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素鼎录》:金石鉴定的权威秘笈 · 三

2019年9月25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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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坑锈也是警方认定文物造假的关键性证据。没有这道工序,铸造青铜器不算违法;被查出有坑锈的行为,才会被认定是蓄意造假。所以每一个造假窝点,坑锈工坊都藏得极为隐秘,轻易不示于人。现在郑国渠居然让人把我藏到了这么隐蔽的地方,要么是对我太放心,要么就是不打算让我离开了。

这家伙做事,实在是狠辣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我躺到行军床上,开始眯着眼睛打盹。郑重身负监视之职,不敢睡觉,可看我这么一副悠闲的样子,又恨得咬牙切齿。他坐在板凳上,显得十分烦躁。

“阿嚏!”

我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怎么这里好冷啊。”

“扯淡。”郑重撇撇嘴,此时大约是下午一点多,虽然坑底大部分天空都被茂盛的槐树遮挡,但透下来的阳光很充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真的,不是那种冷,是阴冷。”我抱着胳膊,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难不成真是那古墓闹的……”

郑重一听“古墓”俩字,耳朵立刻竖起来了:“你说什么?”我连忙摆手,表示没说什么没说什么,郑重反而起了疑心。他今天倒斗一无所获,心里正憋着一口闷气,对这些字眼都特别敏感。

他再三追问,我只得无奈地问道:“那个墓室,你今天下去过没有?”郑重回答:“下去了,墓室的石门就是我挪开的。”我“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还动了里面什么东西么?”

“里面狗屁都没有,掏了半天才掏出那么点破东西。”郑重恨恨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不对,你肯定还动过别的东西。郑重急了,说一共就挖出那三件玩意,多一件都没有。我就问,你动没动过遗骸?郑重往地上吐了口痰,换了个不安的姿势,说几根死人骨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摇摇头:“晚了,晚了。”郑重一听,眼睛瞪得溜圆,问我什么晚了。我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枕在头后,翘着腿在行军床上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听一个江湖上倒斗的朋友说,从前有一伙盗墓贼,去挖一座春秋时代楚国的贵族墓。带头的那个进了墓室,结果不小心把棺椁里的尸骸给毁了,骨头扔了一路。他拿了明器高高兴兴地往回爬,结果差一米到盗洞口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了。眼看天快亮了,他的伙伴也急了,拿手电往下照,这一照可不得了,看见他的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长发女人,脸煞白,背高高拱起来,正好卡在盗洞里。盗洞很狭窄,他转不过身来,只能把明器一件一件往下扔,扔一件,那女人的背就平下来一分。一直到明器都扔完,女人的背才直过来,正好紧贴着那个人的背。那人吓的要死,拼命要往上爬,这时候那女人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郑重完全被我的话吸引住了。

“明器还完了,接下来该算我尸骨的账了。”

“喂?”药不然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不耐烦,显得特别焦躁。

“不然,是我。”

“我操!大许,你竟然……”话筒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亢起来。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嘘,你小声点,不要让人听见。”

“烟烟找你都快找疯了!”药不然在电话里嚷道。我沉默了一下:“她在你的旁边吗?”

“没,她还在郑别村跟郑国渠对峙呢。”药不然连珠炮一样地把情况大略说了一遍。黄烟烟安全脱离以后,在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派出所报了警,然后又跟在安阳急得团团转的药不然联系上。安阳市出动了十几辆警车,在黄烟烟的带领下直扑古墓,在那里他们没有发现我和郑国渠的痕迹,于是转扑郑别村。郑国渠拿出一堆人证物证,证明自己从来没离开过村子,警方不想继续调查,但黄烟烟却死活不肯走,双方一直对峙到现在。

药不然说:“你赶紧跟她联系一下吧,我可从来没看过她那么着急。”我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对黄家,我没有什么负罪感;但对黄烟烟,我却存着一份歉疚。

“听着,你要真把我当哥们儿,就别把我的消息泄露给任何人,即使是烟烟和你爷爷都不行。”

“啊?你什么意思?”药不然大惑不解。

“我必须要单独去一个地方,至于是哪儿,你就别问了,总之我肯定在期限内回来。”

“你太不够意思了吧?这种事也要背着我!”

“时间很紧,我没法跟你解释那么多。总之你就信我一回,我不会拿自己爷爷的声誉开玩笑。”看到我在电话里说得严重,药不然颓然答应下来:“好吧,哥们儿就信你一回。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我需要你做两件事。第一,多准备点现金,去火车站等我;第二,你帮我盯着黄家的动静,我会定期跟你联络,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告诉我。”

“黄家?你是说,烟烟有问题?”药不然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现在还不好说,总之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对了,刘局那边,你也不打算说吗?”

我沉思了一下,回答道:“对,那边也别提。”刘局那个人神神秘秘的,我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不想过早惊动他;方震是个老刑侦,所处的位置又高,如果给他们透了口风,估计刘局一个电话就能把我从地里起出来。

现阶段,还是让郑国渠背着黑锅,替我在前头挡风挡雨吧。

当天晚上,我来到安阳火车站,远远看到药不然穿着一身红衣服,手里捏着个白信封,站在月台上。我竖起衣领,把帽子拉低——这是我买完火车票以后,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的——仔细地观察了半天,确信周围没有警察的埋伏,才凑过去。

很快远方一辆火车进站了,这是一趟前往徐州的火车,在这里只停车两分钟。我默默地走到药不然身后,一拍他的肩膀,药不然回头一看是我,一愣神。我飞快地从他手里拿过信封,跳上火车。乘务员在我身后砰地把车门给关上了。

我隔着车窗冲他挥了挥手,药不然张嘴说了句什么,不过我也听不清楚。等到火车离开安阳站,我捏了捏信封,里面厚厚的一沓,钱还不少。药不然在这点上还是挺靠谱儿的。

这趟火车是慢车,见站就停。我没多做停留,在下一站汤阴下了车,然后换了一辆长途公共汽车一路坐到新乡。这样一来,即使药不然无意中说漏了嘴,他们也琢磨不到我去了哪里。

我从新乡转车到郑州,连夜买了一张汽车票到西安。西安我曾经去过一次,那还是在小时候,我父母带我一起去的,那时候连兵马俑都还没发现呢。当时父母是带学生去考察,我在家里没人带,所以索性把我也一齐带去了。我从一个博物馆跑到另外一个博物馆,看过什么东西早就忘了,只记得母亲给我掰了一整碗碎碎的羊肉泡馍,吃得无比香甜。我还拉着母亲的手去了乾陵、大雁塔、华清池,还在父亲那群学生的帮助下爬了一小半华山。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之一。

等一等。

我在西安的记忆里,找不到我父亲的身影。我在卧铺上一下子睡不着了,拼命在记忆里搜寻,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去了哪里。西安的记忆里除了吃、玩就是母亲和那些学生,父亲好像只在抵达和离开的时候才有印象。

他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惊人的念头钻入我的脑海:难道……他去了岐山?

对许一城之谜来说,岐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地点。

从郑国渠透露给我的消息可知,岐山县是整个1931年探险的起点。而且在许一城和木户有三出发前一个月,郑虎来到这里为许一城打造了一件和关公有关的青铜器。我不知道郑虎和木户有三有没有见过面,不过他铸造的那件与关公有关的东西,一定跟许一城和木户有三二人的失踪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