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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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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你也尝一个吧。”何侠看向娉婷。

娉婷手边的桌子上也有三四个小碟。她低头看了看,摇头道:“我不吃苹果馅的点心,少爷都忘了。”

“我当然记得。”何侠道:“你没看见上面点着红萝卜丝做记认吗?苹果馅都换了红萝卜馅,搀了蜂蜜在里面。”

娉婷用指头捏起一个,从中间掰开了,里面果然是红萝卜馅,混着蜂蜜的香味,试探着放了一点进嘴,眼睛一亮:“比以前的味道更好些,你还放了什么进去?”

何侠瞥耀天一眼,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用了新鲜的冬蜜。云常都城附近的雪山上,有一种不怕冷的蜜蜂。”

有着家园味道的点心出奇可口,娉婷尝了一点,竟似乎被勾起了食yù,碟中的点心每个只有指头大,经看不经吃,她一口气便将五个都斯文地吃进肚子,还意犹未尽般,向何侠手边桌上的点心瞅去。

“只有你那一碟是红萝卜馅。我们这几碟都不是。早知道你喜欢,该叫厨子多做一点预备着。”何侠视线朝正中的耀天一扫,殷勤地问:“公主说喜欢厨子们上次准备的,所以今天为公主献上的还是那几种馅。公主要不要也尝尝红萝卜馅?”

耀天脸色淡淡地,笑了笑:“我喜欢苹果馅。”伸手去取桌上的酒壶。

何侠yù帮她斟,已晚了一步。娉婷执了酒壶,款款为耀天倒了一杯洒,忽然露出一个亲切到极点的微笑,柔声道:“小雪已止,眼看月亮也要出来了。不如开了大厅的门窗,让月光慢慢透进来,公主一边喝酒,一边听娉婷弹琴,既解闷,又雅致。可好?”

“嗯,听着这打算就舒服。”耀天点头,唤人来开了客厅的门窗。冬天日短,从院里进屋不过一个时辰,夜幕已经降下来了,明天似乎是个晴天,星月都看得清楚。

晕huáng月光,流水般泄进厅中。

侍女们肃静无声地抬了放琴的几案进来,不一会,将何侠专为娉婷买的古琴也抱来,端端正正摆在案上。

娉婷如往常般焚香,净手,脸上已经多了一分庄重秀色。坐在琴前,屏息闭目,将指轻轻触着弦,勾了一勾。

一个极低的颤音,仿彿哽咽着在弦上吐了出来。

耀天听在耳里,叹一声:“好琴,难怪驸马不惜千金购来。”

看向何侠,又赞叹道:“也只有这等好琴,才配得上白娉婷的弹奏。”

何侠回耀天一个宠溺的笑容,并不作声,只用温柔的目光抚摸着她的眼眸。

娉婷试了一下音,觉得心已经静下来,抬头问:“公主想听什么曲子?”

“点曲这样的大事,要jiāo给熟悉琴者的人才行。”耀天日光落到何侠脸上,淡淡道:“就请驸马代我点一曲吧。”

何侠想了想,问:“chūn景,如何?”

娉婷点点头,潜心闭目,养了一会神,再睁开眼时,眸中已多了一种不容忽视的自信和神采。

轻轻按住琴弦,再熟练地一挑指。

与刚才试音时截然不同的轻快琴音,顽皮地跳进耳膜。

生机,顿时盎然。

琴声到处,虽是冬日,却已经少了冬日的yīn寒。仿彿时光一下子去得急了,让人骤然想起,冬去后,便是chūn。

微急的促调,一点也不让人感觉烦躁。chūn雨连绵,屋檐下一滴滴淌着,温柔而又活泼。

旋律渐渐越奏越快,到了高昂处,明媚的chūn光,铺天盖地而来。

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丝沉重。

一切都是欢快的。

鸟儿呜叫着穿梭林间,新嫩色的小糙从冰雪刚刚融化的泥土里钻出来,老树舒展身段,准备换上新的绿衣。

安静了,冬的小shòu从dòngxué里悄悄探头,不一会,已纵了出来,亲近林中第一朵害羞的花蕾。

一幕幕chūn色,在琴声中毫无保留地展开,就连空气也仿彿充满了泥上芬芳的气味。

厅中人听得如痴如醉,想像三月chūn光撩人心醉。

琴声渐低,似一日已尽。

雀鸟钻回巢中,小shòu玩得累了,自去寻清澈的水源休息。嫩糙仿彿经此一日,又高了不少,老树从容挺立,含笑看顾已在它枝叶内蜷缩睡着的小松鼠。

余音绕梁,久久个绝。

过了许久,耀天才惊醒了似的,由衷赞道:“天下竟有这样的琴声。驸马自小有白姑娘相伴,耳福真比我好了不知多少倍。”

娉婷受了夸奖,并无得意之色,恭敬答道:“娉婷如今住在驸马府。公主要听琴,随时唤我就好。”

耀天貌似甚欢,点头笑道:“那最好了,还能再弹吗?”

“当然。公主想听什么?”

耀天想了想,问道:“既有chūn景,那么夏秋冬,也应该各有一曲吧?”

“是的,chūn景,夏色,秋虫,冬语。”

“那……”耀天轻轻吩咐:“都弹来让我听一听吧。”

娉婷应了一声,腰身坐正,肩膀微抬,双手又抚上了琴。

悠扬琴声,从jīng致华丽的窗和门冉冉飘出,回dàng在偌大的驸马府上空。

chūn景,夏色,秋虫,冬语。

chūn明媚之景,夏盛放之色,秋萧肃之虫,冬无人之语。

敬安王府的花台亭边,这是娉婷谱的曲,何侠思量着起的名。

chūn景奏过,夏已往,秋瑟瑟徐至,苍而不凉。

府内府外,被琴声浸润得如在天外,至琴声遏然而止,才恍然察觉,原来倾心迷醉中,秋虫也已到了尽头。

弹琴极为耗神,娉婷勉qiáng弹了三曲,倦色藏在眉间,又要抚琴,再弹那冬语。

何侠早在悬心,忙伸手制止了,转头向耀天道:“公主,现在正是冬天,听冬语更添寒意,远比不上前面的chūn景,夏色,秋虫有意思。不如不听那冬语,留一点余韵,权当回味?”

“驸马说得对。”耀天点了点头,意犹未尽,徐徐评道:“方才这二曲各有特色,但若单论气魄,我还是最喜欢后院听见的那首九天。”

娉婷在何侠答话之前已经表态:“不听冬语,那就让我再弹一次九天给公主听吧。”

何侠猜想耀天也瞧见娉婷虚弱,盼耀天自行拒绝,不料耀天却点头笑道:“好。”

何侠心中不喜,又不好作声,眸光微黯,脸色却不动声色,仍坐着静听。

娉婷果然端坐了,又勾了弦,轻轻一挑。

弦颤动起来,发出优美的音,却似乎没有原先的清越。何侠暗叫不好,勉qiáng听了一会,几个高音好似巍巍然临渊而立,有不稳之忧。

娉婷喘息渐重,肩膀摇晃几下,竟向后软倒。何侠暗叫一声不好,猛然从椅上跳起,刚好将差点倒在地上的娉婷接在怀里,色变道:“娉婷!娉婷!”

“怎么了?”耀天也是一惊,起了身走过来探视。

何侠无暇答她,抓了娉婷纤细得可以看见骨头的手,在腕上静静探了一会,将她打横抱在臂弯中,绕过回廊,小心安放在寝室的chuáng上,才对随后来的耀天沉声道:“脉息有点乱。她一路颠簸,大概累着了。”

曜天愣了一下,道:“我不该命她弹琴的。”露出歉色。

出乎意料,何侠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她,只是转而言它:“煎几服药喝了,再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就着房中书桌上的笔墨,亲自写了一副药方,jiāo代侍女们立即拿下去准备。

忙了一会,又唯恐外面的脚步声惊扰娉婷,亲自为她放下chuáng前垂幔。回头时,看见耀天站在身后,默然不语。

问侠这才将心思转回到娇妻身上,柔声道:“公主累了吗?公主的寝房已经用香熏过,请公主先过去休息一下可好?我立即就过去。”

“不必了。”耀天满怀柔qíng而来,现在兴致全无,qiáng笑道:“只是来瞧瞧驸马,本来就不打算过夜的。”

“公主……”

“我们俩是夫妻,日子长着呢。”耀天低声道:“你刚回来,也该清清静静的,好好休息一夜。”眸子不动声色地一转,瞥了垂幔深处,chuáng上娇弱的身影一眼。

何侠低声道:“那我明日一早进王宫去见你。”

虽仍是往常轻佻甜蜜的语气,表qíng也极真挚,但听在耀天耳中,总觉得他松了一口气似的。

“我走了。”

“我送公主回王宫去。”

耀天心中气苦,碍着身份,又不能显露丝毫,摇头道:“不必。”

这两字说得生硬,何侠怎会听不出来,身形一僵,锐利jīng明的眸子直视耀天。

耀天被他定定一看,反而心生不安。她将何侠看得极重,明白若让何侠将她看作没有心胸狭窄的妒妇,从此便会失了何侠的宠爱。赶紧隐藏刚才不慎流露的不满,换了另一种羞涩语气,别过脸嗔道:“一路回去,谁不瞧在眼里?都是夫妻了,还送来送去的,生疏得像外人似的……”

何侠温柔地笑起来:“公主多虑了。我们是夫妻,永远都不可能是外人。送到王宫怕人笑话,那就让为夫送到大门,总不能这也不行吧。”

耀天不再反对,露出女儿娇态,乖巧地让他携了手。

两人一道亲亲密密地到了大门,何侠早奉上无数甜言蜜语,柔qíng绵绵,说得耀天矜持的脸上逸出花般笑容。

门前宫廷侍卫们早已备好马车,烛光闪烁,将一条大街照耀得如白昼般。

何侠亲自扶了耀天登车,又探身入内叮嘱了两句,才站到一旁,目送浩浩dàngdàng的王宫车队在寂夜中离去。

车队远去,在眼中渐渐缩为一个小点,何侠才转身进门。

夜已深,大地一片寂静。

如娉婷的琴一般,冬,无人之语。

没有朝自己的寝室,他一路不停步地回到娉婷的寝室。跨入房中,一个身影受惊般地从chuáng边站起来,瞧清楚他的脸,连忙低头行礼:“驸马爷。”眉眼之中,隐隐藏着不平之色。

何侠认出她是娉婷的侍女,不大在意地看了一眼,视线转到chuáng上的娉婷脸上。

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醉jú正在陪伴娉婷,她知道何侠的寝室在另一侧,没有想到何侠会这个时候过来。见何侠走近chuáng边,他怎么说也是这里的主人,只好不甘心地让开,站到一旁。

何侠没有理会这个侍女,坐在chuáng边,细细审视娉婷苍白的脸色。瘦了许多呢。他伸指,轻轻描绘娉婷的脸形。

醉jú瞧在眼里,攥紧垂在两腿侧的拳,心一阵狂跳。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又是在私密的寝室里,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若何侠对娉婷起了龌龊心思,那可怎么好?

何侠对醉jú的紧张浑然不觉,只是用指反覆描着娉婷的眉目,唇形,怜惜地瞅着她沉睡的模样。

醉jú监视着何侠的一举一动,他每一个触碰娉婷的动作都令醉jú万分紧张,既盼他的指尖快点离开娉婷的脸庞,又怕那指一离开,又会伸到更叫人害怕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