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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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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有些事很怪,只要在孟家人面前,少棠就是孟小北gān爹,说话处事,举手投足,都是个雄赳赳的爹样儿;然而只要俩人独处,在红庙房子里睡,立刻就睡成了平辈儿,怎么处着怎么觉着暖心,想要再掰回父子的界限隔阂,反而让少棠心里别扭、难受、不是滋味……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后来得空,贺少棠说话算话,还真带孟小北去过一趟琉璃厂。这是北京城里特别有名的书画文玩一条街,民国时候就形成气候,受文革打击凋落十年,如今逐渐恢复往日规模。

青砖胡同古色古香,携着淡雅清风。头顶瓦檐缝隙处生出一丛丛狗尾草,到处透出老北平时光缓缓流逝的味道。

一家小店挨一家小店,古旧的红漆木门框,低矮的平房,光线昏暗的店内有卖各种传统的纸笔墨砚,印泥,镇尺,笔架。少棠指引gān儿子逛了名店“荣宝斋”,孟小北俩眼放出绿光,一头钻店里,就舍不得出来……

少棠其实对这些不感兴趣,就为他儿子,难得一天休假,就泡在琉璃厂西街这条胡同里了。

他在店里掏出一根烟,店主立马抬眼皮说:“这位先生您瞧好喽,我这店里可全是纸,贵着呢!”

少棠攥着打火机出去了,蹲在店外墙根底下,抽烟,等着,一等就是仨小时……

文化人儿用的器具纸张,普通老百姓都不会想到来买,而且很不便宜。

孟小北拎着一大兜子回来,图画纸、画笔颜料、调色盘、画板……少棠还特意叮嘱:“回你奶奶家的时候,别跟他们说这些东西多少钱,记住没有?”

小北问:“为什么不能说?”

少棠望着街道上的车流,两人并肩而行。少棠说:“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多块钱,你这一趟十几块钱就画画儿给画掉了。”

“说了不好,尽量别说。”

“老子对你怎么样,你小子将来心里有数就行。”

两人并肩在路上走,一气儿走几站地也不觉得累,心情畅快。孟小北这时仍比他gān爹矮一大块。少棠走路时习惯搂着小北,手臂并不搭小北的肩膀,而是将手掌轻抚着小北的后脑瓢,两枚手指完全下意识地揉搓孟小北后颈处那两块小窝,边走边捏固着。

……

要说孟小北在红庙少棠的房子里住这几年,他几乎每天都回他奶奶家吃饭,和自家人关系也还亲近。

他四个姑姑,血缘使然,还是很疼这个远离父母孤身在京的大侄子,不能说不疼爱他。

他大姑婆家是知识分子家庭,从研究学会里拿钱,那时候工资算高的,比普通工人挣得多一倍,不差钱。大姑时不时给孟小北买吃、买穿。从鞋厂排大队排到一双鞋,他大姑没给自己闺女买,把那双鞋买给小北了,知道男孩子穿鞋特别费。

他二姑,婆家是南城贫民窟的胡同串子,没钱,也弄不来时髦好东西。二姑知道小北最爱羊肉,周末经常回娘家手里拎一兜子羊头肉或者羊杂碎,给大侄子做杂碎泡馍汤。买不起上好的羊腿肉,羊杂也是一番心意。

他三姑,每天被孟奶奶催着bī着给孟小北辅导数学。他三姑正好是一名会计,算术没问题,小学数学不就开个四步方程式么。

他三姑结婚不到一年,很快就有了儿子。新生孩子公家给补助奶票,一天一瓶奶。他三姑在娘家坐月子,奶水富余,有时会把那瓶牛奶留给孟小北。

每天早上,他小姑被孟奶奶分配任务,去合作社领那瓶新鲜的牛奶。

牛奶原本是留到傍晚孟小北放学回来喝,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小姑时不时往红庙的房子跑,非要去给孟小北送牛奶。

他奶奶不让去,说“你骑车跑来跑去,你累不累!”

小姑平时病病歪歪,就gān这事可不嫌累,早上骑着孟家老爷子那辆旧自行车,就去了。

一大早,贺少棠匆匆忙忙从家里出来,胳肢窝底下夹着军帽,一路走一路系着制服外套扣子。刚出单元门,小北他小姑骑着车就来了,一骗腿正好下车。这人有时再早来一会儿,就把少棠直接堵在被窝里,夏天穿个内裤都不好意思钻出来见人,极其尴尬。他其实不愿让这小姑过来,可又不能说不准来。

俩人其实很不熟,少棠客气一点头,他小姑笑笑,把牛奶递上。

少棠说:“一瓶牛奶,还麻烦你送来送去的。”

孟小北小姑名叫孟建jú,腼腆笑道:“不麻烦,为我侄子么。”

少棠说:“骑车好几站地怪累的,你不是还上班吗?我给北北买麦rǔjīng了,他喝那个就成,这小子嘴已经养得够刁了!甭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