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0年1月7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14、接下来的几天里高志强什么地方也不去,各类会议和应酬都被他回绝得干干净净,只呆在办公室里看报喝茶。兴趣来了上上网,却只看点新闻或是在电脑里下几盘象棋,而不敢走进兰溪屋,他怕自己沉湎过深,无法自拔。偶尔也到银秘书长和市委办各科室去走走,古今中外地跟大家聊聊,一副密切联系群众的样子。

最近沈阳市出了腐败大案,不仅市长常务副市长被揪了出来,国土财政烟草城建法院检察院等十多个部门一把手也受到查处,一时全国轰动,临紫市上上下下包括市委办的干部职工都在议论纷纷,说现在腐败案子一出就是一窝,随便搬一个人出来就可查出几十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巨款,太令人发指了;说全国大小官吏几千万,尽管今天查出几个,明天端出一窝,但也占不到贪官污吏总数的数万分之一或数十万分之一,比飞机失事的概率还要低得多;说当年苏联解体的时候,数千万党员竟然没几个站出来反对,一夜工夫,一个好端端的社会主义国家就消失了,还不是由于一些党员干部有了巨额非法财产,这些财产不受社会主义制度的保护,变成资本主义就能合法化,如果中国这个大党还不引以为诫,重蹈覆辙怕也难免。莫谈国事嘛,高志强没参加这些议论,他频频在市委办众人面前露面,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人知道他天天都在这栋大楼里,没离开过市委,让人觉得临紫正在悄悄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没离开市委,并不是说高志强与世隔绝,省报宾记者在临紫的一切行动,他都通过郭三了如指掌。郭三用手机告诉高志强,宾记者已将郭家冲石膏矿塌方死人的详细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还设法弄到不少很有价值的一手资料和照片。当然宾记者也遭遇过不测,甚至有蒙面人深夜闯进他的住处,企图废了他,盗走有关资料。只是宾记者早有察觉,在郭三的帮助下事先就转移到了安全地方。当晚郭三和宾记者两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去黎西的夜班车,第二天上午又从黎西绕道回了省城。

宾记者的文章是他回省城后的第三天见报的。现在省报改变了过去由邮局投寄的办法,每天天亮前,报纸一出来就派专车直接送到各地市,上午8点钟左右,当天的报纸就能到达订户手里。这天早上高志强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那张登着临紫新闻的省报,结果他惊喜地发现,这条新闻非常突出地登在二版头条上,而且篇幅很长,几乎占了半个版面。新闻的标题十分抢眼,用大号黑体字赫然印着《临紫发生重大石膏矿垮塌事件,当地政府瞒天过海极力封锁隐情》。文章记叙了案情发生的时间地点和经过,一旁还配了图片,批评的对象主要是紫东区政府,市政府只一笔带过。如今报纸多是报喜不报忧,高志强觉得这篇报道写到这个程度,并能顺利发表,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他佩服宾记者的能耐,确实不愧为省报名记。

放下报纸后,高志强关上办公室的门,悄悄给郭三打了一电话,问他现在何处,看到报纸没有。郭三说他还在省城,已经看到了宾记者的文章,正准备往省人大去打听他寄的材料到了谁手里。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开始省人大收到郭三寄去的材料,还不怎么当回事,以为是一般刁民无中生有告恶状,直到看了报纸上的文章,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跟省纪委联系,问他们掌握情况没有。省纪委说他们刚刚接到省委童书记关于立即处理临紫石膏矿事件的指示,原来童书记也看到了宾记者的文章,他打电话给省纪委领导说,国务院正在清理整顿地方小矿,临紫出了这样的事情,省委竟然一点情况都不知道,你们赶快派人去查个落实。于是省人大省纪委和省公安部门联合行动,立即派专案组到了临紫,着手调查郭家冲石膏矿案情。

其实案情宾记者在文章里已基本写清,专案组稍作核实,又直接向童书记作了汇报,处理决定马上就下达到了临紫。案件的当事人当然是矿主,公安局很快就将其捉拿归案。紫东区孙区长和开发办有关人员都被拘留起来,区委周书记、市政府市长雷远鸣、常务副市长欧阳智等涉案人员被停职反省,连文书记也因没有将情况上报受到严厉批评。专案组还责成临紫市委市政府,郭家冲石膏矿的遗留问题处理完后,坚决把几处矿井全部炸掉,以后再不能在那里开矿。

市长常务副市长都下了岗,加上毕云天还呆在医院里,临紫市政府便基本瘫痪了,省委只得临时安排高志强到市政府这边主持工作,以确保政府工作的正常运转。这可是高志强始料未及的。他想,是不是童书记和牛副书记改变了主意,准备让自己来做这个市长?高志强的最终目的当然不是做市长,他分析来分析去,如果自己就这么钉在了代理雷远鸣主持政府工作的位置上,那么文书记一走,雷远鸣已经明显没有了主持市委常委工作的可能,弄不好主持市委常委工作的位置还会被外人捷足先登。左思右想,高志强觉得最可靠的办法是保住雷远鸣,自己仍回市委那边,这样既能取悦严部长,得到他的信任,以后自己在省委常委那里就多了至关重要的一票,同时还可减少省委委派外面人来临紫的可能性。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怎么不去实施呢?

因此高志强去政府那边后,把急于要处理的几件事都做了安排,就立即上了趟省城。他先找了严部长,极力为雷远鸣开脱,说郭家冲石膏矿的事雷远鸣掌握的情况并不多,他只是听信了欧阳智的话才表了个态,责任主要在欧阳智和姓孙的身上,雷远鸣一向工作积极主动,能力强,可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总要给他带罪立功的机会。

在这样的时候,高志强能够站出来为雷远鸣说话,严部长对他就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拍拍高志强的肩膀说:“志强啊,你有这样的姿态,我很高兴。也为远鸣有你这样的同事感到荣幸。”还说:“我很支持你的观点,我这一票就给你了。不过你还要找找童书记和牛副书记他们,他们是主要领导嘛。”高志强说:“我这就照部长说的去找两位书记。”到得童书记和牛副书记那里,高志强又把在严部长前面说过的话向他们复述了一遍,他们也觉得有理,说是可以考虑考虑,不久就恢复了雷远鸣的职务。

不久文书记上中央党校学习的通知到了临紫。雷远鸣出了那事,能恢复他市长的原职已经很不错了,再让他主持市委常委工作,明摆着没有可能,所以省委常委研究代理文书记主持临紫市委常委工作人选时,牛副书记提出可否考虑一下高志强,严部长当即就表态高志强可以信任。牛副书记和严部长都力荐高志强,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童书记最后就表了态,让高志强来主持临紫市委常委工作。

这个决议是省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到临紫来,在临紫市委委员全体会议上宣布的。文书记上中央党校学习的时间已到,会后跟高志强交完班,就离开临紫,去了北京。

和市委常委一班人送走文书记后,高志强刚回到办公室,银秘书长就来请示他,要不要开个常委会,大家碰碰头,将下一步工作安排一下。高志强想了想说:“过几天再开会吧。你先跟各位常委打声招呼,今后一段时间临紫经济工作的走向何在,重点是什么,该从何处着手,大家好好思考思考,理一个思路,再拿到常委会上来集体讨论研究,最后市委再形成决议,以指导全市经济工作健康稳步发展。”

银秘书长点头应诺。正要退去,高志强又喊住他道:“你给公安部门和紫东区委政府打个电话,问问郭家冲石膏矿爆破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明天上午我到现场去观看。”

银秘书长走后,高志强一动不动地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会儿。他吁了一口气,感到有几分兴奋和自得。是呀,通过精心策划和努力,终于争取到了这个主持常委工作的位置,可以说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有道是万事开头难,打下这个重要基础,再实现下一步目标也就有了可能性。

这兴奋和自得劲过去后,高志强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深知自己今后的路越发难走,还会面临更多的风险和困难。他分析过了,雷远鸣尽管是他的游说,才回到市长的位置的,表面会感激你,但心里并不真正服你。而石膏矿的事,主要是他高志强给郭宝田和郭三他们暗中使劲,才最后败露出去的,总有一天雷远鸣会知道其中内幕,到时他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这些高志强还不怎么担心,究竟正理在自己这边。他心里没底的是文书记走后,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的工作打不打得开局面。打得开局面,成得了气候,下步取掉头上代理两字,进步到正式的市委书记的可能性就大,否则上面就是有牛副书记暗中照应,也不见得就能成事。退一步想,即使不是为了自己的进步,既然你已主持了常委工作,这么一个700多万人口的大市,就等于全压在了你的肩上。是呀,现在经济不景气,企业举步维艰,政府手中无钱,林林总总,千头万绪,像一张无形的网,够你去打理的了。

不过高志强懂得,他不能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否则他也就不会绞尽脑汁来争取这个位置了。得寻找突破口,突围出去,不然就会困死在这张网里。那么突破口在哪里呢?高志强在地方上搞了那么多年,知道说一千道一万,要想有所作为,必须抓住机遇,在经济建设上搞出点名堂。文书记在临紫做了快两届书记了没有得到提拔,原因之一是没有几件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文书记过于求稳,把这个市委书记当做了维持会长,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维持局面上,生怕捅漏子,出问题,结果要捅的漏子还是捅了,要出的问题还是出了。高志强心想,我可不能走文书记的老路,否则别说不能成为正式的市委书记,就是这代理的帽子也戴不长久。

这么想着,不觉就过了下班的时间,秘书小马轻轻推门进来,说:“紫源酒厂的江永年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了,想向您汇报工作,要不要他进来?”

此时的高志强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哪有情绪听他江永年汇报?于是说:“你告诉他,我手头还有几个急事要处理,没时间。”小马答应着正要转身,高志强又叫住他说:“今晚我哪里也不去了,想在家里清清静静吃顿饭。”小马说:“那我这就回去做饭。”高志强说:“好的,我等一会儿就回去。”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高志强也不开灯,深陷于越来越浓的黑暗里。他想起一事,打通了雷远鸣家里的电话。一听是高志强,雷远鸣赶紧说道:“高书记是您呀,有什么指示?”高志强说:“雷市长你是老领导了,我怎么指示你呀?”雷远鸣说:“是您主持常委工作嘛。”高志强说:“名义上我暂时主持一下工作,但实际工作还是要靠你老领导啊。”

雷远鸣的语气忽然低下来,动情地说:“高书记呀,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配合您工作。我知道,如果不是您去省委找领导要求,我现在还是下岗职工呢。”高志强说:“这实际上也是省委的本意,只不过通过我的口说出来而已。省委很清楚,欧阳智也停了职,你不出来的话,临紫市政府不是瘫了?”雷远鸣说:“患难之时见真情,高书记我对您表示衷心感谢!今后以加倍努力的工作来报答您。”高志强说:“这么说我就有愧了,都是为了工作嘛。”

这时雷远鸣停顿了一下,才问道:“找我一定有什么事吧?”高志强说:“也是工作上的事,想跟你商量商量。欧阳智是石膏矿事件的直接责任人之一,他一时恐怕难得回来工作,你看是不是让毕云天早点出来?”雷远鸣说:“我也早有这个意思,这段时间政府的事搞得我焦头烂额,再不能让毕云天那么舒舒服服呆在医院里享清福了。”

雷远鸣有这个态度,高志强当然很满意。

放下电话后,高志强出了办公室。楼道上的灯光很暗,高志强返身正要关门,不想一个人影从幽暗里窜了出来,同时喊了声高书记。此时早已人去楼空,高志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实实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定神一瞧,才发现是教育局的邓局长。高志强老不高兴道:“这个时候了,邓局长你找谁?”邓局长说:“就找您。”高志强说:“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办公室?”邓局长说:“我见您的车还在下面坪里。”

高志强只得把邓局长让进办公室,问他:“你说吧,什么事?”邓局长说:“也没什么。我市九年义务教育达标,去年年底已获得省政府验收通过,省政府拨下十多万元专项奖金以奖励相关人员,我今天特意来给您送奖金的。”高志强说:“奖励我干什么?我又没管教育口。”邓局长说:“教育是在常委的统一领导下开展工作的,怎么能说您没管教育?”说着便拿出一个又宽又大的红包,放到高志强桌上。

高志强拿起红包,要退给邓局长,他已经飞快逃出门去,鸟铳都打不着了。高志强只得作罢。拍了拍手上的红包,估计不下一万元。高志强心想,什么达标奖金,该是主持常委工作奖吧?

下到楼下的坪里,果如邓局长所言,司机小罗还等在车上,怕他还要用车。高志强说:“忘了告诉你了,今晚我不出去,你回家吧。”小罗说:“我送送您吧。”高志强说::“你不要管我,我想走走路。”转身往常委楼方向走去。

可还没走上两步,又一个人从身后的大槐树下钻了出来。原来是一位局长。他也是来给高志强送钱的,说是省里给市政府拨来五十万元的财源建设奖金,高志强也应该拿一笔,然后把一个信封塞到高志强手上,拔腿就跑。高志强没点数,起码有一万多。回到常委宿舍楼,还没上楼,一位国企老总也从背后追过来,递上一个红包,理由又是管理奖什么的。高志强心里说,真是欲加之贿,何患无辞?开门进屋后,只见茶几上还放着好几个信封和大红包,小马告诉他,下面一些部门的头头刚刚来过。

高志强心想,这官运和财运真是对孪生兄弟,你看今天文书记才离开临紫,自己刚成为常委工作主持人,身价就开始上涨,就有这么多人来送票子,如果哪一天成了正式的市委书记,岂不要办一个家庭银行了?

这时一股浓浓的米饭香扑鼻而来,高志强不觉咽下一口唾液。小马很快把饭菜端了上来,高志强几乎不太动菜,几下就狼吞虎咽吃进去三大碗米饭。小马在一旁看着高志强的吃相,连自己的筷子都忘记动了,说:“高书记好久不见您的胃口这么好过了。”高志强笑笑说:“平时在外面,一上桌就是酒杯,几杯下肚,再往口里塞几把鱼肉,舌尖都麻木了,哪还有胃口吃饭?我们这些从小吃米饭长大的人,最香最美的东西还是米饭啊。”

小马觉得高志强说的不无道理,笑着往自己嘴里扒了几口饭,却并没觉得这饭如何的可口。他哪里知道,高志强这是兴奋过后产生的饥饿感,这样的饥饿感可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的。

饭后小马收拾完碗筷就要回家,高志强说:“你给市纪委尹书记打个电话,要他把廉政办那两个管我专户的科长喊到我屋里来。”小马答应一声,立即给尹书记打了电话。没过多久,尹书记和廉政办的两个科长就进了屋。高志强笑着对尹书记说:“你看今天省委组织部刚宣布我主持常委工作,我的财运就来了。”说着把包里和茶几上的红包及信封都交出来,让那两个科长点数。点完,总共十八万多。科长们收好钱,又照数给高志强开了收据。

尹书记和两位科长走后,高志强望着桌上那十多个空空如也的红包和信封,心想这些送红包的人也太大方了,一出手就是数以万计,如果数字小一点,自己也好留两个在手上。忽感到无趣起来,过去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还应该做点什么才踏实。想了想,也理不出个头绪,最后才忽然记起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拿起话筒拨了号码。

接电话的是女儿高洁。一听是高志强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叫道:“老爸是你呀,好久没你的电话了。”高志强说:“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接着问了问她的学习和生活,高洁敷衍了事地说了几句,高志强还没来得及教导教导她,她就批评起高志强来了,说他只顾工作,把个家也忘了。高志强笑道:“忘得了吗,你可永远是我心中美丽的格格。”高洁快言快语道:“高书记做了皇亲国戚,我要当格格了。”

高洁放下电话后,高志强又和宁静说了一会儿话。宁静当然听说了省委组织部有一位副部长刚到临紫,宣布了高志强主持市委常委工作的决议,她知道这件事没最后敲定下来,高志强是没心事往家里打电话的。宁静开玩笑道:“现在不能喊你高副书记了嘛,应该喊你高书记了啰。”

高志强抑制不住内心的得意,笑骂道:“去你的吧,我现在仅仅主持工作,连代书记都不是的,你干嘛这么挖苦我?”宁静说:“你就不要过渡代书记了,文书记学习结束后一免职,你就一步到位得了。”高志强说:“我夫人做了省委书记了吧?真是妻荣夫贵啊。”

这是高志强下午被宣布主持市委常委工作后,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放下话筒后,高志强感觉自己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心里憋着一股子兴奋劲,需要一种适当的方式予以释放。忽然记起一句有屁就放,有话就说的俗语,心想,人嘛,谁也不能免俗。

这么反省着,门铃忽然响了。高志强有些不耐烦,心想不又是送钱的吧?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呢?尹书记他们刚走,我难得给你们保管红包。这么嘀咕着,高志强向门口走去,一边问了声:“谁呀?”

回答他的是一个女人脆脆的声音。高志强心上猛然就生出一份幻想来,不免暗暗喜道,今天真是自己的好日子,不但官运亨通,财运发达,连桃花运也来了。

开了门,原来是丛林。只见她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服,随意却不落俗。

高志强很高兴,一边将她让进屋,一边说:“丛林你怎么想起上我家来了?”丛林说:“您这里又不是雷区,我来不得?”女人就是有这个优势,尽管面对的是她的领导,也可以适可而止地放点肆,而且领导一般很乐意自己的女部下,尤其是像丛林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女部下这么放点肆。男人却没这个优势,如果哪个男部下也在他的上司面前这么说话,那这个人一定是有什么毛病。

丛林这还是第二次来高志强的家里,但她却好像是这里的常客一样,一进门就扭动着那被牛仔裤绷得又翘又鼓的肥臀,走到屋角,自作主张到冰箱里去拿东西。这回她没有拿水果什么的,而取出一瓶红葡萄酒,又走进厨房,端来两个杯子,倒了酒,要跟高志强碰杯。高志强说:“今晚我好不容易躲在家里吃了顿饭而没喝酒,你现在拿酒出来,不是害我吗?”丛林说:“我哪敢害您大书记,我是庆贺来了。何况这红葡萄度数低,您就当饮料喝吧。”高志强明知故问道:“你庆贺什么呢?”丛林说:“临紫有了一个好书记,这是临紫人民的福份,我们为临紫人民庆贺吧!”

这话虽然是明目张胆拍马屁的,但听起来舒服,高志强也就把杯子举起来,说:“我还不是书记,是代理文书记主持一下常委工作。不过你的美意我无法拒绝,干杯吧!”

两只杯子一碰,仰脖喝了杯中酒。

放下杯子后,丛林兴犹未了,打开了墙边的音响。顿时,一曲柔曼的外国音乐从音响里流溢出来,盈满整个屋子。丛林的身子随着音乐颤抖着,她情不自禁地说:“多好的乐曲啊,不跳舞真是一种浪费。”

其实这就是一支舞曲,是高志强一位要好的朋友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高志强望望丛林那颀长的身段,心里说这真是天生的跳舞的料子。他于是说:“那你跳一曲吧,我当观众。”丛林开始只是想听段曲子,轻松轻松,那舞曲竟像颇具魔力的飘带,将她一步步牵向屋子中间。她的臂膀和长腿舒展开了,身子一旋,精灵一样飘舞起来。丛林的舞姿流畅自然,轻盈飘逸,虽说不上十分专业,但一看就知是曾受过一定训练的,让人看着舒服。高志强不由得拍起掌来。

一曲终了,音响里传出一首节奏稍强的曲子。丛林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旋舞中回过神来,就来拉高志强的手,要他跟着一起跳。高志强也受到了感染,牵着丛林的手旋到屋子中间。不知是情绪好,还是酒精的作用,高志强一挨近风情万种的丛林,心头就猛然涨起一股春潮。

慢慢两人就贴紧了,慢慢高志强就神情恍惚了,连那个敏感的地方都悄悄昂起来。高志强极不好意思地往后扭了扭,心想,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销魂的良辰。高志强差不多快无法自持了。但他理智地提醒自己,再不能这样听之任之,那会失去最后的底线的。所以曲子一结束,高志强便退却下来。他故意吸吸鼻翼道:“我闻到了一股什么气味,搞不好是小马做完晚餐后忘记关气了。”

然后逃进厨房,装模作样扭了扭煤气开关。接着进了卫生间,用毛巾擦了一把冷水脸,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后,已经清醒多了。他没有去应对丛林张开的臂膀,而是坐到了沙发上。他说:“你跳吧,我有些累了。”

丛林只好一个人在那里跳。又跳了两圈,就停了下来,过去关了音响。高志强挪过沙发对面的椅子,让丛林坐了,又给她倒过一杯水,说:“你有什么事吗?”丛林喝一口水,有些委屈地说:“一定要有什么事吗?我听说您主持了常委工作,感到高兴,特意过来看看你的。”高志强感激地说:“感谢你!”丛林说:“您就知道口头感谢,请您跳舞,您跳了一曲就不跳了。”高志强说:“你不见我的舞跟走路没什么区别吗?而且今晚确实有点累了,以后我请你去舞厅跳,那更情调。”

听高志强又说出这个累字,丛林只好站起身来,准备离去。高志强忽然想起丛林和江永年那天晚上留在屋里的红包,便喊住丛林,对她说:“你给江永年捎句话,紫源酒厂是临紫的骨干企业,过去给政府提供了那么多的税收,现在有困难,市委市政府会真心实意帮助他们的。”丛林说:“有您这句话,姐夫心里就踏实了,紫源酒厂看来还有办法。”

高志强听出了一点意思,问丛林道:“头次江永年要我签的那个贷款报告,工行给兑现没有?”丛林摇摇头说:“那个姓赵的一直拖着没给办。”高志强说:“还有此事?”想起下午江永年找自己,大概就是为了这事,心里就说,好哇,姓赵的你别狗眼看人低!

望着丛林出了门,又扭动着好看的身段优雅地下楼而去,高志强就暗忖,是不是江永年让她来找我的?

15、这几天高志强脑袋里一直没能拂去丛林的影子,总觉得她那柔软的腰肢和温润的小手还托在他的掌心,无法使自己不心动。高志强想,一个男人要想坐怀不乱,那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他甚至有点点后悔,丛林的意图那么明显,自己为什么却不可放纵一回呢?是不是在官场混得久了,变得有些虚伪和患得患失?其实高志强再清楚不过,现在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爱江山又爱美人,官场中人有几个不是官色两不误?只是高志强不愿过于堕落,他知道自己正是往上走的时候,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被女人所羁绊。何况高志强还有自己做人的小小原则,不想用情过滥。他不仅有贤慧的妻子,还有心中的至爱,那便是戴看兰,高志强一时还不愿让丛林取而代之。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戴看兰究竟相隔太远。而丛林却近在咫尺,真可谓唾手可得啊。所以这天清晨,高志强打算到双紫公园上去走走。为了回避丛林,他已经好长一段没上双紫公园了,虽然他有千条万条理由不应到那里去,但忽然间,他觉得这些理由已经没有多少说服力了。

没想到刚下楼,一伙人就大声闹嚷着,从外面拥进来,把常委宿舍楼前的坪地给塞满了。高志强还看见银秘书长和值班室一位科长站在人群前面,极力想阻止住往前挤兑的人群,一边嘶着喉咙努力向他们解释着什么。高志强注意到了,那伙人大部分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勾腰驼背一个,要不银秘书长和那位科长怕是早被他们踩在了脚下。老人们的声音倒也嘹亮,只听他们声高气壮地吼道:“把高书记叫出来,我们要直接向他请示。”银秘书长说:“不是骗你们,高书记真的不在家,有什么事情向我反映得了。”他们说:“你是谁?我们不找你,我们只找高书记!”那位科长说:“这是银秘书长,他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的。”那伙人说:“银秘书长也好,金秘书长也好,不就是秘书么?秘书是给领导提公文包,端茶杯的,能管什么卵用?”

听他们这么说,高志强就觉得好笑起来,走上前大声说道:“我就是高志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那伙人就撇开银秘书长两个,一窝蜂围到高志强身边,这个说:“你就是高书记呀?高书记你主持常委工作了,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我们也要活命啊!”那个说:“教育局拿了我们的集资款不还,现在又半年多没给我们发工资了,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拿什么糊嘴巴!”还有的说:“市委再不管管,我们就捅了他姓邓的,反正我们活不成,要他也活不自在。”

高志强并不忙着吱声,听任他们吵闹。大概是吵够了,闹够了,他们才意识到也得让高志强说句什么了,于是声音慢慢稀了些。高志强这才说:“我一张嘴巴自然抵不过你们几十张,你们让一两个人作代表,到楼上我家里去反映行吗?”

一伙人就掉头找人,同时大声说:“李校长你出面跟高书记去说说。”

高志强这才见一个小个子老头从人堆里站出来,细声细气地说:“高书记,真是对不起,给您添乱了,都是我的不是。我是紫云中学的校长,姓李。”高志强细瞧瞧,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次会上见过,就说:“你就是李校长?我们到楼上去说吧。”

在高志强家里,高志强仔细听了李校长的苦诉。还是1993年那个时候的事了,当年广东那边大兴狂炒地皮之风,市教育局邓局长打着给教师职工谋福利的幌子,以30%-40%的高额利息为诱饵,带着局里的财务人员到紫云中学集资。教师们见是主管他们的教育局的邓局长出了面,也就信以为真,拿出家里多年的积蓄,甚至不惜四处举债,求亲戚,找朋友,东挪西借,少则两三万,多的七八万,甚至十多万的,交给了教育局。一晃八九年过去了,这些钱等于扔进了水里,泡泡都没一个,害得大家节衣缩食,天天从几个可怜的工资里抠钱出来还债,也不知要哪年哪月才还得清。有一个年轻老师为此跟老婆打得头破血流,差点出了人命。多次找教育局找邓局长他们也没一点用,要么说那边的地皮还没脱手,要么就躲得不知去向,鬼影子也没一个。

集资款要不回已经搞得人心惶惶,不想教育局又常常拖欠教师工资,开始是一两个月地拖,后来是三四个月地拖,这一回已拖了半年多了。据说他们是拿着教师的工资修教育局办公大楼和职工宿舍了,老师们一个个气愤不过,找到学校领导,再不发工资只好停课外出打工去。学校领导去找教育局邓局长,邓局长要他们找政府,发放工资是政府的事。找到政府,毕副市长觉得问题确实严重,跟邓局长约好到学校去现场办公。谁知到了约定时间,毕副市长又要参加常委扩大会议,只得答应让学校送经费报告过去,想请示雷市长后,从市长机动金里批点钱,解一解燃眉之急。后来打了报告,去找毕副市长,毕副市长又不知哪去了,政府的人都说不知道。教师们就说是教育局和政府在耍他们,吵着跑到市委来请示文书记,这才知道文书记已经学习去了,市委由高书记主持工作,如果高书记也不管,那他们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教育局集资的事,高志强过去就知道一些,听完李校长的陈述,说:“你说的可是实情?”李校长说:“句句属实,否则您撤了我的职。”高志强心想,撤了你的职,谁去当你这个倒霉的校长?就骂教育局邓局长:“这个姓邓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了几句,才想问李校长:“你那个要钱的报告在哪里?”李校长说:“还在我衣袋里。”高志强说:“拿出来给我看看。”

李校长就把那个报告拿出来,交到高志强手上。高志强看了看,是个申请按时拨付工资的报告,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悲哀。按时拨付教师工资本是政府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如今出现这样的局面,才让学校打起这类说出去让人脸红的报告。高志强有些沉重地说:“李校长,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要向你做检讨。这样吧,经费由政府管,我现在就拿报告去找毕副市长和雷市长,让财政不要再通过教育局,直接拨点活命钱到你们的户头上,把这几个月的工资发给教师。”

两人先去了医院。

毕云天起床没多久,还在卫生间洗漱,听高志强在外面把门敲得咚咚响,就扔了洗脸毛巾去开门,说:“高书记您好早啊。”高志强看看表,说:“都快8点了,还早?”说着跟毕云天进了屋。

坐定后,高志强把李校长推到前面,说:“这是紫云中学的李校长,你总认识吧?”毕云天说:“怎么不认识?上次都约好到他们那里去现场办公的,结果要开常委扩大会议,被冲掉了,后来我又住了院。”高志强说:“现场办公的事先不说,紫云中学的教师半年没领工资了,你答应李校长找雷远鸣批点经费的,你总不能食言吧?”毕云天说:“我不是被罢了官吗?怎么能说是食言呢?”高志强说:“现在政府都瘫痪了,你今天就给我出院。”

毕云天摇摇头,说:“既来之,则安之。趁这次住院的大好时机,我做了全面检查,还真有不少毛病。有病住院,高书记不会剥夺我这个小小权利吧?”高志强说:“看来是我的面子不够啰?那好,我这就打电话,让雷远鸣同志也来一下。”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毕云天笑笑道,高志强已掏出手机拨了雷远鸣的号。

雷远鸣很快就到了医院。高志强说:“雷市长你不来,毕市长是不会买我的面子,迈出这个医院的。”雷远鸣笑道:“这也不能怪云天,当初是在常委扩大会上当众宣布他住院的,现在他要摆摆架子也可理解嘛。”

高志强也笑起来,说:“云天这事就这么定了,今天就出院,赶快把工作接上去。现在急于处理的是李校长这事,今天早上我一起床,就被他们学校的老教师堵在了门口。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如果还想让我过正常日子,就把李校长的事给办好。”

高志强发了话,李校长赶紧掏出报告,双手递到毕云天前面,说:“毕市长,这还是您让我们打的。”

毕云天眼睛在报告上瞧着,心里想高志强也真有意思,一个市委主要负责人竟然会陪一个校长来找他签报告,该不是吃了饭没事做吧?便说道:“高书记您就为这事,专门跑到我这里来的?您是常委一把手,这报告您签了不就得了?”高志强说:“财政一支笔批钱,是常委规定的,我怎么能破例呢?”毕云天说:“过去财政都是常务副市长欧阳智管,经费报告也归他和雷市长批,今天怎么派到我头上来了?”

雷远鸣知道高志强的意图,立即说:“这一阵欧阳智停了职,财政那边的事我管得多一些。高书记您看这样行不?从今天起就由云天接管吧。”高志强说:“这是你们政府的事,我可不好插手。”毕云天说:“不行不行,财政都是常务副市长管,我怎么有这个资格?”高志强说:“现在政府不是没了常务副市长吗?”

雷远鸣也表态说:“高书记说的有道理,反正政府也就几个市长,欧阳智原来所管的工作,云天你也要兼管一部分。”高志强说:“云天你就按雷市长说的办吧,快把李校长这个报告签了,他们学校的老师还呆在市委没走哩。”

毕云天不傻,已经从高志强话里听出了一层意思,他也就不再客气,立即在李校长的报告上签了字。见李校长接过签了字的报告,高志强回头对雷远鸣说:“雷市长你恐怕还要给财政打个电话,说以后财政由毕市长分管,不然李校长拿着这个报告过去,还不一定拨得到款子。”雷远鸣点头说:“那是的。”当即给财政局长打了电话。

高志强又对李校长说:“你现在就叫走你们的人,然后去财政局办好拨款手续,把工资发给大家。学校的课程还是不能耽误,啊?我还要和两位市长说几句话,你先走一步。”李校长于是诺诺而退。

病房里只他们三人的时候,高志强说:“文书记一走,临紫这一摊子就靠我们这几个人了,你们两个要多拿点主意。”雷远鸣说:“银秘书长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觉得当前最困难的是财政太穷,政府手头没钱,想办什么事都办不起来。比如说我们正在筹建的紫西轻工业品批发市场,搞到一半,因缺资金,最近只得停了下来。”毕云天也说:“还有几个很有实力的骨干企业,也是因流动资金不足,银行又贷不出款子,一直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

在当前这个特殊时期,雷远鸣和毕云天两个心里还想着企业和工作,这让高志强很高兴。他点点头,说:“这些确实都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问题。我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又扯了一阵,高志强忽觉肚子饿起来,才想起都9点多了还没吃早饭,就说:“今天就暂时商量到这里吧,反正过几天要开常委会,再坐下来认真讨论讨论。我还没吃早饭哩。吃饭是第一件大事,总不能让我饿着肚皮,跟你们商量工作吧?”雷远鸣说:“那高书记您吃早饭去吧。”高志强说:“你们都吃了?要不要我请客?”雷远鸣说:“我早就吃过了。政府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先走一步。云天还没吃吧?你去陪陪高书记,怎么样?”毕云天说:“行啊。我知道一个吃米粉的小店,口味不错,我带高书记去。”

雷远鸣走后,高志强和毕云天坐上小罗不知何时停在医院门口的小车,到了一个叫宝珠园的米粉店。高志强叫小罗也去吃一碗,小罗说他早吃过了。高志强不勉强,和毕云天下车,进了店子。

此时过了吃早饭的时候,所以店里人不多,还算安静。两个一边吃一边聊起来,高志强说:“这里的米粉味道挺上口的,以后有时间要多来吃几次。”毕云天说:“您现在主持常委工作,更没时间了。”高志强说:“是呀,宣布我主持常委工作没两天,就有人来堵门了。”毕云天叹息道:“别看我们已经给李校长批了点款子,可这事还没算完。”高志强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毕云天端碗喝口汤,说:“我还是原来的想法,到学校去现场办一次公。我想事情也不完全是他们说的那样,仅仅是经费问题,有些原因是深层次的。现在整个教育系统都存在不少问题,布局极不合理,设施严重老化,教学质量偏低,学生少教职工多,人才纷纷外流,都明摆在这里。还有教育经费年年增长,但学校经费不足的缺口却越来越大,光给他们追拨点零星款子是无济于事的。如果老这样下去,今天紫云中学上访,明天红云中学闹事,后天白云中学罢课,那又怎么得了呢?我预感,教育这一块迟早是会出乱子的,紫云中学只不过是个信号而已。”

毕云天这么说,高志强还有些不太相信,说:“问题不会这么严重吧?”毕云天说:“我说的可是一点夸张的成份都没有。我住院前就接到过不少的电话,是各学校的校长和老师打的,说他们要停课到政府来上访。据我在网上看到过的一些消息,外省外市已经出现不少罢课事件,我们也不能麻痹大意啊。”

高志强这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说:“姓邓的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过呢?”毕云天说:“姓邓的天天东躲西藏,找他还集资款的,找他要修建教育局办公楼和职工宿舍工钱和材料钱的,去了一拨又来一拨,我担心他迟早会出麻烦。”高志强就叹道:“怪不得有人说教育是块烫山芋,想扔扔不掉,抓在手上又烫手。”毕云天说:“还有人这样说,财政是爹,银行是娘,工商税务两条狼,公检法司出流氓,教育是根大蚂蝗。”

说得高志强直笑,说:“这些说法多得很,你也信?”毕云天说:“怎么不信?蚂蝗是迟早要把政府吸干的,你看我们的财力大部分都花在了教育上,可教育经费还是远远不够。”高志强说:“但听人说,教育局的头头和下面的科长都是挺肥的,你要他们不呆在教育局,打死他们都不干呢。”毕云天说:“越乱的地方越有猫腻,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了。”高志强点头道:“这倒也不假。你先摸清情况,再交常委研究,一句话,千万不能出事。”

正聊着,高志强手机响了,银秘书长说:“紫东区的人都到了郭家冲,大家就等着您到场了。”高志强说:“你让他们埋好炸药,我立即就到。”收了手机,高志强对毕云天笑道:“主持常委工作就这样,没出门就被人堵在了家里。现在又要去炸石膏矿,你看有意思不?”毕云天说:“谁叫您是主持人呢?”

高志强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碗,起身去交早餐钱。毕云天还在喝碗里的汤,说:“高书记新官刚上任,请客也是应该的。”高志强说:“你别美,我们是AA制,你那份你自己出。”毕云天说:“您这么不关心部下,那今天我就不出院了。”高志强交了钱,说:“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是我求你嘛。”

送走毕云天后,高志强就和小罗去了郭家冲。

这是塌方死人的南矿井,公安的人已经将矿区都封锁了,围观的群众都被拦在警界线外边。市公安局的谢局长正在指手划脚地指挥他的人,紫东区现任的几位头儿则站在警界线边上,看着里面的工作人员组织爆破。

见了高志强,他们都过来跟他打招呼,说井下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就等他来发话了。高志强说:“爆破区都检查过了?要特别注意安全。”谢局长说:“已经检查过三遍了。爆破组的人都是省里请来的专家,放得心。”高志强说:“那就好。准备引爆吧。”

谢局长就过去跟爆破组的负责人吩咐了一句,那人用对讲机跟井里的人通了话,很快井里的人全部撤了出来。然后技术员一按手中的遥控器,井下面就响起一声闷响,随即一股巨大的浓烟腾起,遮住了半边天空。

如此这般地将另外几个矿井都炸掉后,已经12点多了。高志强望望空中那久久没有散去的烟尘,又瞧瞧眼前一片狼藉的废墟,心头生出一份感慨来。是呀,如果这个地方不出这一摊子事,自己这个市委常委工作主持人的位置,现在恐怕还不一定到得了手呢。

要离开郭家冲时,高志强还在废墟上踟躇了一会,不出声地说,这是块城乡结合处的黄金地皮,不开矿了,还能做点别的什么呢?难道就这样让它白白搁置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