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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陈言又打了两趟电话,绕过那个百年无一用的办公室公务热线,直接抄后路打到王参赞秘书的手机上,低声下气地说了很多好话。

秘书:“唉呦,是小陈同学啊,好久不见啊……唉,这事儿你要理解,我们也得看人家美国人的政策。咱们中国领馆说话真的不算数的啊!”

小陈:“我知道这事麻烦到您了,可是我不求您也没人能帮我们。所以麻烦您百忙之中还是跟参赞大人讨一页纸,就给美国大使馆发个传真就可以。我们尽了人事,那边儿能不能放人就看他们的了。您说行么?”

秘书:“唉,我这儿这几天也正忙着呢。我告诉你吧,上边儿教育部的几位头头来美国考察工作,要开研讨会还要视察咱们加州当地留学生生活状况什么的。我们这正组织洛杉矶分校的学生准备迎接考察团的活动呢,这事儿可是几年一度的大事啊!你说我现在哪有功夫还处理你们这些一桩桩事qíng啊……”

小陈:“……”

小陈:“您说的是,麻烦您了,就帮我们说说吧。不然现在那人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如果没有家属来人的话,我们真的没法弄。这人不管能不能活下来,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我们这里都没有人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大家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行么?”

小陈先生这么一贯内敛温柔的人挂上电话之后都忍不住破口骂了脏话。

考察他娘的什么狗屁工作?一帮吃着人饭不gān人事儿的孙子,怎么不来重症监护病房里考察考察我们的死活?

王头儿的秘书最终是给北京使馆发了个传真。老郑的父母大老远地坐火车又跑了一趟北京,二签总算是签过来了。

小胤主席去机场接了人,把人送到病房,那一家人就地就嚎哭厮打了起来。

老头子一看到自己儿子一动不动躺在病chuáng上的那个濒死模样,顿觉一辈子的辛劳都付诸东流,人生彻底没有了希望,不由得一屁股坐在病房地板上开始抹泪嚎啕。

老婆子揪着儿媳妇的头发扇大嘴巴。说我们把你娶进门早就觉得你是个扫把星!没学历没本事没工作靠男人养活着!我养的这么有出息的一个儿子送来美国,是让他将来挣了钱回乡给我们养老的,你就快把他给害死了!你还有脸在这里坐着,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胤旭初两头都拉不住,气得直吼你们gān什么啊这是?让你们来这里是照顾病人的,再打人老子报警了啊!你们以为这是在国内小县城啊,这是东北农村啊?在美国家bào可是犯法的,警察会管的。男人打老婆,婆婆打媳妇都是够格进监狱的,你们再折腾一个试试!

小陈副主席在工作日请假专门跑了一趟洛杉矶领事馆,回来一晚上都没讲话。

程溪溪后来听陈言讲,老郑那个病房住一天就上千块,他们家根本支付不起。学校里的中国同学差不多都捐过钱了,但是一帮穷学生能有几个钱?每人捐个五十、一百的,凑一起的钱也就是能让老郑cha着管子在病房里多耗几天。

学校本身的医疗保险早就被突破了上限,住院的钱欠了一大笔。好歹这医院还算人道,明知道这帮中国人肯定付不起,并没有把人扔到大街上不管。

现在只能想办法把人挪回国内去,但是运送植物人上飞机这一趟的费用就要上万美元,这家人竟然连这个钱都出不起。

领事馆的人给的回复是,这事我们也管不了啊,你说说你们这事弄的!去年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也有个学生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家属想运遗体回国安葬,但是付不起那个费用,后来是化成骨灰装盒子给捧着回去的……所以你们自己的事qíng自己想办法吧!

胤旭初听陈言说了这事儿,大骂,cao,这人还没死呢,我们怎么给他化成灰儿送回去啊!这帮孙子整天没事开个茶话会,跟国内哪个企业一起整个招聘会,逢年过节联个欢,暑期公费旅个游的,哪一项不能省出点儿钱照顾照顾咱们穷学生啊?!

陈言说,咱们这帮人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没人管,甭指望了。

可不是么,这帮留学生身在异域,对于美国人来说永远是外来户。来这儿的还都比美国鬼子聪明、能gān、能吃苦,个个都能念到硕士博士,把高学历的工作饭碗都抢了,早就***不招人待见了。美国政府反正是不会给你负责,你们自己自生自灭吧。

对于中国领馆来说,你们这群人是咱“自己人”。恰恰因为你们是自己人,又不是美国人,你们就跟国内那帮傻老百姓有啥区别啊。我为什么要管你们,对你们负责?有事回家找自己爹妈,难道还想指望政府?

老郑的爹妈找胤旭初和陈言商量,问能不能给他老两口在这里找到工作。老头子可以去餐馆洗碗,老太太可以给人当保姆看孩子,听说一个月能挣几千美金呢!

胤旭初说您二位还真的想在这儿打黑工啊?合法居留身份也没有,英语一句都不会说,谁敢雇你们啊?您二位现在当务之急是应该找国内亲戚朋友凑钱啊,实在不行卖房卖地!

那老两口很认真地说,我们可以找中国人的餐馆,给中国人看孩子啊!这把人运回去的钱我们都负担不起,而且要是真的运回去了,城里上点儿档次的医院加护病房我们也是住不起的呀!其实还不如待在美国呢,美国这医院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条件这么好,还不用提前jiāo押金付账单,我们就是赖着不付钱医院也没有赶我们走。看这个形势,我们觉得留下来可能更好,打打工赚点儿家用,我们老两口也要为自己将来养老打算啊!儿子呢,就让他在医院这么躺着吧……

胤旭初回去就跟陈言说,***老子真的不想gān了,老子想辞职!彻底不用出去见这帮腌啧鸟人了!

陈言说,这活儿你不gān谁能gān啊?

胤旭初直觉就想说,老子要是辞了,那当然是你来做了!

不过他话还没说出口,陈言那表qíng也已是了然于心。

两个爷们儿四目相对,默默无语,半晌各自叹了一口气。

在t大做个院系学生会主席还能给系主任拍拍马屁,给简历上添个光彩,给自己将来就业积累政治资本。而在美国这地方吃饱了撑的做什么学生会主席呐,写在简历上都没有人要看。纯属就是为人民服务,给群众打洗脚水,求着上边儿的,哄着下边儿的。

可是这位置咱俩不gān谁能gān啊?剩下那帮年轻的、新来的、八十后的独生子女们,哪个脸上像是能扛事儿的?也就是咱俩能兜着!

陈言按了一下胤旭初的肩膀,说:“有空来我家里吃个饭,喝两杯。”

胤旭初应了一声,旋即又说:“还是你来我家吧,到我家就咱俩人。我做饭,你去给老子买一箱酒来!”

秋季开学,这是程溪溪在美国混日子的第三个年头。

这学期分到的tA课程是《比较社会学理论》,程溪溪其实喜欢上偏理论的课。偏时事的课需要好口才,她无论如何拼不过美国人,跟学生在课堂上辩论她都辩不过;而偏理论的课更能发挥咱中国人的清晰头脑和缜密逻辑。美国小本们很笨,脑子转不过弯儿来,都被她牵着鼻子走。

程溪溪拿到教学大纲扫了一眼必读书目,哎呦喂,额滴亲娘!

巴灵顿•摩尔的《**与民主的社会起源》,塞达•斯科次波的《国家和社会革命》,罗纳德•英格哈尔的《现代化和后现代化》,查尔斯•提利的《集体bào力的政治学》……

只看这些书名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口歪眼斜,食yù衰退,xing/yù枯竭。每一本无聊的教科书都是他们博士生专业考试的书目呐。

程小姑娘一看这书目就明白那教授到底想gān嘛!这课归根结底是要在历史社会学的伟岸框架之下,探讨五花八门的国家政体和社会形态形成的原因。

可是这帮笨得挂相儿的学生哪听得懂这些玩意儿啊,什么现代化论,政治文化论,结构功能论,历史进化论,公共资源论,集体行动论……这几节课下来,平时手里玩儿ipod的小白帅哥也不玩儿了,扎堆开小会儿的一群墨墨也散会不聊了,就连上课涂指甲油、拿小剃刀刮腋毛腿毛的几位姑娘都不刮了。

一个屋儿的学生听课听得直抽抽,哈喇子和眼泪一齐飙飞。

教课的是他们社会学系唯一一个南美籍教授,名字叫洛佩斯(lopez)。五十岁的人了,身材仍然高大瘦削,面目依旧潇洒迷人,留了一头战神巴蒂式的飘逸金发。

这位教授是巴拉圭人。程溪溪之前对这个国家有所了解,还是因为北京国安队那时候有个特别牛掰的外籍球员叫做冈波斯,就是巴拉圭的国脚。

据小墨帅哥跟程溪溪八卦,这人结过三次婚,刚刚又离了,目前正在积极寻觅人生的第四chūn~~~

程溪溪也看出来了,这厮极其待见年轻小姑娘。洛佩斯每次在楼道里见到程姑娘,都是两眼喜唰唰地放出炙热光芒,然后就扑上来熊抱。仗着他们南美人一贯热qíng开放不拘小节的名声,着实占了姑娘不少肢体上的便宜。

洛佩斯教授跳得一手好探戈,踢得一脚好足球,教得一堂烂课,真***烂!

没有讲义,没有板书,没有幻灯片,只有一枚很不蛋定的教授在讲台前手舞足蹈,神chuī胡侃,dnA飞溅,讲的还并不是那些必读书目的内容。

只有坐在第一排靠边儿角落里那俩研究生tA听得明白这位大神到底都在白呼个啥。程姑娘哀怨地想,您布置了那么多难啃的书,您上课到是仔细讲讲那些书都是神马玩意儿啊,您现在不讲难道让我们tA在茶话会上讲书么?

小姑娘开始琢磨,咱这学期这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呐……

午后,小程老师在茶话会上给一帮学生图解分析社会学名著《**与民主的社会起源》。为这个还特地制作了一张表格打印出来发给每个人,把书中阐述的英、法、中、日、印五个国家摆上,由学生按图索骥抄书划重点。

程溪溪发现这种及其幼稚的方法特别适合笨得冒肥皂泡的美国小猪们。你让这帮小屁孩儿自己去看书划重点,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哪一段是作者想要得瑟的论点,哪一段是作者为了赚口粮、猫粮、狗粮而堆砌进去的废话。

那个傍晚恰好是他们社会学系研究生院一年一度的迎新舞会。遇上了吃免费大餐的机会,程小姑娘甚至连午饭都故意没有吃,饿瘪着肚子就冲过去了!(囧~~)

系活动室的一侧早就拼好了一张长条桌案,扑上雪làng般洁白的桌布,上边儿摆满了盛放食物的瓷器银器。程溪溪端了个纸盘子堆满自己钟爱的各种食物,举着塑料小叉子一边忙忙叨叨地吃着东西,一边扎到人堆儿里找熟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