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20年1月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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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传芬说了声好的,连忙去堂屋最深处的五屉柜里翻寻。屋内光线实在太暗了,她只好把屉子抽了出来,抱到门口,搁在地上,借着天光细看。见屉子被两大本硬皮画册塞得满满的,她就把画册拿起来放到一边,再去腾空了的屉中查找。这时,田晓堂的目光被那画册吸引了,走过去不经意地翻开,却一下子惊呆了:里面竟然贴着烟标!匆匆把两本册子浏览了一遍,发现居然全是烟标藏品!田晓堂按捺住心头的狂喜,不露声色地说:“这么多烟壳啊,真是稀奇!”

周传芬侧过头瞥了一眼,淡然道:“噢,这些烟壳是我家老王以前收废品时收来的。当时他收了几麻袋旧书,这几本烟壳就混在旧书里。老王觉得这些烟壳挺好看的,积攒起来肯定不容易,当废纸卖了太可惜,再说也卖不了几个钱,就拣出来了。对了,除了这两本外,还有两本放在别处。”说着,周传芬又进屋抱出了两本册子。

田晓堂看着这厚厚的四本烟标册,满心欢喜,正不知该怎么向周传芬开口索要,周传芬却主动说:“这些烟壳在屋里搁了这些年,也没有什么用,只是小磊小时候叠纸飞机玩还派了点用场。田局长你若喜欢,就拿走好了,也帮我们腾了屉子。”

回去的路上,田晓堂看着身旁的烟标册,仍感觉有些不真实,像在做梦。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吧!又想,如果不是自己热心帮周传芬一家申请特困救助,又答应干脆帮她去办理相关手续,他哪有机会知道,她家那口破旧的五屉柜里竟藏着这么多烟标宝贝呀。这真是好心方得好报啊,而且回报得这么及时、这么丰厚!

回到办公室,田晓堂对照那本《烟标收藏》,还有从网上下载的一些资料,仔细研究四本册子上的烟标,不由发出一声声惊叹,感觉自己真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原来这些烟标中不乏珍品,既有一些上世纪50年代的老烟标,如一枚印有“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加字烟标就相当珍贵,又有一些不寻常的成套烟标,如一套12枚的《金陵十二钗》烟标就极富收藏价值。“深林明月”在那篇文章中,正好特别提及这套《金陵十二钗》,称一直为未能拥有这套烟标精品而深感遗憾。欣赏完四本烟标藏品,田晓堂乐滋滋地想,够了,够了,用这些烟标去进攻龙泽光,杀伤力已足够了!

田晓堂暗想,这烟标的原主人,只怕是位资深的烟标收藏家了。收集这些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烟标,该要耗费多少心血和精力啊。而对这些烟标,他必定是爱不释手吧。可惜的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些来之不易的烟标竟被视作废品,差点化为了纸浆。虽然侥幸未毁,辗转到他田晓堂手中,却又要被用作敲门砖了。

田晓堂心里难免不安,不由对那个不知是否还健在的烟标主人默念道:“对不起啊,老先生,对不起了。”

可是,该怎么向包云河说起这些烟标呢?要是实话实说,告诉包云河这些烟标是从周传芬那儿偶然发现的,可以不用花钱,包云河一定高兴坏了,认为他真会办事。他不花一分钱就办成这么一件大事,在包云河心目中的分量无疑会大大加重,这对他当然太有利了。可田晓堂却不愿意那么做,不想把这些烟标当做自己的铺路石。周传芬一家太需要钱了,需要大把大把的钱,他要借助这些烟标,帮她家获取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而要这样做,就只能对包云河编一套瞎话了。

包云河看罢四大本烟标,又听田晓堂介绍了这些烟标如何珍贵,不由大喜过望,说:“虽然破费了8万,但是物有所值。我想,仅凭这些烟标,那个项目就有了八九成把握!”

可是,该怎么向龙泽光开口呢?两人又犯了难。龙泽光这个爱好一直藏着掖着,不为人知,如果龙泽光问起他们怎么会知道他有这个爱好,该怎样作答呢?总不能供出尤思蜀吧。事实上,尤思蜀什么也没明说啊。

无奈之下,田晓堂只得给尤思蜀发短信,含蓄地说:“我们想来拜见龙厅长。”

尤思蜀回短信问:“都准备好啦?”

田晓堂说:“准备好了,只是不知该怎么跟他开口?”

田晓堂想这话的意思尤思蜀肯定懂得。可过去了好半天,尤思蜀却不回话。正在忐忑时,手机滴滴响了两声,一看画屏,尤思蜀终于回话了,回的是:“上周六的省报不妨找来读读吧。”

田晓堂觉得这话实在有些费解,又想这里头只怕大有玄机,就赶紧找到一份上周六的省报匆匆浏览起来。

可从第一版翻到第十六版,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免有些泄气了。又想尤思蜀不会跟他开玩笑,这省报上必定是有些名堂的,于是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去细读省报上的各篇文章,连中缝广告也不放过。这样认真学习了半日,看得头昏眼花,终于在第十五版“文化与生活”专刊上发现了一条几十字的简讯:

我省烟标收藏协会成立

本报讯(通讯员宋秋芳)昨日上午,我省烟标收藏协会正式成立,古显玉当选为会长,龙泽光、陈家云等当选为副会长。据悉,该协会将在“十一”期间举办迎国庆烟标展活动。

这条简讯上的龙泽光,显然就是龙厅长了。读了这条简讯,田晓堂顿觉眼前一亮,总算明白尤思蜀的良苦用心了。

有省报简讯作由头,包云河见到龙泽光后,就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烟标收藏上来了。刚开始,听包云河说看了省报上的那条简讯,龙泽光还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悦,但听包云河说他父亲生前曾有50年的烟标收藏史时,龙泽光眼里就放光了,说:“是吗?你父亲也喜好这个呀!这一点跟我老父太相似了。我老父从22岁起就开始收藏烟标,今年他已92岁高龄,算起来跟烟标结缘已有70年了。我就是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才渐渐喜欢上的。”

包云河一脸真诚地说:“您在令尊熏陶下,竟也成了烟标收藏大家。而我天资愚钝,朽木难雕,至今对烟标也没培养出半点兴趣来。我父亲留下的几本烟标,放在我手上实在是明珠暗投了。我深知,让父亲生前视为珍宝的烟标蓬头垢面地堆在屋角,无人理睬,这是对他老人家的最大不敬。可一直又苦于找不到真正懂得这烟标,和它相当投缘的人,这都快成我的一块心病了。今天,我觉得这个心病只怕是要去掉了。因为,我终于发现了可以托付我父亲那些烟标的人。这个人,就是龙厅长您啊!”

龙泽光连连摆手,说:“不不不,君子不掠人之美!”

包云河从脚边的纸袋里捧出厚厚四本烟标册,轻轻放到茶几上,坚持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些烟标放在我那里,就像被皇上遗弃的宫女,而到了您这儿,就摇身一变,成了被皇上百般恩宠的嫔妃。所以,留下这些烟标,供您鉴赏、研究,不是掠人之美,而是成人之美呀!我父亲九泉之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的!”

话已至此,龙泽光不好再推让,就翻开册子赏看起来。看着看着,竟情不自禁地击节叫好了。一会儿说,“哎呀,这套《五虎将》烟标,将三国时代蜀军五虎上将表现得真是栩栩如生啊!”一会儿又说,“哎呀,你父亲收集到的莲花烟标,只怕有一百多种呢,真是堪称奇迹!”

当那套《金陵十二钗》现身时,龙泽光激动得双手发起抖来,眼里闪烁着泪光,动情地说:“朝思暮想几十年啊,今天,今天总算一睹真容了!”过了好久,他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又兴致勃勃地对包云河说:“你看这套烟标,用这种美妙绝伦的诗与画形式,刻画了富有典型性格的红楼人物,以高超的国画艺术把十二群钗表现得淋漓尽致,而红学家的七言律诗更是锦上添花。这套《金陵十二钗》当属烟标中的佼佼者,我一直是梦寐以求而不可得。我曾跟一个外地同道协商,为换取他一套《金陵十二钗》,可以答应他在我的3万多种烟标中任意挑选30套,可他就是不干!”

看完四本烟标,龙泽光仍然兴奋难抑,感慨道:“其实,烟标也是有生命的,每一枚小小的烟标,都有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和一种深厚的文化。说收藏烟标可以享受艺术、陶冶情操,还真不是虚妄之言呢!”

包云河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龙泽光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又说:“烟标带给我的,还远不止这一点。说起来,我对烟标是满怀感激的。这些年来,正是这份爱好,帮我磨炼了心性,也给了我许多慰藉,让我面对尘世的喧嚣和仕途的沉浮能够保持平和的心境,畅达时不以物喜,失意时不以己悲,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云河啊,咱们做行政工作的,还是可以有自己的一点私人爱好。古人说玩物丧志,我看也未必,有时玩物其实也能明志呢!”龙泽光这番话,已经是敞开心扉了。包云河在感到受宠若惊之余,自是暗喜不已。

包云河从龙泽光办公室退出来,下楼回到奥迪车上。早已在车里等得心焦火燎的田晓堂忙问情况如何,包云河兴奋地说:“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将见面的过程简要介绍了一番,说:“龙厅长平时说话多稳重啊,今天大概是兴奋得忘了形,竟然有些失态,还跟我推心置腹起来了!”

田晓堂笑道:“这就好!就需要这种效果啊!”

不到撂担子,局长不让步

总算办成了一件大事,田晓堂暗暗松了口气。这天上午,他正在办公室里上网看新闻,王贤荣送来一份文件给他看,见他在网上浏览,就说:“云赭昨天发生了一桩奇闻,不知您在网上看到没有?”

田晓堂面露惊讶之色,问:“什么奇闻?你说说看。”

王贤荣说:“那个死缠着包局长的老林死了。老林到底不同常人,他的死法都惊世骇俗,轰轰烈烈,就连《云赭日报》都报道了。”

田晓堂越发惊奇,问:“他是见义勇为、舍己救人死的?”

王贤荣大笑不止,说:“凭老林那德性,还做得了英雄?他是在寻花问柳时,因快活过度而殒命的,去了阴间也是个风流鬼。”

田晓堂说:“这个老大不小的老林,一辈子可能从没干过正经事,就连离开人世,都死得那么老不正经。不过他走得实在匆忙,没感受到一点痛苦,倒真是便宜他了。这下好了,包局长再也不用担心他来找什么麻烦了!”

王贤荣笑道:“这下算是永绝后患了!”接着,他详细介绍了老林的死因:昨天下午,老林酒后醉醺醺地跑到一个叫东方威尼斯的洗浴城去玩小姐,在苟合时又吃了伟哥之类的壮阳药,就有些亢奋过度,趴在小姐身上辛勤耕耘到中途,竟头一歪,没了动静。小姐开始还以为他是醉过去了,直到用手去探他的鼻息,才发现已停止了呼吸,小姐吓得魂飞魄散,用力把他掀下来,爬起来就往外跑。后来的尸检表明,老林跟他母亲死于同样的病症:脑溢血。这起不正常死亡事件发生后,警方介入调查,很快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倒是发现老林一生劣迹斑斑,乏善可陈。

田晓堂感叹不已:“人的一生,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老林这辈子,只怕真是比鸿毛还轻啊。他在世上这么浑浑噩噩地走了一遭,什么作为也没有,死后也没哪个说他半个好字,真是枉做了一回人!”

王贤荣走后,田晓堂又想到了局办主任的人选问题,便暗自琢磨起来。他清楚,包云河只怕是铁了心要让付全有坐上这把椅子,但他还是决心去跟包云河尽力争一争,为王贤荣说说公道话。他深知这样做只会惹恼包云河,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他也不想轻易冒犯包云河,可是包云河让一个司机做局办主任也太离谱了点,他如果不加以阻止,一味保持沉默,会感到良心不安的,也觉得太对不起王贤荣了。再说,他刚替包云河办了一件大事,包云河这两天正高兴,对他田晓堂也更加倚重,这个当口去找包云河谈这个事,说不定包云河趁着心情爽,就将他的劝说一下子听进去了呢。

在去找包云河之前,田晓堂想先找一下付全有的什么碴子,为自己跟包云河进一步交涉作些铺垫。正当他为找不到事由发愁时,不想机会就送上门来了。这天包云河看了市里关于加强网站建设的文件,批示道:网站是一个单位的重要窗口,是外界了解我局工作的重要渠道。请付全有同志注重我局网站的更新,将局内相关文件材料及时上网。包云河已把付全有当做了准局办主任,有什么事就直接批给了付全有。付全有看到这个批示后,急于表现自己,既没请教王贤荣,也没请示他田晓堂,就自作主张地安排人将今年以来所发的文件全都搬上了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