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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北躺在chuáng铺上,帽子遮脸,烟瘾有点儿犯了gān脆睡觉,塞着耳机。他腰上的CALL机竟然响了,拿起一看。编码熟得不能再熟,他一眼就看明白。

某人呼他了,对他说:【宝贝儿我爱你。】

孟小北攥着呼机,眼前慢慢模糊,一层水雾自动将那一行编码幻化作那三个真实的字。

有本事就挣,没本事就认。他绝不会认命。

第五十九章古城纪事

孟小北到达西安是个周末,他妈妈和他弟在车站迎他。马宝纯还是那大大咧咧慡朗的脾气,没什么心眼儿,说“咱家大宝贝儿终于回家了,这回踏实了,老老实实在家门口上学考试吧!”

孟小北一瞧他弟,孟小京眉眼是愈发帅了,发型又比上次削短了些,晒得略黑,穿一双那时很流行的男式“水陆两栖”休闲凉鞋。T恤衫两个袖筒要故意撩起堆在肩膀上,说是凉快,露出一侧锁骨和上臂漂亮的肌肉线条,男孩就要这个范儿。

孟小京一提行李,笑说,“这么沉,你把北京的家都搬来了?……西安其实什么都有,没那么土。”

孟小北一乐,“可不是么!都是爷爷奶奶非要让我给你们带的,咱爷爷藏了好几年的山东特曲、孔府,舍不得喝,非要让我拿肩膀扛过来!”

孟小京说:“唉,爸爸现在也不能喝酒了。”

孟小北:“咱爸呢?”

孟小京说:“家躺着呢。”

孟小北抛了个小眼色:“嗳,你今年夏天电扇彩电卖的怎么样?西安今年热吧,你那个大卖场特火吧!!”

孟小京嘴角一弯:“靠,不在那里卖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咱爸非要让我回家等着你、准备接待你!”

“你是咱家多么重要一个人物么,孟小北。”

……

孟小北拎包低头嘿嘿一乐,亲兄弟见面,尽量和平共处,他是“回家”来的。人cháo有秩序地往出站口缓缓涌去,身后铁轨车轮间冒出蒸腾的白气。站外不少人举着“国营旅店”、“扶风-宝jī长途汽车”的白牌子拉客,候车大厅快餐店有一排剁辣子肉夹馍的窗口,店内漾出一股羊肉辣子的浓郁诱人的香气。

古城西安的味道。

孟建民一家人已经迁了新居,是随厂里第一批外迁工人集体搬到位于市郊的职工宿舍大院。门口有门岗值班,一栋栋红砖楼整齐罗列。他们大院隔壁,就是某家外资制药厂的工厂区,放眼一片纯白色洁净的厂房,每天班车载着大批工人进出。孟小北在北京都知道那间著名的药厂,电视里中央台整天跳出那个低沉洪亮的男中音广告,“bào饮bào食消化不良胃酸胃胀胃溃疡胃动力不足?不要怕!!请认准吗、丁、啉!!!”

孟建民没有亲自上火车站接大儿子,是受累于身体原因。孟建民自从俩儿子上高一那年开始,身体就不太好了。西沟的医院根本治不了,完全查不出病因,常年往西安各大医院求治,工厂里给他开了半退的长期假条。

孟建民在家里慢慢走过来,一搂大儿子,掌心慢慢压上十年分离的歉疚:“小北,没去接你,不好意思啊。我现在闻不了火车站的煤油汽油味儿,呛我,喘不上气。”

孟小北问:“爸您怎么啦?”

孟建民说:“肺积水。”

孟小北盘腿坐chuáng上,眉头紧锁,吃惊,凝重,听他爸讲肺积水这病究竟怎么一回事。以孟建民在厂内的工种,他不沾化工原料废料、不碰石棉矿物粉尘,他是一名机械师傅,做硬技术活儿的,按常理不应当染上肺病。

孟建民靠在chuáng头,眼窝深陷,人还是相当乐观,笑起来一副老帅哥的潇洒模样:“其实就是当初为孟小京治腿四处跑,厂里班次又很紧,领导整天鬼上身似的玩儿命催我们这班人。我有一年过年在厂区熬夜加班,漆黑深夜里,输电线上面一个电盒出故障,我爬上去修,下面人举着大灯给我照……”

“电线杆子特别高,我们是架梯子上去,结果我修到半道上没看清,没有踩稳,我就摔下去了。”

孟小北惊呼,“您摔了?……您没跟我们说过啊。”

孟建民胡噜他头发:“跟你小子说有什么用啊?……当时摔得很重,四层楼高,若不是下面架了一层施工塑料布,帮我缓冲一下,你爸爸我就真摔散了。”

孟建民摔伤痊愈后,原本没有当回事,然而身体每下愈况,连年越发严重,最后诊出肺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