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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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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别说了!”娉婷连连摇头,苍白着憔悴的脸庞,闭上双眼,晶莹泪珠滚落睫毛,凄然道:“我明白了。”

反间计。

她骗楚北捷真qíng,楚北捷用真qíng骗她。

qíng是真的,计也是真的。

和少爷十八年敬安王府的信任,抵不过楚北捷一个计策。

生平第一次,娉婷眼睁睁看着自己中计而无可奈何。她无法让何侠释去疑心,确实,她已动qíng。

世间男女,一旦动qíng,已很难判断是非曲直。

日后万一遇上楚北捷,言行举止便会在不经意间泄漏一切。

何侠防她,qíng有可原。

反间。

这就是,楚北捷临去前最后一招,锥心之疼。

睁眼直到天明,听见jī鸣,娉婷猛然一惊,从chuáng上坐起。被窝内一样硬硬的东西磕到腰眼,她象失了神般,缓缓把手伸进去摩挲上面熟悉的花纹。

离魂,两个古字龙飞凤舞篆刻在剑柄上。

楚北捷当日扔下宝剑所溅起的火星似乎在眼前一闪,娉婷的心蓦然抽紧,想起何侠的话。

若不接着宝剑,还有一丝希望。

若接了……

十八年养育恩义,被此剑无声无息断个gān净。

她素不爱哭,近日眼泪却多了不少。现在心冷得结冰似的,想哭,反而淌不下一滴。

怔怔坐在chuáng上,只觉得满脑子迷迷糊糊,娉婷举手按在额头。

哦,又烧起来了,冰冷的指尖碰在高温的肌肤上,自己忍不住打个寒战。

何侠指派的侍女铃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该起来了?”

连问了两三句,娉婷才恍惚着回头:“嗯?”

铃裆麻利地端来热水,拧gān毛巾递给娉婷。总在逃亡中奔波,这里来那里去,东西乱糟糟地塞在大木匣子里,她便到处翻找娉婷常用的梳子。

娉婷在她身后说:“别找了,你把冬灼找来。”

“冬灼?”

“他不在?”

铃裆摇头,笑道:“我瞧瞧去。”

太阳很好,chūn天的味道越来越浓。门帘的垂珠被铃裆俏皮地一掀,反she耀眼的光亮。刹那间,娉婷又想起花府那道隔帘。

她和花小姐偷偷藏在帘后,窥看登门拜访的来客。

那是,看见楚北捷的第一眼。

只剩一人的房间冷冷清清,冷得娉婷不用人惊动也蓦然回神。下了chuáng,取出梳子倚在窗边慢慢梳理长长的黑发,一边看外面生气勃勃的景致。

红色和紫色的花正半开,池塘边绿糙茵茵,景色虽美,却很陌生。

不是敬安王府,也不是镇北王府。

“自愿上马来,跟何侠告别,从此,你不叫白娉婷。你会姓楚。”

“你只记得楚北捷,忘记了归乐。接过离魂,你可曾想过,那是两国的信物,是归乐百姓五年安家度日的保证?”

她忽然蹙眉,象疼得快断了呼吸一样,苍白的指节紧紧拽住心窝处的衣裳,回头看静静放在chuáng边的宝剑。

离魂。

离了楚北捷,却回不了敬安王府。她白娉婷,小敬安王身边最有分量的侍女,随主出征定计灭敌的女军师,bī敌国大将发下誓言保住归乐五年平安的女子,为何居然在这十天九地中,成了孤魂?

“娉婷,”冬灼的声音传来,就在身后:“你找我?”

娉婷放下梳子,转头时,唇角已经勾起往日熟悉的浅笑:“有事和你说。”

冬灼有点手足无措,许多日没有见娉婷,忙乱中,也隐隐觉察到许多叫人心寒的迹象。一见这憔悴的往日伙伴,冬灼脸上常见的吊儿郎当的表qíng通通不翼而飞,象个大孩子犯了错一样搓着手,低头道:“你说吧。”

“我要走了。”

平静的四个字,重重压在冬灼心上。

“走?”他霍然抬头,满脸惊讶地触到娉婷乌黑的眸子,瞬间脑子里近日积累的预兆都被翻了出来。冬灼似乎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要涌出来的话被qiáng行压了下去,仍旧低头,讪讪地问:“少爷知道吗?”

娉婷柔柔地笑了,放软了身子倚在窗台上,对冬灼招招手:“冬灼,来。”握住冬灼的手,她仔细打量了半天,忽然俏皮起来,逗他道:“你这小子,总娉婷娉婷叫个不停,我可比你大上几个月呢。叫声姐姐来听。”

冬灼难过地咬着牙,半天开头,轻轻叫了声:“姐姐。”

“好弟弟。”娉婷当真拿出姐姐的模样,细心教导:“人最难的,是知道进退。当日计诱楚北捷,我进了。如今,我该退了。”

“可你是敬安王府的人,再说,你能走到那去?大王追捕敬安王府众人的名册上有你的名字,楚北捷也不会放过你。”

“我自有安排。”

隐藏在心底多日的郁闷渴望着爆发出来,冬灼愤然:“我知道少爷疑你。我去和少爷说。”

“不许去。”

“我憋不住了,这是少爷不对。他这样,跟灭我们王府的大王有什么两样?”

“站住!”娉婷扯住他,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少爷疑得对。”

冬灼愣住,茫然地皱眉:“你说什么?我不信你对王府有外心。”

娉婷怔了半晌,长叹一声:“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我走了,对王府,对少爷,对我,都是好事。少爷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不能帮他,也不能老让他心烦。”

“你怎么会让少爷心烦?”

“冬灼呀……”娉婷温柔地看着他,苦涩地笑笑:“论功劳,少爷不能怠慢我;论疑心,少爷不能放松我。王府踪迹最需要隐秘的时候,他又不敢关我,又不敢害我,还不敢让我伤心。唉,我都替少爷焦心呢。”

“可你要是走了……”

“我走了,王府和我再没有瓜葛。你们的下落我一概不知,想泄密也泄不了。”

冬灼还是摇头:“不行。你这样,不等于说少爷忘恩负义,bī迫功臣?”

娉婷发亮的眼睛眨眨:“所以我才要你帮忙呀。我要偷偷的走,不让少爷知道的离开。”

“不不,我瞒不过少爷的。”

“你当然瞒不过少爷,但少爷会瞒你。打赌吧,他若知道我们的事,不但不会作声,还会暗中安排方便。”

“我真弄不懂你们!”冬灼挠头,焦躁地走来走去,霍然转身说:“帮你没问题,反正不管少爷知道不知道,这事你不该受委屈,我也不信你会出卖王府。但……你能去哪?你还病着,不如过两天……”

娉婷截道:“不,我今夜就要离开。”

她语气淡淡,冬灼却听出不可动摇的坚毅,拧起眉毛:“不告诉我你打算去哪,我绝不帮你。你在外面孤身一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也不能安睡。”胸前环起双手和娉婷对峙。

“离了这里,我就轻轻松松一人,上天入地都不是问题。你也知道许多人在寻我,我怎能把踪迹告诉你这青涩的小子?不过打算去的方位……”娉婷附耳,轻声道:“北方。”

北方的chūn天,是否比这里来得晚?

昔日在太子府,好友阳凤曾悄悄说过那值得向往的地方,北国的糙原一望无际,成千上万的牛羊马匹低头摔着尾巴,偶而一匹发足狂奔,则全部都会跟着奔跑起来,轰轰的蹄声象地要裂开一样。

归乐不能呆,东林更是龙潭虎xué。

不如,北漠。

极目远方,红日初起。娉婷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她倦了太久,连筋骨也疏散许多,困在狭小的yīn暗圈子里,看不见天日,忽然深深的怀念起那个胆大包天,借王后诬陷而不顾一切远逃北漠的好友。

阳凤的笑脸,定比当初灿烂吧。

 


孤芳不自赏 孤芳不自赏2 第一章
章节字数:1129 更新时间:07-01-27 01:58
夜风中,平安出了戒备森严的别院。

手里挽着简单的包裹,身后只伴着一个冬灼。娉婷回头,看隐藏在半山中的点点灯光。

哪一点才是少爷书桌上的亮?回眸间,竟有哽咽的感觉。

“不要送了。”娉婷止住冬灼:“回去吧。”

“我……”冬灼yù言又止,把缰绳递到娉婷手中,别过头,闷闷地说:“你自己保重。”

娉婷上马,猛然发力,竟有点摇摇yù绝,忙咬牙坐稳了。未挥鞭,冬灼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不由得娉婷不再回首。

冬灼似乎还是藏不住心里的话,仰头对她道:“其实,我把今晚的事都告诉少爷了。”

娉婷瞅瞅冬灼,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敬安王府众人正休憩的地方,明日,他们又该出发,换一个更安全的巢xué,一股隐隐约约的悲凉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她不动声色地问:“少爷怎么说。”

“少爷说,若你相信自己,是绝不会离开我们的。你要走,我们不该拦,也没法子拦。”

“还有呢?”

冬灼低头:“没有了。”

娉婷扬起唇角笑了笑,幽幽叹道:“冬灼,你竟真长大了,也会骗人了。”

“我……”冬灼把头垂得更低,半天才蠕动着嘴唇说:“少爷说,你本来靠自己就能走,偏偏要找上我。其实……其实不过是想对少爷再用一计,bī他进退失距。他说本来他宁愿中计,也要你留在身边,可现在……”

“现在是王府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不能不舍弃一个侍女。”娉婷慢悠悠接了一句,仰头看看满天星光,苦笑着点头:“我告诉你,少爷没猜错呢。”

不待冬灼再开口,娉婷挥下马鞭。

jīng挑的王府骏马嘶叫着放开蹄子驰骋,她握着缰绳,任泪水模糊了双眼。

再会,敬安王府。你昔日的金壁辉煌,你此时的韬光养晦,不再与娉婷相gān。

离魂宝剑放在窗台,明日太阳出时,剑身反she的耀眼光芒会印在我空dàngdàng的chuáng间。那曾是我们年少间常玩的游戏。

可惜娉婷不够无qíng。

我若无qíng,将剑身稍稍倾斜,亮光反she到对面屋顶打磨得镜子似的偌大铜钟,那铜钟反she到远处的光,就会惊动附近的四处搜查的官兵。

少爷,呵,何侠,明日当你看见离魂,会做何想?

月隐没在淡淡云霞之后,太阳在东边缓缓爬升。

一骑快马扬起烟尘,奔跑在往北的huáng土路上。

秀气的脸庞上泪痕已被风沙掩盖,娉婷转头,半眯着眼瞅橘红的太阳。太阳将要升起,暖烘烘的感觉,一定会越来越qiáng吧。

“驾!”她豪气地喝一声,再挥一鞭。

风迎着脸扑过来,跑吧,驰过这一片似乎无边无尽的huáng土,就是北漠,那没有何侠,也没有楚北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