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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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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见醉jú不语,便也拿眼睛轻轻瞅她。

两双透亮眸子默默看着对方,似在揣度对方心意,又似若有所思。

 

红蔷正巧进来,见两人痴痴对看着,诧道:“原来没睡呢,害我不敢动作大了,怕惊醒白姑娘。你们盯着人家脸上瞧什么,那上面能长朵花出来不成?”

醉jú收了目光,转身向着红蔷,笑骂道:“就你呱噪,人家静静想一会事,偏被你搅和了。”

娉婷也看向她,问:“你进来gān什么?”

“看看这天,”红蔷指指外头:“刚才见姑娘睡了,也不敢问。你们难道肚子不饿?”

醉jú探头往外看了看:“也对,怪不得觉得饿呢。悬了一天的心,居然将饮食大事忘了。”

“饭菜已经做好了,我去端来。”红蔷走了出去。

厨房里的大娘们虽也惊魂不定了一天,但手艺还是极好。

数层的食盒送上来,依旧是两荤四素,伴着几碟小菜。

娉婷向来食量不大,今日耗费了心神,更无食yù,有一点没一点地挑了几箸。醉jú见她要将手里的筷子放下,忙道:“至少也要把热汤和碗里的饭吃完。”

连擦了几筷子的荤菜放在娉婷碗里,用眼睛瞥她。

娉婷毫无胃口,瞧见醉jú凶凶的眼色,悄悄伸手抚了抚小腹,默默将碗里的饭菜都咽了下去。

醉jú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饭后,醉jú和红蔷七手八脚收拾了食盒,将菜碟饭碗都装回盒内。

醉jú道:“让我去吧。”留了红蔷陪伴娉婷,提着沉甸甸的出了院子,刚巧碰见厨房的大娘迎面过来。

“醉jú姑娘,天冷,用不着亲自送回来,我们老婆子去拿就行。”大娘见了醉jú,停了脚步。

醉jú将食盒递给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不光为了送这个,我还有明天的膳谱要给你们。按着方子上面的做,里面加了几味药材,都选上好的放。记住,分量可别弄错了。”

镇北王府里的人再不济也识得两个字,大娘就着月光看了那膳谱,啧啧道:“好细致的活儿。辛苦了醉jú姑娘,连吃个饭也要花偌大心思,怪不得白姑娘最近脸色红润了不少。只是……”大娘语气一转,面有难色:“这上面的当归,前几天给白姑娘炖枣子,厨房里刚巧用完了。芍药花瓣,厨房里本来就不存的。老山紫参倒是还有一些。”

醉jú道: “这不能耽搁,我又不能和你说明白,反正快去采买一些,按照我的方子做就好。”

“哎呀呀,姑娘你也糊涂了,这光景别院里面谁出得去?大门被亲卫们守得比都城的城门还紧。”

醉jú这才想起外面围了兵,拍额道:“我真是糊涂了。说起这个,厨房里的东西可以撑到初六吗?”

“大米常年存着许多,不怕会饿死人。但菜不够,后面虽然有小菜园子,养了一些jī鸭,但姑娘想想,这别院里面多少人,女孩也就算了,食量小。那些亲卫们牛高马大,没有大碗的荤菜,受得了吗?我看荤菜顶多撑一天。”大娘左右瞧瞧,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道:“猪ròu都是三天一送的,前两天送上来的这顿已经吃完了,明天是一丝猪ròu星都没有啦。鱼也没有新鲜的,jī鸭先顶着吧。楚将军说这是小事,不许让白姑娘知道心烦。我告诉你,你可别漏了口风。”

醉jú点头道:“我和你一道到厨房去,瞧瞧还剩些什么。将就着材料再写个膳谱。大娘,可要叮嘱他们按着我的方子做,不管外面围了多少兵,我可只管先把白姑娘的身子料理好。”

“那当然,只要厨房里有东西,就能照你的方子一丝不差地给你做。”

两人在雪地里慢慢走着过去。月亮出来了,却不及前几天的亮,淡huáng的光朦朦胧胧,脚踩在薄薄的雪层上,雪片碎开,咯咯吱吱的响。

 

刚到厨房门口,忽有动静传来。

“怎么?”

醉jú惊惶地低呼一声,看着别院大门上空的红光,似乎有许多火把正在门外凶猛地吐着火焰。

厚重的大门在深夜里推开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虽然轻,却有一种沉重的危险感。

大娘抬头看着半空中的火光,颤着嘴唇:“老天爷,该不是打进来了吧?”

醉jú不作声,大着胆子绕出厨房的院子,从侧边走过来就是直路,通到别院大门。她轻轻靠过去,躲在墙后看,瞧见大门外站了一排手持火把的人,这个时候,能到门前的除了何侠那边的人,再没有别个。

不一会,大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火光遮挡在外面,只能从墙头看见那些光的痕迹。

醉jú瞧见漠然带着两名亲卫推着一辆车戒备森严过来,从墙后闪身出来。

“谁?”漠然低喝,身边两名亲卫的剑已经锵地抽了出来。

“是我。”

漠然松了一口气,责怪道:“半夜三更的,你不陪着白姑娘,跑出来gān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两名亲卫看清楚是醉jú,将剑收了回去。

“我本要去厨房的,听见动静就过来了。那些人来gān什么?”

“送东西。”

“送东西?”

“鲜ròu鲜鱼,各色gān果。我已经验过了,里面只有菜,没藏人或兵器。”漠然苦笑,指指后面那满满一车东西:“你来得正好,这些东西弄回厨房后,你每一样都亲自用针验验,看看是否有古怪。”

醉jú瞥那满满的车子一眼,不禁叹气:“何侠的确是个人物。他该不会用这般下作手段。不过我还是会好好验的。”

两名亲卫帮醉jú将车推到厨房,将货物卸下来清算一下,除了猪ròu牛ròu鲜鱼等寻常荤菜外,竟还有不少稀罕东西。

几坛子由正宗归乐厨子制的归乐小菜,上好的通晋鱼gān,北漠的御用美食卤珍,还有一碟又软又苏的点心。

厨房几位大娘在一旁看醉jú逐样用针检验,瞧见那一碟点心小巧玲珑,几至巧夺天工,啧啧称叹:“都说归乐的点心做得好,单这外相就已经不简单了。”

另外还有一个镏金盒子,外面用几层丝绸包裹了,放在车子最下面。醉jú一层层解开,里面不是食物,却是女子用的各色小东西。

有一个蚌壳,里面装的上好的润手膏药,一面带了小柄的铜镜子,一把整块翡翠琢磨成的梳子。

十几颗极小的五光十色的鹅卵石铺在盒子下,薄薄一层,上面托着这三样东西,看得醉jú目不转睛,又叹又赞。

 

验过所有东西,天色已经快亮了。醉jú累得腰酸背痛,对厨房的人道:“这些都是好的,尽管吃吧。何侠竟是个人jīng,连女人滋补用的当归也送了一些上好的过来。方子不用改了,就照我昨晚给你的做吧。”

“但芍药花瓣还没呢。”

“没有就算了吧,不加就是。芍药花瓣还好,当归是最重要的。”

醉jú答着,困倦地揉揉肩膀,一手挟了镏金盒子,一路走回小院。

红蔷已经起来了,正在院中的雪地上伸懒腰,见了醉jú,问:“怎么一个晚上没见你?姑娘睡之前,还问你去厨房为何去了这么久呢。”

“她呢?”

“还睡着。”红蔷的下巴朝房门扬扬:“昨晚我陪她在屋里睡,就听她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地转身,想是睡得不好。哎,我听亲卫们说,外面还围着兵?昨天白姑娘和楚将军出去,他们不是退了吗?怎么又有了个初六之约,要是初六王爷不回来,那可怎么办?”

醉jú沉声道:“你要管也管不了,不要问的好。”

红蔷只道往常开惯玩笑的亲卫吓唬她,这才知道危机未过,脸都白了。

醉jú知道真实qíng况比红蔷目前知道的更糟,不愿多说,拍拍她的肩膀,迳自跨上台阶,进了房门。

 

娉婷其实早已醒了,将被子踢到一边,肩上披了一件淡紫的小棉袄,懒懒地跪坐在chuáng上,侧着头,用尖尖的五指理垂下的长发。见醉jú拿着镏金盒子进来,瞅了一眼:“那是什么?”

醉jú知她心里不安宁,想逗她说话,将镏金盒子往chuáng头一摆,促狭笑道:“你猜。要猜到了,那我可真服了你。”

娉婷扫那盒子一眼,淡淡将目光移到一旁:“又是叫人心烦意乱的东西……”叹了叹,也不理会醉jú,亲自动手开了。

细细瞧了里面摆放的三件东西,拿起那梳子,直盯着它出神,幽幽道:“这是我以前在敬安王府里常用的。”

放下梳子,也不碰其他两样,用手抓了一把小鹅卵石,一颗颗数着,轻轻放回原处。石子都放回去了,白皙的手掌已空了,娉婷苦笑道:“我用十五年的qíng分讹他,他用十五年的qíng分诱我。”一把关了盒子,就下了chuáng。

用热水洗漱过了,醉jú过来为她梳头,将柔软的青丝握在手中,用心挽了个端庄的牡丹髻,见铜镜反she出的脸不喜不忧,彷佛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姑娘!怎么不说话?”

娉婷沉默着,半天才回道:“我好累。”

醉jú道:“觉得累就再睡一会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叫厨房今天熬红豆粥,炉上炖着,一醒就叫他们端过来。”

娉婷摇摇头。

醉jú刚放下梳子,娉婷对着铜镜看了看,便站了起来,掀帘子出门。醉jú连忙跟了出去,见娉婷进了侧屋,不一会端着昨日要埋的梅花花瓣坛子出来。

“让我来端。”

娉婷侧身让过醉jú的双手,仍是摇了摇头,默默端着坛子走下阶梯。走到昨日红蔷扫了雪的角落。那里虽没有多少积雪,但过了一夜,已多了一层薄霜。

娉婷放下坛子,拿扫帚亲自扫了一遍,又去取铲子。

醉jú见她那模样,不声不响的,倒觉得有些怕了,不敢轻易作声,只好站在旁边看,叮嘱道:“小心,别闪着腰。”

娉婷也不蛮来,用铲子一点一点挖着,最靠近地面的土是冻得最结实的,上面一层去后,下面越来越松软,好挖了许多。

好半天,一个小坑渐渐成形,娉婷额头上已铺了密密一层细珠,两颊多了几分血色。

她也不急,放下铲子,静静歇了一会,待呼吸平缓了,才端起一旁的坛子,在土坑正中端端正正放了,左瞅右瞅好半晌,似乎才感到满意,也不嫌脏,亲自用手捧了泥,将坛子重新埋起来。

做好这件大功夫,娉婷长长呼出口气,抬起头来,对站在旁边的醉jú嫣然一笑:“只差在上面烧火熏了。”

眸子黑白分明,笑意在瞳中làng花般轻涌,温柔四溅。

醉jú不知为何,竟心里一顿,鼻头酸气直冒,几乎失声哭了出来,连忙转身揉揉眼睛,打着jīng神应道:“好,我这就去拿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