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页

2020年2月18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又重新回到了班上,黎素依然是沈默的,语文英语是不上课也没有任何问题,数学和物理是上了课做了很多课外练习题也是完全不行,他熬着时间,熬着等自己从学校这个魔窟里解脱。

初二下学期,班上偷偷谈恋爱的好几对,但是不敢让老师知道了。
黎素周末去书店里买了书,从近路回家去,边走边看,听到前方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原来是两个人在打kiss,然後女生又把男生推开了,男生又去拉女生,黎素呆立当场,想要转身躲起来已经来不及。
这一对小qíng侣不是别人,正是翁洋和伍雁。
明明被撞破的是翁洋和伍雁,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辩解的却成了黎素。

翁洋看到他,马上就愤怒地冲过来,道,“你给我小心点!”
然後拉着伍雁走了。

黎素赶紧跑回了家里去,心想要是把今天遇到的事qíng告诉老师去,两人一定会惨了。
不过,他没有这种意思,他才不耐烦管他们,虽然他和翁洋之间的仇不共戴天。

没过一周,翁洋和伍雁之间的事qíng就被曝光了,两家家长来校,伍雁哭哭啼啼地被迫转了学,翁洋蔫头耷脑地接受教训。

本来黎素没在意这件事,没想到一周後,周末出门去学画,在家门口不远的转角处,被人qiáng行拖了进去,而且被捂着嘴拖了好远,在一个修到一半停工的工地上停了下来。

黎素差点被捂得背过气去,不过转身看到一群都是不良少年的人,就更让他惊慌了。

黎素那一天没有去夏老师那里学画,也不敢回家,在工地里躲到夜灯初上了,他才迷迷糊糊地偷偷回了家,又在家里院子里躲了好长时间,避开了家里的保姆,回到卧室里,躲在浴室里神qíng极度冷静,眼里却透着深度茫然和绝望,一直洗澡洗澡。
父亲又没回来,他最近总是说事qíng多,一周倒有两三天要在外面过夜。

他听到梅姨和小芬说悄悄话,说是他父亲在外面有女人了,说不定过不久要结婚。
黎素对此很茫然,父亲说了他没长大不会结婚的,他明明还没有长大,他怎麽能够去结婚呢。

黎素不知道真正的猥亵是什麽样子的,不过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脸见人了,去父亲的一个书房柜子里摸出了他的一把藏刀腰刀,说是削铁如泥的,黎素发着狠,要去杀了那一群家夥,然後自己也跟着去死了就行,反正父亲也要再结婚了,他根本没有活着的意义。

 

 

☆、第十二章 千年不复朝

第十二章 千年不复朝



黎素怀揣着一颗必死的心,要去像个男人一样复仇而死。
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裤,把刀放在裤袋里,手握着刀的刀把,刀把上是繁复的雕花,摩擦在手掌柔嫩的肌肤上,黎素忍着满心的痛苦和酸楚,决定必须去为了男人的尊严而死。

但是走出了门,才发现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那些歹徒,灯火辉煌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行人,黎素迷茫在那里,只好又走回了家。

梅姨看着一脸肃然的他,“素素,你到哪里去了,夏老师来电话说你没去上画画课呢。”

黎素没有回答,漠然地往楼上走,手紧紧握着那把刀的刀把,刀把上的雕花将他的手磕得死疼,但他并不放开。

“素素,怎麽不说话,这麽大孩子了,怎麽一点也不听话了呢。”

“素素,你在外面吃晚饭了吗,要热饭你吃吗?”

黎素一概不应,走回了卧室里去,坐在chuáng上发了一阵呆,想起来什麽,去拿了chuáng头的电话,开始给伍雁家里打电话。

伍雁父亲接的,知道他是她的同学,并不乐意给转接,好半天转给伍雁了,黎素道,“伍雁,是我,黎素。”

伍雁哑着嗓子,“是你去告诉老师的是不是,是你是不是?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

黎素想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被那群混蛋扒光,被捏来捏去的事qíng,就恶心得想要对伍雁大吼,但他压制住了,道,“不是我。”

伍雁道,“就是你,你恨翁洋不是吗?”

是的,黎素想他恨翁洋,他这一辈子还没有这麽恨过一个人,恨得要去和他一起死。
黎素想他将要去用自己的鲜血证明自己的血xing了。
他说,“不是我,我恨他,但我又不恨你,他又没转学,是你转学了不是吗?”

伍雁呜呜地哭了,黎素说,“他家在哪里呢,我找他有事,或者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也行。”

伍雁qíng绪崩溃,黎素好半天才要来了翁洋的电话,不是家庭电话,是手机号码。

黎素很平静地给翁洋去了电话,“是的,在横桥街树下见面,你不去就是孬种。”

翁洋道,“你才是,你敢不来就是女人,娘娘腔。”

黎素吼道,“你才是,让伍雁转校,自己好好的,你才是不是男人,你才是女人!”

翁洋气得大骂,“你给我等着,今天上午的教训不够是不是。”

黎素拍下了电话。

他握着刀出去了,离开家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新家才来住了一年多,灯太亮了,亮得家里的一切都像是假的,爸爸说的爬山虎会很快爬满外墙,其实是骗人,梅姨在看电视,小芬在和家里打电话,父亲肯定在外面和他将来的新妈妈在一起,这里没人需要他,出院子的时候,那棵院墙边的樱桃树,樱桃长了一些,小小的,还有些绿,根本是又酸又涩,没办法吃的。
他在心里说,啊,永别了。

横桥街在学校附近不远,黎素走过去的时候,整个人带着平静和忧伤,越是这样,越不後悔。

翁洋已经在坐在横桥桥头等黎素,横桥是一座不长的石桥,高大的huáng桷树在桥头,足有两三个人合抱那麽粗。
除了翁洋,还有上午欺负黎素的那一群人,想到他们把自己压在柱子上的事qíng,黎素平静的心又涌起了汹涌的怒气。

黎素还没有走近,其中一个高瘦男生扔下嘴里叼着的烟头,对黎素招呼道,“喂,妹妹,有带钱吗,早上的几百花完啦。”

黎素没有理睬他,短小的腰刀在口袋里出了鞘,走近坐在那里的翁洋,他突然从拔起刀,飞快地朝他扑过去,大家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或者并不觉得他是能够这样凶狠的。

刀从翁洋的脸上划过,瞬间见了血,翁洋痛得大叫,黎素又向他扎过去,所有人在最开始的震惊之後,赶紧过来制止黎素,黎素已经疯了,他的怒火,他的痛苦,他的孤独,他的悲伤,他无法派遣的压抑……这些都化成了他眼里的鲜血。

黎素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手里的刀,最後被抱住,刀被扔到了一边,几个人对着他拳打脚踢,黎素似乎也感受不到疼痛,路过的人,有大人报了警,後来的事qíng黎素几乎不记得,等在医院里醒过来,黎素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眼中一点神采也没有。

黎长恩坐在病chuáng边,看他醒了就叫他,“素素?素素……”

黎素的目光并不转到他的身上去,而是望着不明的虚空,那里空dòng无物,似乎又有黎素所需的所有。

黎长恩眼里有着血丝,手摸上黎素的脸颊,叫他,“素素,怎麽了?看看爸爸啊,看看我。”

黎素不应,依然望着虚空,过了一会儿,黎长恩才看到他张口,但是听不清他在说什麽,将耳朵凑上去,才听到他是在背诗。

“荒糙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嶢。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将挽歌背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他已经堪破了生死,明明,明明才十二岁多而已。

黎长恩心里难受得要命,在他被打得瘀青了的脸上亲了亲,低声道,“素素,别背了,爸爸在这里呢,爸爸在啊,别背了,好不好?”

黎素根本看不到他一样,自己嘀嘀咕咕地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声音还带着童音的稚嫩,又像是在唱歌,黎长恩很想哭,亲吻他的脸颊,“宝贝,别念了行吗,爸爸在啊……”

黎素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任何东西都对他造不成刺激。
他身上的伤倒不是很严重,都是一些瘀伤,检查了没有脏器受损。
黎长恩将他带回家去疗养,黎素像个人偶一样由着黎长恩抱下车,抱进卧室里去,喂他吃饭,他倒是好好地吃,晚上也迷迷糊糊地很快睡着。

但是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在噩梦里大声说,“我来了,我跟着你们来了,爸爸,再见了,不,永别了……爸爸……再见了……”

黎长恩被吓得不轻,要把黎素叫醒,黎素却突然哭起来,又趴在chuáng上就吐了,黎长恩大声叫着,让保姆上来。

黎长恩擦了擦儿子的嘴,用毯子将他裹紧,自己穿着睡衣和拖鞋,就飞快地抱着他下楼去医院。

黎素半梦半醒,一直在哭,嘴里叫爸爸,却是说“再见了,永别了……”

很快去了附近的一家私人医院,黎素被喂了降烧药,又扎针输液。
他一时冷一时热,眼泪水一直流,黎长恩看他这样,心也碎了,将他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他输液的手。

黎素到早晨时烧才退了,也不哭了,软绵绵地睡在黎长恩的怀里。

黎素之後一直jīng神恍惚,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对着黎长恩说再见,黎长恩没办法顾及工作了,在家里陪着他。

黎素这样自然也是没法去学校了,给请了长长的病假。

而且学校里也知道了黎素拿刀捅了翁洋的事qíng。
翁洋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却是毁容了。
黎长恩拒绝为他付医药费,并且说要把事qíng查清楚,他的儿子不会无缘无故拿刀去和人拼命,一定是翁洋又对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qíng。

但是他无论怎麽询问黎素,却是什麽也问不出来的,黎素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迷失在那苍苍大山里,陷在那千年不复朝的世界里,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和一切做了告别。

 


☆、第十三章 风在chuī,我要走了

第十三章 风在chuī,我要走了



过了好几天,黎素才从那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状态回过一些神来。
黎长恩调查黎素和翁洋之间的事qíng也有了突破,有人说了黎素被拖到工地上去的事,工地上还有黎素掉在那里的画具,他们说只是羞rǔ了黎素一番,并没有真的怎麽对他。

黎长恩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觉得是自己对黎素说了,让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处事,才让黎素拿着刀去杀人,变成了陷在这个样子。

那时候心理咨询行业还很惨淡,国内根本没有很像样的心理咨询师,黎长恩联系了香港的医生,要带黎素去那边治病。

那天,他在chuáng上抱着黎素,对他说,“素素,我们去香港住几天好不好,你病了,我们要去看病。”

黎素看着他,已经能够认出黎长恩,低声道,“爸爸,有风,风在chuī,风在chuī啦。”

这是chūn末夏初,卧室里窗户关着,又还没到开空调的时节,房间里根本没有风。

黎长恩抱着他,拍抚他的背,“素素乖,没有风,没有风。”

黎素要挣脱他下chuáng去,“不,风在chuī,不,我要走了,爸爸,我要走了。”

他对着黎长恩,说得一本正经。
黎长恩心痛难忍,紧紧拉住他,“宝贝,别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告诉爸爸,你不陪着爸爸了吗,你要走到哪里去。”

黎素望着他,用手挥舞着,“风chuī到哪里去,我就要到哪里去了。爸爸,再见了,我要走了,风在chuī,风在chuī啦。”

黎长恩紧紧拥着他,将他挥舞的手也抓住,“素素,别走,风来了也别走,爸爸在这里呢,你不陪着我了吗?”

黎素盯着他看,轻声道,“爸爸有人陪的,新妈妈要来陪你,我要走了,风来了,风来了……我要走了……”

黎长恩眼泪再也没忍住,眼眶湿润,眼角泛泪。

好不容易把黎素安抚住了,黎长恩让他先休息,等下一场风就好,再等等,再等等……

黎长恩去给医生打了电话,又说了黎素现在的状况,希望能够将预约的时间提前,而且去定了提前的机票,他给黎素收拾东西,要带他去看病。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黎素就跑回了旁边他自己的卧室里去,这间卧室已经成了他的画室,他井井有条地夹好画纸,调颜料,拿起画笔……

黎长恩来看他,黎素笔下的画已经有了雏形,那是一片糙地,一半阳光一般yīn暗,一株高大的树在阳光里,用了深蓝色的树叶,在yīn暗里,是一棵蒲公英,风来了,能够看到风来了,蒲公英被chuī了起来……

整个色调看着就晦涩而让人难受,黎长恩总算是明白了,为什麽黎素要说风来了他要走了,他现在把自己当成了一株蒲公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