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戏该收场了

2020年1月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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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启刚紧急回到东州。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真没想到,孟子非会跟林若真走得那么近。在他回来的路上,孟子非一个接一个地给他打电话,温启刚自然没接。还接什么呢?会所门口那一幕撞进他的眼帘后,温启刚就知道,孟子非这出戏该收场了,再不收,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

众叛亲离!

当所有的预感被一一证实,所有的怀疑都变成现实摆在眼前时,温启刚突然感觉到从没有过的惨败,用人的惨败,信任的惨败。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朝他袭来,他哈哈大笑。笑完,眼泪就出来了。

我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啊,用的又都是什么人?!怎么跟黎元清和唐落落交代,又怎么面对好力奇这么多员工?他把自己骂了一百遍一千遍,一双拳头狠狠地砸在桌上。本来他是想骂孟子非的,结果话出口,却成了:“林若真,你到底想怎样,难道我温启刚忍让得还不够,你让我退到什么地步才肯放手?”

高静从香港拿来的那张照片并不是假的,更不是PS出来的。温启刚的确见过林若真,还不止一次。早在粤州华仁还没向好力奇出手的时候,林若真就从香港赶过来,非要缠着跟他见面,扬言如果温启刚不见她,她就找到好力奇去,把好力奇搞个天翻地覆。温启刚怕了,在东州一家法国人开的酒吧,两人见了面。那是温启刚到内地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林若真老了,尽管妆术一流,打扮更是前卫,可眼角细密的皱纹还是暴露了她的年龄。在林若真眼里,温启刚也是一脸风霜。于是,她情不能抑地说:“回去吧,跟我回香港,甭在这边瞎折腾了。”温启刚笑笑,拿开盖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说:“我不是折腾,我在这边挺好的,你看看,公司现在有了规模,‘宝丰园’也正在得到消费者的认同。”

“算了吧你,就黎元清那个人,能折腾出什么好事来?启刚,他是害你,利用你,懂不?你不能太死心眼,哪天他把你这点才华榨干了,一脚踹了你,你找谁去?”

“不会的,没那么惨。”温启刚彬彬有礼,说话温文尔雅,虽是在拒绝,但又不敢太尖利,怕刺痛林若真,给她爆发的机会。

可最终林若真还是爆发了,苦口婆心半天,温启刚一点回香港的意思都没有,还劝她死心,说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他们现在是两个无关的人。

“无关?启刚,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好,现在你出息了,成公司老总了,在内地扬眉吐气了,就跟我没关系了。以前呢,这话以前你怎么不说,在拿走我心的时候你为啥不说?”

温启刚最怕她这样。不爆发时,她是极有魅力的,内敛、含蓄,女性的温柔加上洒脱的气质,会让她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客户眼前。温启刚还记得早年陪她参加商务谈判时的场景,她要么别有趣味地用手托住下巴,做出一副乖乖猫的样子,专注地倾听客户的述说;要么绽开笑脸,神采奕奕地给客户讲她的商业梦想。那时她留着长发,听客户说时,长发垂下来,掩住一半脸,半明半暗的另一半脸引人遐想,给人梦幻感;自己说话时,她又喜欢时不时地伸手捋一下头发。她的动作优美极了。温启刚相信,不少客户就是被林若真那飘逸优雅的动作迷住的。可她一旦爆发,一旦被激怒,就立马变得像狮子,什么恶毒她就冲你说什么,不把你咬得血淋淋的,她绝不过瘾。

那次林若真还是跟温启刚吵翻了,在那家酒吧骂了足足有半小时,最后威胁道:“我最后跟你说一遍,要么跟我回香港,结婚生子,我把盛高全部交给你,随你怎么经营,要么,呵呵……”她突然冷笑起来,那笑声令温启刚毛骨悚然。笑到一半,她突然打住,更为冷酷地说,“我就陪你玩到底!”

那次温启刚采取了妥协策略,他是怕林若真赖在东州不走,天天烦他。这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跑到公司大闹也说不定,温启刚只能采取妥协的办法,他说:“行,你先回去,容我想想,把这几年理清楚,然后给你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到现在都没给,给不出。林若真一再坚称温启刚是爱她的,很爱,不然,那些年温启刚不会那么对待她,不会那么细致入微地关心她,更不会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倾听她的苦,抚慰她无助的心灵。

“你是爱我的,是不,启刚?我早就感觉出来了,你爱我,爱得那么细致、那么深刻,我身上的每一个缺点,都能在你手里融化。没有你,我真的到不了今天。”这样的话,在温启刚还没结婚的时候,她不知说了多少遍。

“都怪她!以前我只当她懦弱,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没想到她如此卑鄙,亲手毁了我的幸福不说,还要把你也当成殉葬品!”这话是在骂她的母亲蒋婉仪。每每想得到温启刚而又得不到时,林若真就会控制不住地将怨气和恨发泄到母亲蒋婉仪身上。她认定,自己这辈子的幸福就是被蒋婉仪毁掉的。这个怯懦而又猥琐的女人,一无是处,自己一生没得到爱,所以就变态地想方设法毁灭别人的爱。当初欣然地把她送给汪铭,就是蒋婉仪的阴谋之一。后来在她最需要温启刚的日子里,蒋婉仪又唆使自己的侄女嫁给温启刚,从此让她的爱情无处可放。

“她就是一阴谋家、变态狂!还有那个孟君瑶,心甘情愿做她的帮凶,凭什么啊!”林若真说到最狠的时候,就连带着把孟君瑶也辱骂一番。在她眼里,孟君瑶是第三者,是破坏她幸福的凶手。要不是孟君瑶听从她母亲的话,抢先一步嫁给温启刚,她这辈子就不用走这么多弯路,更不会拿一生的精力来算计这场爱情。是啊,细想起来,林若真似乎打二十一岁起就开始算计温启刚的爱情了,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搭在了温启刚身上。每每想起这些,林若真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将温启刚咬碎。

温启刚心里发出尖锐的疼痛。他能原谅林若真骂自己,但绝不容许她说孟君瑶一个不字。不只是林若真,谁都不行!

那次在酒吧,林若真又歇斯底里地诅咒起孟君瑶,说她该死,是报应,是上帝对她最美的惩罚。“你给我闭嘴!”温启刚的拳头捏得嘎巴作响,要不是在公共场合,说不定那一拳头就砸在林若真隆过的鼻子上了。

林若真非但不怕,反而越发叫得凶:“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就要诅咒她,天天诅咒她!她抢走我的男人、我的爱!”

“林若真,你这毒舌妇,你不配提她!”温启刚一冲动,将手中的酒杯摔到地上,一双眼睛对林若真虎视眈眈。林若真成心想激怒他,也摔了杯子说道:“你心里还有她,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恶狼,居然还忘不掉她!温启刚,我跟你没完!”

他们的争吵往往就在这几个人之间展开:林秉达夫妇,加上无辜的孟君瑶,有时候也会把黎元清和唐落落拉出来,作为他们吵架的调剂品。林若真骂到疯狂时,会把唐落落一并捎带进去。她跟唐落落所谓的“秘密”,就是在她失控后叫嚣时让温启刚知道的。

温启刚的心很重。他知道林若真想要什么:一个完整的他,不能打任何折扣,感情上更不能有丝毫保留,必须用全部身心去爱她,去保护她。温启刚用了“保护”这个词。是的,她需要保护。这是一个男人对林若真最真实的看法与评价。她是个被人伤害过的人,那颗心早已支离破碎,没一处完整,好在这些年她以超人的毅力和近乎自虐的方式对自己做着修补。她的事业非常成功,这一点温启刚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好力奇,目前也根本无法跟盛高相比。林若真在投资界和香港饮料市场创造出的佳绩,还有掀起的林氏旋风,都令温启刚望尘莫及。就连黎元清谈起她时也赞不绝口,声称这女人简直就是奇人。温启刚知道,林若真之所以有这些成就,其实是与她残缺的心灵分不开的。敢下手,敢狠,敢冒险,“三敢”成就了她。而他们做事总是瞻前顾后,考虑越多失去也就越多,这在商业上是一条铁律。商业本身就是一项冒险者的竞技,九个人的失败成就一个人的辉煌。任何形式的瞻前顾后都会错失良机,因此,林若真能赢也就在情理之中。每每想及这些,温启刚就怀疑自己,对这个女人,是不是心里真有想法?但他很快就否定了,不,不可能!但真要让他跟林若真真刀真枪地干,他又犹豫得下不了狠心!

这段时间,温启刚看似是缜密布局,从外围清剿,层层逼近林若真,逼近盛高,实际上他还是在犹豫,在矛盾。他怕伤到她,真的怕。动作之所以如此迟缓,与他内心的那份纠结是分不开的。他还异想天开地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让好力奇成功解困,从重重包围中冲出来,又不伤及林若真,或者把伤害降到最低限度。他的这点小伎俩偏偏让高静看穿了,高静那天冲他发火,无意中责问他一句:“你到底是在打击她,还是在保护她?”温启刚竟然结舌,半天回答不了。后来又换回高静更狠的一句:“难怪人们都要怀疑你,原来你心里真是有鬼!”

我心里有鬼吗?不止一次,温启刚这样问自己。他自己给出过答案,但又否定了这答案。

看清别人容易,看清自己真是难。温启刚真的不能承认,他心里一点也没有林若真,有!而且越到后来,他越明白,那些年,他真是爱着林若真的!

这很痛苦。

温启刚后来又见过几次林若真,都是在香港。只要他去香港,林若真一准能打听到他,而且将他堵在酒店门口。有一次,林若真跟他吵了架,抓起酒瓶狂灌,结果灌醉了,没办法,温启刚只能照顾她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林若真第一句话就是:“刚,昨晚好幸福哟。”说完,林若真羞答答地去了浴室,好像昨晚真跟温启刚幸福了一宿似的。也是在那次,林若真提出,让他提前进入盛高董事会,先在公司挂名,担任总顾问,或者独董,总之就是要让他的名字出现在盛高的公报上。温启刚严词拒绝,结果又惹恼了林若真,林若真差点从二十二层楼跳下去。

她是做得出来的。她要是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想想看,她能从父亲手里将公司夺走,还把林秉达扔在一边不管,几年不去看一次,任其自生自灭,哪怕媒体讨伐她,她也照狠不误。当年正是因为她的狠,母亲蒋婉仪才含辱自杀,她竟连葬礼都不参加。这样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温启刚见一次怕一次,每次见完都要提醒自己,再也不能见,绝不能有下次。可是,可是到现在,他也做不到。

当然,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妻子孟君瑶的死。孟君瑶当年是遭遇车祸离世的,车祸现场很惨。可是后来,温启刚总觉得那场车祸非常蹊跷,老感觉哪儿不对劲。于是他一步步地去寻找真相,直到有一天,对他此生不错的蒋婉仪突然跪在他面前,求他别查了,就让君瑶安静地去吧……

“君儿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启刚,你就行行善吧,不要再折腾了,难道你非要折腾得活人都不安生,都背负上沉重的十字架,你才心安?”

温启刚是没再查,没让别人背上十字架,但这些年,这个十字架是他一人背着。他见林若真,就是还抱有一个幻想,想从林若真口里证实一件事。

可能吗?实践证明,他这个梦做得有点痴、有点痴啊。

上次在粤州见林若真,完全是意外,事前温启刚根本没那样的想法。自从得悉林若真跟华仁建立这样一种关系后,温启刚心里的那点梦、那点幻想就彻底死了。可是,有些事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在那次,温启刚见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人,粤州企业界曾经的风云人物,全国十大优秀企业家,姓穆,人称穆老。只是他现在已经退出江湖,隐居养老去了。穆老是温启刚在内地崇拜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是他的导师,更是良友。温启刚刚到内地时,穆老还在疆场上驰骋,统领着三万人的大企业,每年都在创造神话。穆老善谈,又乐意跟年轻人交朋友,身边常常聚集着一帮年轻人,温启刚算是他比较欣赏的一个。对内地企业的生存与发展环境,还有各式各样的明规则、潜规则,穆老不只是掌握得透,更是能一语破的。温启刚这方面的长进,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穆老。温启刚跟穆老也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了,那次穆老正好在粤州,参加朋友的七十大寿,听说温启刚来了,非要见一面。温启刚还像以前,将好力奇面对的种种困境和机遇一并道给了穆老,把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穆老。穆老沉思良久,道:“你说的这些,部分我已听到了,部分还没有。不管听到没听到,我都相信是真的,因为就我的经验,你温启刚不会说假话。既然你提到了华仁,还有香港盛高,我就把自己掌握的一些信息告诉你,这里面跟你说的是有出入的。我希望你听过之后能作出正确的决断,不要因你的失误把公司带进死胡同里。”

那晚穆老着重纠正的,是温启刚对华仁的判断。穆老说:“外界都嚷嚷,华仁让香港盛高算计了,这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要么是没看到,要么就是被假象迷惑了。”

“你真以为华仁有这么弱智?”穆老突然反问温启刚。

温启刚摇头,后又点头,因为这个谜他也没解开。

“没那么简单。”穆老笑着说,“姜华仁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也打过一点交道,虽不多,但足矣。了解一个人不是要了解他的全部,那做不到,只要掌握他最基本的东西就行了。据我的判断,华仁跟盛高,互相算计、互相利用,互相设局、互相欺诈,至于最后谁能赢,目前还很难说。据我的分析,盛高输的可能性要更大。”

“盛高,为什么?”温启刚当时就急了,盛高怎么能输呢?在他看来,盛高这局做得天衣无缝,林若真是稳操胜券的。可穆老后面说出的话,就让他彻底傻眼了。

“这里面有两样东西你要搞清楚:第一,华仁的底子。都说华仁是大集团、大公司,实力雄厚,那全是空话。华仁只是个花架子,核心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加上这些年姜华仁膨胀,四处铺摊子,把企业原有的那点元气都损了。因此,就算盛高不进入,华仁迟早也是一死,救不活的。但华仁不能死,死了那么多利息谁还?还有员工,社会问题一大堆,怎么办?这样的企业不能被淘汰,不是它们还有价值,而是它们把银行和政府绑架了,死不起,必须想办法救活。但这些企业确实又救不活,怎么办?转嫁!”

“转嫁!”温启刚心里叫了一声。

穆老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还有第二点,你要看它甩出的是什么。华仁甩给盛高的是白石湾的两个特大型项目,都说是肥肉,我觉得不是。吃到嘴里的才叫肉,吃不到嘴里的,只是诱饵。”

“哦……”温启刚似乎被穆老带到了一个光明处,能看到一点真相了。

穆老又说:“白石湾是什么,越级项目,但又是纸上谈兵。我们判断一个项目,首先要看这项目能不能实施,可眼下大家都不这么看,评价项目只盯住利润。再大的利润,项目如果实施不了,从哪儿来?”

“白石湾实施不了?”温启刚急不可待地问。

穆老没急着说话,稍作沉吟,喝了口茶,等温启刚不那么急了,才慢悠悠地道:“这项目天王老子也做不了,它就是一个假设,一个概念炒作。”

“这样啊——”温启刚的脊背上唰地有了冷汗。

“你再想想,为什么只有香港盛高能从姜华仁手里算计到这两个项目?不是盛高有多大能耐,也不是你说的那个林若真有什么超人本领,答案只有一个字:傻!”

“傻?”温启刚惊大了眼睛。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启刚,你按常理想想,白石湾那两个项目要真是一块肥肉,内地这么多企业,不,不说内地,就说粤州,实力在华仁之上的有多少,它们为什么不插手,偏要等一家香港企业来接管?”

温启刚被穆老说得越发毛骨悚然。

“您是说,有人欺负林若真对真相不了解?”

“除了这样,还能怎么理解?而且我听说,有关方面正在商议要叫停白石湾项目,先天不足嘛,根本不可能实施的项目,一再炒作,将来真出了大问题,谁担责?谁也担不了嘛。”

“真要叫停,盛高可就损失惨重了。”温启刚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叫停,她也会输个精光!”穆老突然加重了语气,很肯定地说。见温启刚又翻白眼,他笑了一声,“知道为什么吗?我想,你肯定不知道。白石湾项目的手续压根就不全,只批了一半,另一半还压着没批。是有人为了让盛高上钩,弄了假批文!”

“啊?!”

这下温启刚真是坐不住了,忽地就从椅子上弹起来,这样的内幕,他可真是闻所未闻啊。半天,他又不甘心地问:“既然如此,乔四为什么会参与进来呢?这些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乔四啊——”

“你是说那个乔建军啊,天海,它就是一托儿,人家一引见,几千万中间费拿走了,将来出了问题,能追到他头上?”

“托儿?”穆老这话真是太令人感到意外了,温启刚从没把天海往这个方向想。但他又觉得穆老说得很有道理,天海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扮演这样的角色,因为它大,因为它有背景,因为它能干成别的企业干不成或不敢干的事。真出了问题,天海一定会脱得干干净净,哪个敢追天海的责?温启刚这么想着,脑子里又蹦出林若真那张脸来。自命不凡的林若真要是知道真相是这样,还不得疯掉?

“三簧!”穆老重重地说,“以前他们顶多演双簧,这次合演了三簧,狠啊!商场上这些事,真是让人看不透。我老了,胆子也小了,不敢接着玩了。你最好还是奉劝那个姓林的一句,别玩太大,她是能拿下华仁,但能拿下天海?能拿下想甩包袱的人?”

温启刚这才恍然大悟。真正想甩包袱的不是姜华仁,姜华仁玩到今天,啥也不怕了,他怕什么呢?怕的是别人,是当初扶持了他的那些人,这才是给林若真下死套的人!

死套啊。

不见林若真是不可能了。穆老这番话,动摇了温启刚。他不能装,也装不住。

于是第三天晚上,温启刚主动打电话约林若真,本来是想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讲给她,至于怎么补救,怎么脱手,他真的无能为力。谁知,林若真根本不想听这些。林若真还跟以前一样,见面就说让温启刚跟她走,立刻离开好力奇,到盛高任职。说话间还讲了一大通盛高的未来,讲到激动处,竟手舞足蹈起来。从她得意忘形的样儿,温启刚就知道,说啥都晚了,这人昏了头,还真以为内地做企业跟香港一样。可温启刚没想到,这晚他们的见面居然被人拍了照,这都是林若真刻意安排的。林若真当时已经知道唐落落派了人去香港查她,于是将计就计,上演了一场亲昵戏,让那边把照片给了急于要查到真相的高静。唐落落在办公室抱着照片大哭的时候,林若真正躺在宾馆舒适的床上大笑呢。

笑吧,就怕将来有一天,不,不是将来,是马上,你会哭着撞墙的。

对不起,温启刚还是放不下林若真,又在为她担忧了。

不管怎样,公司内部的事都得处理了。该准备的都已准备足,就等温启刚亲自操刀做大手术。

温启刚把黄永庆叫来。黄永庆萎靡不振,面色发黑,头发也没梳整齐,感觉是几天没睡好。

“怎么回事,你的精神呢?”温启刚问。

黄永庆没直接回答,而是央求道:“温总,你还是批准我的报告吧,就算我求你了。”

“这事不是已经放下了吗,怎么又提?”温启刚拧起了眉头。

那次会议之后,黄永庆很快向温启刚递交了一份辞呈。温启刚问他为什么这样,不是在好力奇干得好好的吗,难道一次会议就让他生出这样的想法了?黄永庆苦着脸,半天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把辞职报告往他手里塞,还拿起笔,非要他在上面签字。温启刚当时急着去粤州,没工夫跟黄永庆多说,只道:“这事先放着,你一点劲都不能松,过去怎么干,往后还怎么干,不能撂挑子,更不能袖手旁观,懂不懂?”黄永庆当时算是点头答应了。在粤州这几天,温启刚忙得团团转,还真把这事给忘了,此时听黄永庆旧话重提,心里咯噔咯噔连响几声。不过,他还是装作啥也不知道,一脸无辜地看着黄永庆。

“签了吧,温总,劳你大笔一挥,我就解脱了。”黄永庆仍旧苦脸坚持,一句话也不多说,一个劲地催温启刚签字。

“黄永庆,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力奇怎么着你了?当初你不是信誓旦旦地向我做过保证吗?现在想溜,想跳到更好的公司去?门儿都没有!”温启刚突然发了火,抓起那几页纸,想撕,又没撕,恨恨地摔了两下,扔到抽屉里去了。

黄永庆面如死灰,咬着牙不说话。

温启刚哪里知道黄永庆内心受着怎样的煎熬。冒着被黎元清、唐落落辞退的风险,黄永庆违背唐落落的旨意,暗中为温启刚奔走,向各位董事拉票。他认为这是为了公司,为了他同样付出心血的“宝丰园”。可这样一来,他就闯下大祸了。温启刚去粤州后不久,唐落落不甘心,硬把他叫到医院。唐落落当时还在打点滴,见他进去,扑通一声跳下病床,也不管病房里还有别人,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好啊,黄永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吃里爬外,背信弃义,两面三刀,阴一套阳一套!”唐落落把能想起的类似词语全想了起来,如同泼水一样泼给他。黄永庆被骂得狗血喷头,连解释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唐落落骂足了,骂过瘾了,看着门外说:“你给我走,立刻离开好力奇,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走并不可怕,黄永庆做出前面的决定时,就已想好要离开好力奇,结局也只能是离开。离开后去哪儿,他没想过,但他不想在饮料这一行干了,他决计找一份相对悠闲、清净的工作,哪怕是去看大门。但真要离开,唐落落又不愿意。挨完骂当天下午,黄永庆把办公室的东西收拾了一番,正要给行政部打招呼,杨黎来了。杨黎这次算是栽了大跟头,不但在唐落落面前失了宠,在公司内部的形象和地位也是一落千丈。杨黎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黄永庆,气势汹汹地冲黄永庆道:“你个老叛徒,闯下大祸就想逃,门儿都没有!”

黄永庆无力地说:“我没闯什么祸,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可你砸了我的饭碗!”

“怎么,你也被解雇了?”黄永庆当时真以为杨黎被炒,本能地同情起他来。哪料想,杨黎突然将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呸!你是不是天天盼着我被解雇,我解雇了对你姓黄的有什么好处?”

黄永庆活了将近五十岁,还是第一次让人把唾沫吐到脸上。他没发作。黄永庆这辈子很少发作,不管生活给他什么,他都习惯了接受。他拿起纸巾,黯然地将那口唾沫擦掉,冲横堵在前面的杨黎说:“该出的气你也出了,该发泄的也算发泄了,现在请让开,我要去找行政。”

“这事你不说出个所以然,休想离开这间办公室。”说话间,已经失去理智的杨黎一把揪住了黄永庆的衣领,若不是高静和许小田闻声赶来,怕是那天黄永庆要挨杨黎拳头的。

“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能这样?这还像公司吗?”高静激动中一遍遍地问,却又不知问谁。许小田傻傻地看着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半天才说了一句话:“真的要走啊?这结局也太惨了点吧,哪天我要是被炒了鱿鱼,天哪,我不敢想!”许小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只是开始,唐落落不知犯了哪门子神经,从医院打电话来,通知行政部不许黄永庆离开。第三天,唐落落出院了,回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将黄永庆叫去,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训完,唐落落居高临下地说:“我也想好了,以后呢,我在公司也成了闲人,这都是你老黄给害的。这样吧,你也别想着离开,天天到我这儿来一次,我们俩啊,就这么消磨时光。”

唐落落说得出做得出,温启刚不在公司这些天,黄永庆天天被唐落落叫去,轻则数落一番,重则连数落带羞辱。仅羞辱他还不够,还要把他家人拉出来。比如,唐落落说:“你在好力奇这些年,拿了不少,相信你家人日子过得一定是舒服多了,我还听说,你儿子在国外留学,想想这都是谁给你的幸福。可我就不明白,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恩将仇报,这不是你家的传统吧?”

不了解黄永庆底细的人,也许听不出什么,一旦知道黄永庆有个怎样的家,你就知道唐落落这话有多毒、有多狠了。

黄永庆的老婆是跟他一个公司的,公司破产改制后,他被好力奇聘用,老婆则去了一家超市打工,两年前不幸摔坏了腿,现在还坐在轮椅上。儿子黄少安的确去了新加坡留学,毕业前也在那边找到了工作。本来他是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的,就算老婆一直坐在轮椅上,只要儿子有出息,他的幸福指数依然很高。谁知一年前,儿子因恋爱跟女友的导师争风吃醋,冲动之下用拳头砸破了女友导师的鼻子。儿子跟女友是同去那边留学的,两人感情很好,谁知就在他们商量着要结婚时,变化发生了,未来的儿媳妇竟爱上了她的导师。儿子哪能咽下这口气,去找比他大二十岁的导师理论。那导师也是中国人,他拍着儿子的肩说:“小伙子,想通吧,你跟我争,凭什么?你有钱,有房,还是有车、有地位?什么都没有嘛,人家女孩子怎么会跟你?还是听我一句话,先咬住牙打拼,拼他个十年八年,或许到了我这年龄,你就可以公然去抢别人的女朋友了。”说完,导师扬长而去。儿子追过去,什么也没说,一拳打在他脸上,结果导师鼻子缝了六针。

儿子差点以伤害罪被新加坡治罪,好在他平时表现尚可,事发后学校方面还有不少同学及老师出面为他说情做证,最后才免予刑责。但那边是待不成了,儿子被遣送回国,回来后就整天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天不跟家人说一句话。

唐落落说的他家传统,用意就在这里。

你说,他还能在这家公司干下去吗?

温启刚却不管这些,不管黄永庆跟他说什么,他都坚持一句:“坚决不许走,只要我在好力奇一天,你黄总就得陪我一天,这事没商量!”说完,又给黄永庆安排起了工作。

黄永庆两头为难,最终还是无奈地留在了好力奇。有时候想想,人的命运根本不是自己左右得了的,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只是极少数,比如温启刚他们。对大多数人来说,一生都在跟命运做一种逆来顺受的游戏。

好力奇紧急召开公司管理层会议,这次会议由温启刚主持。温启刚一改常规,将讨论议题提前一天下发各部门,让各部门准备。岳奇凡喜气洋洋,一看温启刚将销售政策和大市场战略列为这次会议的重点,就想到自己离提拔的日期不远了。会议召开前,温启刚又单独约见了他,让他把有关华宇的资料准备好。

“这事是该了结了,再拖,你和我都没法向公司交代。”温启刚冲他说。岳奇凡内心那个激动哟,华宇的事要是真能按温启刚说的那样解决,那他可就……

这天的会议唐落落没参加,请了三次都不来。

“还开什么会?不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嘛,那就让他说好了。”

温启刚早就料到唐落落会闹情绪,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固执。“会议按时召开,唐总不想参加,那就不参加了,会后记得把结果告诉她就行。”他对行政部的人说。

会场气氛有点活跃,大家都像是在翘首期盼着这次会议一样。是的,好力奇太需要一次振奋人心的会了,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公司元气大伤,已经有人在动跳槽或离职的念头,再不把心拢在一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岳奇凡和孟子非他们,似乎比别人显得更活跃些。对了,孟子非已从粤州回来,先后三次去了温启刚办公室,吞吞吐吐地想解释什么,温启刚一次机会也没给他。每次孟子非要张口说话,温启刚都先声夺人,要么给孟子非安排新的工作,要么就问:“子非,你到好力奇几年了?”孟子非老老实实作答:“四年零三个月二十七天。”“记得真清楚。”温启刚说。“是姐夫一手将我弄进来的,我怎么能不记清楚。”

“刚才你称呼我什么?”温启刚一听他改口叫姐夫,扭过头去,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姐夫啊,还能叫什么。”孟子非故作轻松地说。

“哦,是姐夫。谢谢子非,你还能记得你姐。”

这话一出,孟子非越发不安起来,结了结舌又说:“姐夫,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容我跟你……”

“不会的,怎么会呢,我怎么能误解你子非呢?你是君瑶的弟弟,是孟家的血脉,对不?”

“对,对。”孟子非连忙点头。温启刚说到这儿,就不再往下说了,随便拿起一份材料:“子非,麻烦你把这个交到行政部去。对了,怎么感觉你这几天不精神,可要注意身体哟。”

孟子非摸不清温启刚到底对他啥态度。他本来是有一份礼物要献给温启刚的,他在粤州的时候见着了那个吴雪丽,还请她吃过两次饭。温启刚约见不了的人,他见着了,谈得还很愉快。他想告诉温启刚,公司如果真需要吴雪丽,他可以去做工作,保证能让吴雪丽愉快地来好力奇上班。这份礼物不算小吧,可温启刚不给他机会啊。此时坐在会场,孟子非就想,会议之后,他一定要把见到吴雪丽的消息告诉温启刚,让这个好消息冲淡一下他们之间的阴影。

是的,孟子非已经意识到,他跟温启刚之间有了阴影。这些天他心里七上八下,无法安宁,而且他隐隐感觉到,温启刚要对他采取什么措施。

在这一点上,孟子非要比岳奇凡敏感。岳奇凡激动难耐的时候,他却忐忑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测的事要发生。

会议开始后,温启刚先让岳奇凡就跟华宇公司如何达成一致性意见做汇报。岳奇凡满怀激情,先是汇报了一番华宇如何重要,在好力奇的整个销售队伍中,华宇曾经做出了多大贡献,未来又占据多么要害的位置;接着又谈到“劲妙”,是“劲妙”将华宇逼上了不仁不义的地步,也是“劲妙”出台的一系列政策动摇了销售商的决心,颠覆了“宝丰园”在市场中的霸主地位;然后又讲自己和团队如何过五关斩六将,最终将已经变卦的华宇重新拉了回来。

“不容易啊,市场看似是争取消费者,但争取消费者必须以争取销售商为前提,没有一流的销售商,就难以建设成一流的市场。所以,这次我们在华宇身上的确下了一番功夫。”感慨发得差不多了,岳奇凡才和盘托出跟华宇最终讲定的条件。

温启刚眉头本能地往起一拧,尽管事先他早已知道谈判结果,但此时听了,他仍禁不住诧异。几乎同时,会场里也响起一片嘈杂声,与会者被岳奇凡提出的条件和结果吓住了。不能不说代价过大,为了一家经销商,牺牲这么多利益,值得吗?谁的心都在嘀咕,但谁也不敢乱说,大家都瞪圆了眼睛往温启刚脸上看,毕竟华宇是他钦点的,他跟华宇又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许小田耐不住了,小丫头就是经验不足,且沉不住气。刚等岳奇凡说完,众人还在愕然中,她就第一个站起来:“代价太大了吧,如果每个经销商都要我们做这么大的让步与牺牲,我看这市场根本不用做了,因为利润都成了经销商的,而且整个公司最终也会被经销商拿走!”

“你乱说什么,坐下!”高静见许小田乱讲话,狠狠地训了一句,目光同时看向温启刚。这天高静的表现似乎跟许小田他们不一样,她像是从温启刚反常的举动中看出了些什么。她很沉着。事实上,这些日子她对温启刚的看法在变,远不像刚从香港回来时那么过激。她甚至后悔从香港回来后跟唐落落说得太多,有点不加甄别,更有点煽风点火。她正在设法弥补自己的过错。

“高静,你让许小田把话说完,既然有疑问,就把疑问讲出来,当面澄清。”温启刚倒是敞快,没有不让别人说话的意思。

“我说完了。”许小田突然给了这么一句,在众人的惊诧中一屁股坐下了。

温启刚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没发作,他冲许小田笑了笑,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会场有片刻的紊乱,温启刚自然清楚,有不少人对岳奇凡刚才提出的谈判结果有争议,只是慑于他的威严,不敢讲出来。他转过话题说:“对于奇凡刚才讲的谈判结果,我们先不做评论。现在我们谈另一个问题:对企业的忠诚度。我们到底要不要对自己的企业忠诚呢?忠诚到什么程度?奇凡,要不你先谈谈?”

岳奇凡一震:“这……”不过,他马上就改口道,“要,当然要,一个员工怎么能不忠诚于他的企业呢?不忠诚于自己的企业,就等于不忠诚于自己的信念,这样的员工,是不会把全部的热情与才华奉献给企业的。”

“那你呢?”温启刚突然反问。

“我?”

岳奇凡被问蒙了,激情演说的他突然收住话头,舌头似乎短了三分,一双眼睛傻住,呆呆地看着温启刚。

“我提这个问题并不突然。我们一再强调,做企业要有信念,做市场更要有信念,这信念并不是一味地去追求成功,追求市场上的表现,追求高利润、高回报。我们还要追求一样东西,对市场的忠诚,对品牌的忠诚,对应到各位身上,其实就是对企业的忠诚。做企业什么最重要?诚信。做人什么最重要?同样是诚信。一个缺失诚信的市场,是不健康、不完善的市场;一个缺失诚信的企业,同样是不健全的企业。奇凡,我这样说对不对?”

“对,对,温总讲得太深刻了。”

“深刻吗?我只是讲了一些常理,如果要往深刻里讲,怕是得请奇凡你来给我们讲。”

岳奇凡头上冒出了汗,温启刚这是怎么了,不讨论会议事项,突然把枪口对准了他,而且步步紧逼,难道……

而在另一边坐着的高静,脸上则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的预感没错,今天这会议,温启刚是要拿岳奇凡祭旗了。高静精神一振,为自己能提前看懂温启刚的心思而振奋。

“奇凡,大家都说你是我的人,是我温启刚把你带进好力奇的。这些年,我也期待着你能快速成长,工作中放手让你干,你有多大能耐我就给你提供多大平台,甚至比这更大。为了让你脱颖而出,我不惜开罪别人,甚至不接受别人的意见,宁可让别人说我温启刚拉帮结派,也不忍折了你的翅膀。我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看到你健康成长,成为好力奇真正需要的栋梁之材。奇凡,现在你冷静想一想,然后告诉大家,你对好力奇的忠诚度到底有多少?”

“温总,我……”岳奇凡脊背都有汗了,温启刚这番话,看似绵软,实则句句含有千钧之力。他的双腿在发颤,有点站立不稳,身子摇晃起来。他抹了把汗,仍然坚持站在那儿。会场的气氛也在这一瞬间变得跟刚才不一样,温启刚这话已经很明显,大家全把目光聚在岳奇凡身上,似乎有些焦灼地想看到谜底。

“说吧,这里我只要诚恳,怎么做的就怎么说,不用紧张。”温启刚仍旧笑眯眯的,看不出他有什么激动或者不满。

岳奇凡把心一横:“温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如果单讲忠诚度,我岳奇凡自信对好力奇是无愧的。我对得住您,也对得住自己供职的这家企业。”

“真能对得住?”温启刚又紧逼一句。

岳奇凡似乎稍有犹豫,但也仅仅是那么一刻,很快他就昂起头挺起胸,声音洪亮地说:“对得住!”

“好!”温启刚叫了一声,目光从岳奇凡身上拿开,“既然奇凡说他对得住我,对得住这家企业,今天我们就掀开一道幕布,看看好力奇的销售部经理是怎样跟自己的企业讲忠诚度的。下面请销售部副经理李念和公司行政部助理舒畅就华宇合作的真实情况做说明。”

一听李念和舒畅两个名字,岳奇凡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黑了一下。

“温总……”他吞吞吐吐地叫了一声。

“怎么,奇凡你不想听他们做补充啊?那好,你把怎么跟华宇谈的,事实到底是什么,重新向会议做番汇报。刚才那汇报,我觉得有点问题。”

“这……”岳奇凡似乎已经知道温启刚对他做了什么。这个老狐狸,原来在算计我啊!呸,虎狼不如!李念是岳奇凡的副手,但自岳奇凡掌握销售部大权后,李念就成了摆设,象征性地分了几块市场,干些辅助性的工作。此人性格软弱,平时在公司就不怎么争,同事之间有了矛盾,他总是当老好人,劝劝这再劝劝那,一点主见也没有。有段时间,岳奇凡想写报告把他换掉,转念一想,换了李念再来一个比他有主见的,自己的工作反而不好干。温启刚征求岳奇凡意见时,他说了一堆李念的好话,最终还是把李念留在了身边。原以为李念只是一个摆设、一件道具、一个影子,没想到温启刚老谋深算,竟拿这件道具来调查他。还有行政部的舒畅,这女人是从王子奶集团过来的。王子奶市场销量连年下滑,进而退出市场后,一批精英跳槽到了好力奇,舒畅算是他们中比较优秀的。岳奇凡跟她接触不多,也从没听说她跟温启刚有什么特殊关系,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女人很能干,尤其是在公司内部监管方面很有一套。她在王子奶集团干过企管部长、总裁行政助理等多个职务,对企业内部运行及考核监督颇为熟悉。王子奶集团曾经的内部管理系统及企业量化考核责任制等就出自她之手。没想到,温启刚把这张牌打了出来。

怎么办?岳奇凡发急了,目光不住地在温启刚脸上搜索。可温启刚这天的神情和脸色太难揣摩,根本就捕捉不到什么信息。岳奇凡眼看要缴械,转念一想,不会的,温启刚绝不会发现什么,一定是他借机演戏,虚晃一枪,想堵住唐落落他们的嘴。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做的那些事被温启刚发现,他怎么舍得拿他岳奇凡开刀呢?不会的,绝不会,他可是温启刚的亲信啊,对自己的亲信下手,难道温启刚不想在好力奇干了?

这么想着,岳奇凡又镇定下来,昂起头说:“我刚才已经说了全部事实,如果大家有疑问,可以去调查。”

“这个机会,你真的不要?”温启刚仍然不温不火,目光平视着岳奇凡。

“如果我和我的团队做了什么伤害公司利益的事,我愿意接受处罚,并主动离开好力奇!”岳奇凡这时已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撑。

“好,我就喜欢你这性格。”

温启刚这话一出,岳奇凡高度紧张的心突然松懈下来,好险啊,刚才要是不镇定,可就自己把自己出卖了。

就在他暗暗得意时,李念和舒畅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向会场前面。岳奇凡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惊恐起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会议的转折点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温启刚之所以提前将议题传达出去,其实是在玩掩人耳目的游戏。这种会议怎么能讨论销售大战略呢?那绝对是小范围争论的议题。温启刚真正的用意就是冲岳奇凡几个来的。在座的谁也没想到,唐落落更是想不到,岳奇凡跟华宇的老总伊和平“谈合作”的同时,温启刚对华宇和岳奇凡的调查就已开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温启刚虽然不懂兵法,但对付商场上的奸诈与算计,还是不乏经验的。华宇为什么敢漫天要价,伊和平的底气从何而来?这是最先引起温启刚警觉的两个问题。他让李念和舒畅去查伊和平的底,结果发现,华宇早就变成了一个空壳,钱被伊和平挥霍光了。恐怕没人想到,伊和平不但嗜赌,而且贪色。澳门那边的调查记录显示,伊和平这几年年年去澳门,逢赌必输,华宇每年的利润还不够他在澳门的开销,于是拖欠货款就成了华宇的常态。在所欠货款中,好力奇的数额不是最大的,但也很厉害。据李念他们最终核实的数据,目前华宇共拖欠好力奇货款两千四百二十六点八万。如果加上其他几家企业,华宇负债应该在八千万以上。再加上银行贷款等,总负债早就过了亿。这样的销售企业,按说早就该破产关门。华宇之所以破不了产,其实还是生产单位在“帮”他,不帮不行啊,人家一破,你所有的货款都追不回来,这损失难以承受。

市场就是这样一个怪胎,越是欠债多的,反倒越能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因为它死不起,别人也不敢让它死,只能让它在那里活着。

至于伊和平的生活作风问题,温启刚不想提。他只是“敬佩”伊和平,都玩到这份儿了,还那么镇定、那么从容,还敢跟好力奇叫板。

温启刚很快发现,真正让伊和平跟好力奇叫板的,并不是什么神奇力量,也不是华仁。曹彬彬说得对,华仁不过是个陪衬,是帮着演戏的。在伊和平跟好力奇玩的这场游戏中,两个人扮演了重要角色:一个就是他最信任的岳奇凡,另一个,仍然是林若真。

林若真在抓住华仁的同时也抓住了伊和平,因为她知道华宇在温启刚心中的分量。于是她到粤州后,一边跟华仁接触,一边又派自己在粤州的助理——年轻貌美、气质不凡的陈艺可跟伊和平接触。很快,伊和平就让陈艺可抓在了手上,到现在,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是猫就会沾腥,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温启刚手上现在就掌握着伊和平跟陈艺可几次约会的照片和视频,其中有一段,简直黄得他都不能看。那个叫陈艺可的女子,装扮出来真像是职场中人,干练明达,形象气质也俱佳,可一旦到了床上,就成了疯子,比日本AV女郎还发狂。林若真真成精了,她似乎永远知道男人的软肋在哪儿,每次都能用最小的成本干成最大的事。这次也照样,用一个女人加上五千万投资的许诺,就让伊和平乖乖听了话。伊和平到后期完全就是在听林若真摆布,林若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对好力奇不断加码,就是看中了温启刚不想对华宇放手这一点。至于中间出现的所谓华仁投入巨额资金收购和独享华宇,全是假的,是林若真一人在导演,借华仁敲竹杠,逼迫好力奇就范。

查清华宇背后的这些事实后,温启刚心里越发有底。他决计将计就计,一则可以借华宇的贪心彻底打败伊和平,二来也能把藏在中间的内鬼岳奇凡挖出来。于是他天天催促岳奇凡,制造紧张气氛,让岳奇凡不惜代价去跟伊和平谈判。他的这一招瞒住了任何人,包括唐落落,也包括林若真。恐怕到了此时,林若真也不会想到,温启刚是有意而为之。没有办法,演戏必须演得逼真,必须给对方足够的信心与理由,才能让对方彻底暴露出来。当然,温启刚的目的并不是戏弄华宇跟林若真,对华宇,他丝毫没改变主意,这家公司他吃定了。派李念跟舒畅过去,是让他们担负起另一项重任,为下一步收购华宇做准备。

这就是温启刚下的第一步棋。

只可惜,岳奇凡自以为聪明,没看出其中的半点破绽。

岳奇凡帮伊和平,跟林若真没有关系,这一点温启刚完全可以肯定。林若真甚至不知道好力奇还有岳奇凡这么一个人。是岳奇凡贪心所致。

一个利欲熏心的人!

温启刚悲伤地垂下了头。他真是不想看到这一幕,他一直期待着岳奇凡能主动找他,主动告诉他真相,从而把错误控制在可控制的程度,可是岳奇凡没有。刚才会上他还给了岳奇凡机会,如果岳奇凡能及时省悟,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如实检讨出来,而不是靠别人揭发,或许李念和舒畅就不出场了。接下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可岳奇凡鬼迷心窍,到这时候,还想蒙混过关。

李念和舒畅的调查报告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当场就把众人炸蒙了。人们已经感觉到今天可能要发生点什么,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则爆炸性新闻!岳奇凡竟串通华宇,暗算好力奇!这在好力奇可是闻所未闻的。

“说谎,全是说谎,这不可能!”岳奇凡撑不住了,未等行政部助理舒畅把话说完,就急着辩解。

“岳经理,等我把话讲完,你再指责好不?”舒畅反倒显得彬彬有礼,不过她的眼神很犀利,犹如刀子刻在岳奇凡脸上。

岳奇凡虚张声势道:“什么岳经理,你拿我当经理看了吗?无中生有,捏造事实,造谣中伤,血口喷人。舒畅,你到底想干什么?”

“忠诚。刚才温总不是讲了吗,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做人的忠诚。我只是尽一份该尽的责,岳经理明白不?”

“你也配谈忠诚?哼!当初你忠诚于王子奶,现在又改忠诚于好力奇,你真是忠诚啊!”岳奇凡近乎胡搅蛮缠起来。

舒畅没接他的茬儿,拿出另一份报告,准备往下说。岳奇凡急了,忽地扑上去,想从舒畅手里抢过报告。

“你想做什么?”坐在一边的温启刚一看岳奇凡如此无礼,火了。

岳奇凡的步子止住了,不过他的声音比刚才更高:“想不到公司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在市场前沿浴血奋战,有人却在背后放冷箭,寒心哪!”说着话,岳奇凡冲身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意在鼓动这些人响应,声援他。那几位都是销售部的,平日跟岳奇凡也走得近,此时却全哑住了。说实话,听到这些,他们也很吃惊,纷纷用怪异的目光看岳奇凡。岳奇凡见没人支持他,越发失态,竟冲上去指着李念的鼻子说:“是不是你在暗算我?我早知道,你在嫉妒我,嫌我能干是不是,抢你风头了是不是?没本事在市场上冲锋陷阵,倒有本事在后面捅刀子。李念,你也只配做这种事!”

“够了!”温启刚猛地站起身,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下桌子,“你们两个先下去!”他把李念跟舒畅打发回座位,又怒瞪住岳奇凡,“你表演够了没,如果没表演够,我再给你搭一个更大的台,要不让律师也进来,顺便把经侦大队的人也请来?”

一听律师还有经侦大队几个字,岳奇凡的脸黄了,蜡黄。前面他还敢抱着侥幸,这会儿心里那道防线却垮了。陡然,岳奇凡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温启刚果然没跟他来假的,更不是做做样子。

“温总……”他有点服软似地嘟囔一句,沮丧地垂下了头。

“把头抬起来!”温启刚越发凶狠,再也不肯给他留半点情面,“岳奇凡,你不是很有理吗,不是理直气壮得很吗?好,我问你,华宇公司是不是拖欠了我们两千四百二十六点八万?”

“这……”温启刚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岳奇凡有点撑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只好点头。不点不行,岳奇凡也是聪明人,了解温启刚的性格,他知道,温启刚今天突然出此招,是要彻底跟他撕破脸了。他再想隐瞒,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招来更大的祸患。但他不想就这么认输,也输不起。他一边低头认错,一边紧急思忖,看还有没有办法挽回败局。

温启刚却不给他机会,乘胜追击:“你在跟华宇达成的协议中,将销售政策擅自降低二点五个百分点,一笔抹掉欠款近八百万。剩余的一千六百多万,又以扶持资金的方式入股华宇,等于是把好力奇的两千多万拱手送给了别人,是不是这个理?”

“这……”岳奇凡挠头装糊涂。

“中间你收回六百多万,但没入账,也没跟财务做任何说明,有没有这回事?”

“温总……”岳奇凡脸白如纸,他没想到温启刚连这些都调查清楚了。

“六百多万,你的胆子也忒大了!”

“这六百万在,我只是补了另一家公司的欠款。”

“哪家公司?”

“郑州兴源。那边拖款太严重,我怕影响考核,所以就……”

“还算你有点良心,没私吞掉。我再问你,你跟华宇达成内幕交易,你替华宇抹账,华宇从账面上为你处理二百多万短款,这事是真还是假?”

岳奇凡这下不敢轻易点头了,但又摇不得头。温启刚把数字搞得如此清楚,看来他早就在人家的掌控中。他悔啊,居然一直拿温启刚当大树,当靠山。呸!他在心里恨恨地呸了一声。

他的脑子在迅速转着,这二百多万跟上面那六百多万不同,那六百多万是他实打实地把款回到了公司,而这二百多万是被他挥霍掉了。岳奇凡这些年挥霍掉的货款不止二百万,买车买房,还跟几名女子保持着不清不白的关系。其中有个小情人,还狠狠地骗了他一笔。他之所以如此卖力地跟华宇谈,就是想急着通过华宇把这个大窟窿给补上。

谁知……

温启刚一连问了岳奇凡十一笔款项,这些都是岳奇凡这些年陆续用借账、走账的方式从公司的应收货款中套取的。有些已经作为呆死烂账处理,有些目前还挂在公司的账务上,但大部分他都巧妙地借华宇这边把账处理平了。的确,他在华宇是没拿钱,根本拿不到,伊和平哪有钱给他啊?但伊和平答应他,只要能把两千多万欠款处理掉,华宇这边就为他提供一切便利条件,把他那些不便在别处处理的账务一并处理掉。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岳奇凡和伊和平以为,他们的这种走账方式很隐蔽、很巧妙,好力奇市场那么大,各市场之间窜货走货是常有的事,加上各市场销售政策不一样,折扣和货款回笼指标也不一样,钻市场空子、做虚假账务就成了销售人员挣私钱捞好处的最好方式。殊不知,这一点温启刚早就注意到了,并且责成李念从公司调货出货入手,详查各市场的发货率、发货批号,一笔一笔对账,最终将岳奇凡的这些“小机巧”全给揭穿了。

温启刚罗列出的岳奇凡的各种营私舞弊的款项高达六百多万,这还不算,在人们的一片议论声中,温启刚又道出另一个事实:“从东州药业收购回来的那批产品,你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冒充我公司的产品投放到了市场上?”

岳奇凡吓得魂都没了,他最怕温启刚提这事。从东州药业收购过来的那批产品,公司内部的处理意见一直不一致。温启刚坚决主张销毁,一罐也不流入市场。可很多人认为,这批产品就质量而言完全是合格的,质检部门也做了多次鉴定,均符合标准,销毁实在可惜。后来唐落落联系到一贫困地区,想以公益的形式把它们捐赠出去,前提是只能分发给山区的农民或学生,不能进入市场,更不能有其他交易。请示温启刚时,温启刚说这事让销售部拿主意,捐赠可以,就怕监管不力,转而流向市场,被对手抓住把柄,就不光是经济方面的损失了,还会殃及企业形象。也不知唐落落是怎么想的,居然就将这批产品全部交给岳奇凡,让他处理。温启刚得知消息,感觉这里面有文章,唐落落会不会故意拿这个考验岳奇凡呢?于是他多了个心眼,让李念严密跟踪。当李念告诉他,岳奇凡确实将其中一批产品私自倒手给销售商时,温启刚火了,立即命令李念将那批货如数收回,全部销毁。这事温启刚自始至终没跟岳奇凡提,岳奇凡以为温启刚在护着他,谁知他是留在这样的会议上提。

“你知不知道,仅这一条,就够给你定罪!”温启刚突然黑下脸说,那神态,那语气,分明有一股肃杀味。

岳奇凡浑身一哆嗦。完了,这下全完了,温启刚连这话都说了。他的头垂得更低,脸上是死灰一般的颜色。

会议一结束,岳奇凡就被公安机关的人带走了。温启刚一开始不想这么做,他想把能追的损失追回来,辞退岳奇凡就行。召开会议之前,他已经通过关系让有关方面冻结了岳奇凡所有的私人账户。岳奇凡的十几张银行卡上存有现金三百六十二万,再加上房产,所幸公司损失还不是太大。但岳奇凡在会上的表现,尤其是强词夺理、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彻底激怒了他,也让他明白,如果这次不拿岳奇凡开刀,以后想堵住公司内部管理尤其是销售方面的漏洞,就是空话。于是温启刚心一狠,只能挥泪斩马谡。

会议结束后,温启刚把自己关进办公室,谁也不见。没人能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也没人看得见他此时的脸色。副总黄永庆觉得这时候应该陪在他身边,过去敲门,温启刚不开,连声也不回。高静和许小田也过去了,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抬手敲门。后来还是许小田胆子大,说不就敲个门吗,又不是上刀山。许小田敲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会出事吧?我可不想看到他死。”许小田可怜巴巴地说。

“闭上你的乌鸦嘴!”高静伸出手,奓着胆子再敲。十几分钟过去了,里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高静无奈地说:“回去吧,他不想见我们。”

是的,温启刚不想见她们,也不想见任何人。对岳奇凡的处理伤着了他。这些年来,对下属下手,他还是第一次,这一刀砍得有点狠,可不砍又能怎么样呢?岳奇凡,他一次次叫着这个名字,痛恨自己没能早发现问题,没能早点伸手阻止岳奇凡。作为一位高管,一位惜才爱才的企业家,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

好力奇上下全被温启刚震住了。那些对他抱有看法的人开始重新思考、重新认识他,员工内部传来传去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会议内容不打折扣地传到了唐落落耳朵里。一开始唐落落还不以为然,来这一套,用得着吗?她在心里冷笑。在她看来,温启刚此举不过是做做样子,重新笼络一下人心。可一听公安真带走了岳奇凡,唐落落惊诧了。

“真的带走,高静,你能确定他是动真的了?”

高静重重地点头。此时的高静,对温启刚、对唐落落,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唐总,温总这次是下了大决心,你没见他在会上的表现,壮士断腕啊,我都傻眼了。我们对他,是不是……”高静欲言又止。看得出,有些话她还是说不出口,但内心的挣扎和不安明显地露在脸上。

唐落落一阵沉默,咬着嘴唇不说话。可是没多久,她的醋意就上来了,抬起头来,用异样的口气说:“高静,你最近的表现有些不正常啊,是不是后悔为我办那件事了?”

高静一愣,旋即坚定地道:“唐总,我是很后悔,我一向认为自己是有主见的,可这次,我感觉自己把主见丢了。”

“高静,你什么意思?”

“唐总,我们不该怀疑他,更不该跟他离心离德。”

“离心离德?”唐落落夸张地叫了一声,“高静,你太上纲上线了吧,就因为他拿掉一个岳奇凡,你就感动成这样?他这是在作秀、在表演,你懂不懂?他拿岳奇凡当祭品,不就是想打我的脸吗?让全公司的人都以为我唐落落小肚鸡肠,不明事理,专门跟他过不去。有种他就把自己的内亲也拿掉。他敢说那人没问题?不敢吧,可为什么他对自己内亲的问题只字不提?”

高静知道唐落落在说谁,之前她跟许小田敲温启刚门的时候,有个影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楼道拐角处,不用怀疑,那人就是孟子非。孟子非跟温启刚的关系,高静之前听说过一些,这次去香港,又听那边的人说,孟君瑶在世时很照顾孟子非,虽然只是叔叔的儿子,可在孟君瑶那儿,孟子非就是她的亲弟弟。至于孟子非在好力奇究竟做了什么,高静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她感觉温启刚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孟子非。

想到这儿,她说:“唐总,公司不能再内斗了,你和温总得合起心来。”

“内斗?高静,你认为是我在搞内斗?”唐落落跳将起来,她可不想听高静句句都护着温启刚。温启刚需要理解,她难道不需要?她现在比他更需要!

“高静,我算是白疼你了。”唐落落说了句废话。

高静没理她,她现在想的不是这些。唐落落也好,温启刚也罢,在她心里有同样重要的位置。她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更不是那种为了讨上司喜欢就放弃做人原则的人。她是真不想看到公司搞内耗,耗不起啊!

“唐总,你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跟温总较劲了,这样较劲有意思吗?你们是在帮别人搞垮好力奇啊,公司现在需要齐心协力,需要携起手来!”

“怎么携,让我跟他道歉?”唐落落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听上去比哭还难受。高静听出,唐落落是在硬撑着。也难怪,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随便向别人低头呢?算了,这些事都不想了,高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呢,遂道:“唐总你休息吧,最近你气色不太好,可不能太劳累。”

一听高静要走,唐落落那根敏感的神经又被触动,没好气地说:“谢谢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唐总。”

高静也不解释,她真是约了人,急着跟人家见面呢。那人跟温启刚有关,目前跟好力奇也算是有了关系,跟她更是关系重大。高静也是有秘密的,要说这秘密跟唐落落也有关系,如果不是唐落落派她到香港,让她知道了温启刚更多的事,高静是不会动用这层关系的。这层关系对她来说,是痛,但也是喜,是她人生的另一部分。她跟那个人的关系,到现在都没向任何人公布。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们俩,还有她们的父母,恐怕没人会知道这层关系。好了,高静该走了,人家等她呢,已经发了好几条短信了。对方的脾气可没她这么好,去晚了不但会挨数落,还会挨宰,狠狠地被敲竹杠。

一想到敲竹杠,高静竟幸福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高静,你真让我寒心。”唐落落误解了高静,以为高静是在讥笑她。高静赶忙解释:“对不起唐总,我有点分神,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没时间了,改天再跟唐总你解释。”说完,脚底抹油,风一般地旋走了。

唐落落的心蓦地一空。她很难受。此时此刻,唐落落很想高静留下,陪她说说话,哪怕是训她批评她,只要不把她一人留下就好。唐落落怕孤单啊,孤单是种病,一旦感染上,很可能就没救了。有人孤单是因拒绝跟这个世界对话,那是哲人、高人。唐落落不是,她很平庸,女人有的缺点她几乎都有。唐落落终于承认自己平庸了,现实不断地给她上课,不断地打掉她内心高傲的东西,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状物堆积在她的心田。这种东西堆积多了,人就会落入世俗,越来越俗。唐落落发现,相比刚来内地那会儿,她的心已经俗了不少。更可怕的是,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黎元清的离去,还有好力奇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的涌现,她会不可遏制地一俗再俗。

那个曾经的唐落落已不在了,活在眼前的,是一个被风吹乱了的唐落落。

是的,乱,还有烦、气愤。无名之火涌出,唐落落想冲谁狠狠发泄一通。她在屋子里转了半天,却找不到可供她发火的物件,只好怏怏地回到窗前,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香樟。看着看着,脑子里又冒出温启刚来。

温启刚,你好狠啊,啥招数你都使得出来!既然你早就知道岳奇凡有背离之心,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蒙在鼓里,还给你当帮凶,合着演戏!现在你是壮士断腕,大英雄气概,好力奇的人心全向着你了。我呢?你让我怎么面对公司员工?

还有,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把我唐落落置于不仁不义、无耻加卑鄙的境地?

唐落落的心声温启刚听不到,也没时间听。时间不容许他多想,更不容许他把自己捆绑在某种情绪里。岳奇凡是个盖子,只是他全部计划的一部分,这一步走出,后面的就要步步跟上,不能慢也不能乱。他在办公室里把自己像囚徒一样困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急忙赶往华宇总部。

他要亲手接管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