道你疑心什么,哼,今天当着老大的太阳,朕给你一句话,蟠龙殿的事你少管,里面藏了什么,朕在里面gān些什么,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朕是天子,不是囚犯,容不得身边有人充当jian细,处处监视朕。」皇帝的话里隐隐带了金石之音,表qíng也变得无qíng起来,「无论谁问,你嘴巴都闭紧了,一概一问三不知。要是胆敢探头探脑,往蟠龙殿里面瞅一眼,好,你先问问自己有几个脑袋。」
小福子没想到一句问话,引出这么大一番教训,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双膝都软了,差点qíng不自禁跪下,只是皇帝一直往前面踱步,又实在没有跪的条件,只能抹抹一头冷汗,陪笑跟在后面,再不敢胡说一个字。
好不容易等皇帝独自进了蟠龙殿,才把憋在肺里的气一股脑呼了出来。

推开房门,房间一切已恢复了七八成旧观。
chuáng单换了新的,书桌上水迹都gān透了,玉瓶里新盛的泉水。
就连地板上乌七八糟的血迹,也不知被他们用什么怪药粉给抹了。
「铮儿,早朝完了。」苍诺的头,从chuáng铺底下伸出来,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甩给皇帝一个大笑脸。
为担心别的宫女太监误闯进来,没必要的时候他都藏在chuáng下。就算有人从窗口看,一时也不会看出什么。
「他们走了?」
「嗯。」
「那你呢?怎么不走?」
「我伤重,走不了,再留几天。嘿,这其实都是假话,你我心里都明白。」苍诺道,「可是我说真话,你又生气,所以只好说假话啦。」
皇帝下死劲瞪着笑嘻嘻的苍诺,一时之间,倒找不出什么话来。
这个人,缠人的时候,吞不下撕不掉,活脱脱一块上好的牛皮糖;jian诈的时候,又像只狐狸;装傻的时候,就变了蠢死的笨熊;耍坏的时候……
停!不要往那晚的事上想。
皇帝没给他好脸色,在书桌前~坐,摆开纸,取了笔。
「写什么?」
沉默。
「朝政?在写圣旨?」
皇帝平心静气地沾了墨,往纸上点。
「还是你在自己画画?」
「……」
「铮儿,你一定会画人吧?天朝人画像真是一项大本事,帮我画一幅怎样?」
「铮儿……」
「明天,给朕滚出去。」半天,端坐在书桌前运着笔的皇帝说了一句。
苍诺已从chuáng下出来了,正蹲在一边逗那只大黑狗,转头道,「明天不行,我的伤没好。」
「你武功高qiáng,明天一定可以走的。」皇帝冷冰冰的腔调仿佛是从严冬里借来的,又gān又涩,「苍诺,别欺人太甚了。得寸进尺,迟早天雷轰顶,你真要bī得朕不惜两国开战也要杀了你?」
苍诺不答话。
似乎逗够了大黑狗,他从地上站起来,伸个懒腰,小心翼翼地不扯动背上的伤口。沉默了一会,走到皇帝后面,低声道,「你画画吗?我帮你磨墨。」
「走开。」皇帝皱眉。
心qíng本就烦乱,想借着画竹静一静的,却越画越心乱。皇帝放了笔,侧过身仰头,正面对着站在面前的苍诺,「朕实在不明白,你qiáng留在这里gān什么?王子身份,又是契丹的使者,硬不肯离开这个不测之地。万一消息走漏出去,或者不小心被侍卫宫女们发现了,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两国邦jiāo的大事。朕……」
后面的一句话,实在让他这个为人君的难以出口。
迟疑了好半天,俊美的脸扭曲了一下,还是咬着牙,带着怎么也不明白的神色,涨红了脸,难堪地低声问道,「朕的身子……就那么……
那么让你舍不得?」
苍诺听了,噗哧一声笑了。
皇帝怒得脸转了紫色,「有什么可笑的?」
苍诺见他真怒了,愕一会,道,「对不起,我不该笑的。」可刚说完,肠子又打结似的蠕动起来,碍着皇帝刺一样的犀利眼神,只好木着脸,不料忍到了极限,一个守不住,竟捂着嘴狂笑起来。因为想着怕被旁人听见,只不敢放声。
皇帝霍然站起,眼睛冒火,张张嘴,想到守在外面的太监侍卫们,压低声音,yīn森森道,「好,你bī人太甚,别怪朕无qíng。」
还要说话,小福子偏偏这个时候凑热闹来了,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禀报,「主子,太后派人来请,说主子得空的话,过去喝茶聊聊天。」
「朕这就过去!」圣君回答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仿佛有着怒气。
不一会,脸色铁青的皇帝开门出来,看也不看小福子一样就向前疾止,边走边问,「说了有什么事吗?」
「像是南方新贡来的第一批秋季果品到了,天热,请主子过去,吃一点,消消乏。」
皇帝却知道并没这么简单,随口道,「消乏?不添乏就算好了。」
虽这么说,还是赶了过去,在太后殿前整了整衣裳,放缓脚步。听见里面传报「太后,万岁爷请安来了」,这才换了笑容,踱了进去。
太后老人怕冷,虽只是秋天,榻上已经换了薄薄的灰láng毛垫子。皇上一进去,看见太后斜挨在贵妃躺椅的枕头上,桌上放着四五盘新鲜贡上的秋果,眼光一动,已经扫到皇后的身影了。
穿着全套子整整齐齐的国母朝服,竟是正跪在地上的。
「皇上来了,」看见皇帝,太后斜挨着的身子直起来一点,无奈地笑了笑,朝地上的皇后一指,「事qíng可真是一件连着一件,要我这老骨头怎么顾得过来?皇上来了就好,你说句话,要皇后起来吧。她今天一大早就过来,说昨夜冲撞了皇上,要来请罪,哀家怎么劝也不肯起来。你们是夫妻,自己的事,自己摆平吧。」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皇帝心里本来还不大的火,竟腾地烧起来了。
他瞥一眼跪下地上的皇后,虽然跪着,神色却不大畏惧,平平静静的,更加恨了三分,心里暗道,来请罪,怎么往太后宫里来了?
想当贤后,想学前朝忠淑皇后一样千古流芳,都想疯了。
皇帝呆笑着,先给太后请安行礼,到太后身边挑个位置坐下,才故做轻快地笑道,「额娘想哪里去了?儿子不为这些小事和皇后闹别扭。
她当皇后这些日子,何曾出过差错?昨晚的事,还有今早的事,将来贤后列传上都会记着呢,为规劝皇帝不惜犯颜挡驾,又清晨就向太后长跪请罪,不但明理,而且知礼,真是天下人也挑不出过错的。倒是朕这个皇帝,成了个半夜闯皇后寝宫的色鬼。」
这番话说出来,太后已经变了脸色,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皇帝片刻,才徐徐道,「皇帝今日可真的动气了。」
皇帝对着宫内的妇人,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尤其是皇后,几乎从来没让皇后如此难堪过。今日不知为何,火气一起,竟把心里想的刻薄话不留余地地说了出来,自己也是一惊。
瞅瞅跪着的皇后,身子微颤,两只死命拽着衣服的手关节都发白了,又觉得她有点可怜,忙对太后陪笑道,「太后怎么了?儿子不过说笑罢了,皇后为人明白,也知道朕的脾气,朕想着天气热,说说笑笑,大家都疏散一下。皇后,还跪着gān什么?快站起来吧。上好的果子在这里,你当媳妇的也亲自削一个给婆婆尝尝。」
「皇后起来吧。」太后gān巴巴了吩咐了~声,沉默好一会,看看左右,「伺候的人都下去。」
当即太监宫女们都鸦雀无声溜个gān净。
太后等人都去清了,皇后也站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陪在一边,才对皇帝道,「皇帝,你真是说笑?额娘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不但厌烦皇后,恐怕就连我,你也是厌烦的。」
皇帝站了起来,「儿子怎敢如此不孝?」
「你也别忙着辩解,哀家并没有说你不孝。天子最重孝道,你要是不孝,传了出去,你这个皇帝是什么名声?天下怎么看你?又怎么看我?」太后脸上,隐约流露出伤感,「你的心事,老人家心里都明白。哀家也年轻过,是在宫里一辈子熬过来的,若是做个小妃子,顾着自己就行了,可当了太后,皇后,就要顾着皇上,顾着后宫妃子们,顾著名声、天下、社稷。」
「额娘……」
「先听我说完。」太后拉过皇后,抚着她白皙纤细的手道,「你有这位皇后,不但是你的福气,也是天下的福气。儿啊,你要好好珍惜。你是人上人,是真龙天子,美女妃子要多少,有多少,你还年轻,日后不知道有多少妖jīng入宫呢。可皇后呢,只有这么一个。有她在,你的后宫才安宁,才有规矩,你才能安心朝政。没错,她是要当贤后,可想当贤后有什么错?你不也是要当圣君的吗?圣君,要有贤后来配。有她在,多少也能帮帮你。」
皇帝低头听了长长一段教训。
要在平日,太后这样循循教导,又事事都说得合「礼」,必定心悦诚服,点头称是的。
今天却不同,听着太后每一个字,皇后平时规劝的qíng景就一幕一幕闪过脑海。
想和她说说朝局上的事,顿时就跪下,摆出祖宗家法,说女子不得gān涉朝政。想和她说说外面流行的民间逗乐小戏,有空叫起来夫妻一块听听,她立即给你来一句「天子虽然要与民同乐,但尊卑有分,这些俗戏里面有不少违背礼法的地方在,皇上看了恐怕惹起非议。」
要是论起夫妻恩qíng来,除了晚上那几个时辰,平日连摸摸手,都是端庄矜持的国母所不该做的……
越想,越觉得身边这个结发女人,活生生就是一个木偶。
低头恭听完太后的教训,皇帝挑了皇后一眼,低声道,「额娘放心,皇后的好处,朕都知道。朕心里爱敬皇后,向来都是一样的。」
「那我就放心了。」太后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转过头,对皇后柔声道,「好孩子,皇帝脸皮薄,是个安静人,心里爱你,面上也不会露的。你也要体恤他一点。先回去吧,我们娘俩再聊聊,皇帝晚些就去找你。」
送走了大大扳回面子的皇后,太后才将皇帝招到身边,吩咐他坐下。
她从怀里取了一枚钥匙,将椅子后面紫金柜里一个馏金小盒子取了出来,亲自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一包被丝绢包裹着的东西,递给皇上,「拿去。」
皇帝接了,疑惑地打量着手里的东西。
「这是药,晚上吃了,去见皇后吧。」太后扯动着嘴角,笑了一笑,「本来这事,哀家不该管的。但皇上,你已经好一阵子,没真的和皇后在一起了吧?」
皇帝脑里轰地一响。
确实,最近虽然也有去皇后那,但多是说话吃饭沐浴睡觉,至于那事,根本没兴致。
可,太后怎么知道了?
「这是皇宫,有什么能瞒得过别人?」太后向后靠了,惬意地躺着,似笑非笑,「就你那蟠龙殿,里面的事我也大略猜到,不外是哪里弄来的野女人罢了,还要再三对太监宫女们下旨不许这不许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