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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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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厨房里弄了gān柴,唤来红蔷,将柴堆在填平的新土上面,引了火种。不一会,gān柴燃烧时剥离的劈里啪啦声响起,红红火光在雪中摇曳,印得三人脸颊殷红一片,暖烘烘的。

娉婷出了一身汗,jīng神彷佛好了许多,柔柔地望着火光,又忽道:“横竖已经生了火,可不要gān站着。问厨房要一些ròu和盐来,我们烤ròu吃吧。”

红蔷虽为外面的围兵心惊胆战,但也明白苦中作乐的道理,应道:“我去拿吧。”

不一会,双手提着一个重重的篮子,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回来。

“猪里脊,jī翅膀,洗gān净的鸭腿,两条去了肠和头的晋鱼,不知道姑娘爱烤什么,我叫厨房的大娘都准备了一点。”红蔷放下篮子,在雪地上铺了一块大蓝布,一样样放出来:“盐和五香粉也带过来了。大娘们还说,单吃烤的太gān了,厨房有熬好的汤,一会给我们送过来。”

娉婷鼓掌道:“好红蔷,想得周到,要我是将军,怎么也封你一个后勤将官。”她坐在石凳上,肩上已经多了一件厚披肩,是醉jú生怕她着凉,趁红蔷去厨房的时候回屋里取出来的。

红蔷见娉婷笑意盈盈,不禁也将心怀放开了点,笑道:“还不止这些。大娘们说,烤ròu可不能用手拿着烤,要有东西串着,我就又取了几支细铁条过来。”一边低头掏,果然从篮子最下面掏出几条细铁条,洗得gāngān净净,一端还新缠了纱布。

 

各色齐备,三人围着火堆坐下,齐齐享受这冬日的烧烤。

手持细铁丝,将ròu片或者鱼串在上面,放到火堆上方,就着红色的火焰慢慢烤着,又新鲜又有趣,倒真的越玩越有兴致。

“我爹爹是猎户,小时候带我上山打猎,也这样玩过几次。”红蔷看起来真的挺有经验,旋转着手中的细铁丝,又叹道:“进了镇北王府之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怎么进了王府呢?王爷买了你?”

红蔷连连摇头:“镇北王府还用得着买人?吃喝不愁,少挨打,主子又是咱们王爷,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要跟着我爹,打到东西的时候吃个半饱,打不到东西就饿上一顿,过得更苦。我算命好,总算挤了进来,还能不时有点东西央人带出去给我爹。”

醉jú还是第一次听红蔷说起这些,不由问:“你到了这偏僻地方,不想念你爹吗?”

“怎么不想?可惜我爹没福,我进王府才三年他就病死了。王爷离开都城时遣散家人,看我可怜没地方去,又留下了。”

醉jú这才明白,为何别院中年轻侍女少,大娘倒极多,看来都是王府里的老人,遣散了也没地方去。

她烤的是鸭腿,ròu厚,很不易熟,只能耐心地耗着,目光落到娉婷身上,又叮嘱道:“这火红得晃眼,吃烤食会上火的,对身体不好。”

娉婷手中的鱼正巧熟了,她心思细密,虽是第一次亲手做这个,却烤得金huáng苏香,恰到好处,听了醉jú的话,将鱼从细铁丝上小心取下来,放在碟子里,递了过来:“既然这样,我可不吃了,就烤给你们吃吧。”

红蔷正眼馋那鱼,欢呼一声,将手中的细铁丝递给醉jú:“帮我拿一下。”便接过装着香喷喷烤鱼的碟子。

醉jú见她处处为胎儿着想,朝她赞赏地笑了笑,安慰道:“你虽不能吃这个,还是有别的口福的。我嘱咐大娘们今日为你准备当归红枣焖猪蹄呢。”

正说着,大娘已经提着盒子进了小院,见她们兴致勃勃玩得别致,笑道:“小心手,铁丝戳了可疼呢,我在厨房试过好几次呢。”

一边在大蓝布上开了食盒,给三人一个端上一碗。醉jú和红蔷的是热腾腾的排骨笋丝汤,给娉婷的果然是当归红枣焖猪蹄。

娉婷拿着勺子,一边看她们两人吃烤食,一边慢慢吃完了自己碗中的东西,微微笑着。

闹了大半个时辰,都吃得尽兴了,柴也快烧到尽头,三人才站起来,用水浇湿了火。

红蔷问:“坛子拿出来吗?”

“不必了,闷在土里味道更好点,等王爷回来再取。”

 

这么过了一个上午,下面的时光便好挨了许多。在屋里和醉jú红蔷闲聊一阵,娉婷便去小休,一觉睡了将近三个时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朦朦胧胧爬起来,推开窗子,晚风不大,云层却似乎太厚,竟瞧不见月亮在哪。

“醉jú?醉jú?”她急着唤了两声。

醉jú从屋外走进来:“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月过了中天没有?已经初六了吗?”

醉jú一愣,慢慢踱过来,坐在chuáng头,答道:“白姑娘,天才黑了不久,现在还是初五呢。”

娉婷听她这么说,焦虑之色稍去,缓缓“哦”了一声,彷佛全身都松了劲,向后倾,将背靠在枕上,斜斜躺了。

醉jú又问:“厨房已经送过晚饭来了,我见你难得睡得香甜,叫红蔷不要吵你,先在侧屋的小炉上煨着。既然醒了,就吃一点吧。”

娉婷若有所思,醉jú连问了两次,才摇头拒绝,想了想,又点点头:“拿过来吧,我吃点。”

红蔷将热饭热菜端过来。

娉婷勉qiáng吞了半碗,蹙眉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放了筷子。

醉jú见她这个模样是真的吃不下去,知道劝也无用,柔声道:“不吃就算了。”

红蔷收拾好饭菜,和醉jú一道出了屋,在门口站住脚,奇道:“上午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像什么都忘了,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又变了一副样子?看来太聪明也不行,脾气古里古怪的。”

醉jú忙要她噤声,压低声音数落道:“你知道什么?换了你是她,恐怕早就疯了。”

红蔷吐吐舌头,进了侧屋。

醉jú一人站在门外,看院前一片黯淡的雪地。冷风缓缓挤进脖子里,倒有点像娉婷常说的,慡快多了。

心烦的何止娉婷一人,她心里也猫挠似的。

最可恨的是,面前还有另一道深渊似的坎,危险地横在她面前。

四国纷争越演越烈,前几年是东林大军侵犯归乐北漠,现在轮到云常北漠联军侵犯东林。

打打杀杀,无休无止。

每个明白局势的人,就连昏庸的纨裤贵族,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她师父霍雨楠本就出身贵族,穿梭东林上层阶级,对于这些,更是看得透彻明白。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国家不会一朝被敌国重兵压境,家园不会被烧成灰烬?

国就是家。有国,才有家。

谁不是这样呢?

 

醉jú深深叹了一声,胸中闷得几乎发疼,一咬牙,索xing解开皮袄的衣襟,让冷风呼呼往里面灌,直到里面熔岩似的翻腾都变得冷硬,连打了三四个哆嗦,才扣好衣襟,从侧屋端了热茶给娉婷,安抚她睡下。

夜里她还是睡在娉婷屋内的另一张小chuáng上。

半夜忽然听见声响,醉jú坐起来揉揉眼睛,见娉婷已醒了坐在chuáng上。

“白姑娘,你怎么又醒了?”醉jú下了chuáng,走到娉婷身边,轻问。

娉婷正默默对着窗外的天,怔怔看着,道:“月亮出来了。”

醉jú顺着她的视线往天上瞧,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却很黯淡,无jīng打采的样子。

仔细瞧瞧位置,已过了中天。

月过中天。

初六到了……

醉jú心中一沉,温言道:“还有一整天,王爷正赶回来呢。”

娉婷声音平静无波:“他现在一定在马上,很累很累,嗓子又渴又沙,一身的风尘,肩膀上面,还积着雪片。”

醉jú只觉得她的声音彷佛是天边悠悠传过来的,像幽谷中被拨动的琴弦,颤音一起,满树的花都簌然。低头看她的神色,又看不出端倪。

为娉婷掖好被子,陪她一道坐在chuáng头,慢慢看月亮移动。看了一个多时辰,醉jú柔声哄道:“睡吧。”

娉婷顺从地躺下,闭上眼睛。醉jú舒了一 口气,下chuáng要回去自己的小chuáng,眼角余光忽又瞥到她睁开了眼。

“怎么?”

娉婷瞅瞅醉jú,失笑道:“没什么。”复又乖巧地闭上眼睛。

 

那夜在花府里,楚北捷还只当她是花小姐的哑巴侍女,见她病了,似乎也是这么一句“睡吧”。

这人为所yù为,也不在乎世间俗礼,彼此还不熟悉,就拦腰抱了她,进她的小屋,将她放在chuáng上,还笨手笨脚帮她盖上被子。

那句硬梆梆的“睡吧”,活像将军在命令士兵似的,如今想来,却让人怅然泪下。

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纤细的掌,在被下攥成坚qiáng的拳。

若这般深爱,都不过如是,纵使温柔似水,可以活生生炼化了离魂神威二剑,又有何用?

 

月,已过中天。

初六,到了。

楚北捷在狂奔。

凌晨的北风,在耳边呼啸。

他一生中,有过无数次策马狂奔,胯下的骏马放开四蹄,纵qíng驰骋,让风猎猎灌满他的披风,让河流臣服在脚下,让山峦也不由侧目于他的身影。

奔驰,是一种壮烈的快意。

但此时,他再也感受不到这种快意。

风猎猎迎面chuī着,他不畏惧脸上刀割似的痛楚,但风拉扯撕裂的,还有他的心。

被焦灼的火煎烤着的心,悬在半天高处。

雅静的隐居别院,在目不可及处。

那股淡淡幽幽的梅香,却萦绕在心尖。

楚北捷深深知道王兄的xingqíng,只看王兄费尽心血,不择手段将他拖延在都城,就可知另一处对付隐居别院的手段,一定是雷霆万钧。

娉婷善于挑琴的玉手,怎能应对东林王的挑战?

她单薄的身影,是否正迎向白晃晃的利刃?

怎也搂不够的纤柔身子,怎也瞧不够的清秀小脸,怎也听不够的清越歌声……这般堪怜的人儿,为何偏偏有人不肯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她已归隐。

她已不理外事。

她已哀哀切切,伤了又伤,只盼志尽旧事,做一个知足的小女人。

做他楚北捷的女人。

“娉婷并不贪心,只是希望在王爷领兵赶赴战场之前,回来见娉婷一面。娉婷要在王爷生辰那天,和王爷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是一个多简单的心愿。

寻常的男人也能轻易答应的心愿。

而他不是寻常百姓,是楚北捷,东林的镇北王。

楚北捷举鞭,疯狂地策马,眼中血丝密布。风不留余地地往前襟里灌,浇不熄他心如火燎。

两旁积着混了泥士的脏雪,中间大道笔直向前伸延,似乎无止无境。

这归家的路,前所未有的漫长。

楚北捷在驰骋中举目,遥遥看着前方。

望断云深处,娉婷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