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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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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俯视已经愣住的醉jú,徐徐道:“你们都道我聪明,聪明人做事就一定要讲道理,有理由。被人问了千万个为什么,都要答得毫无破绽。醉jú,我不管你家王爷有多大委屈,有天大的理由赶不回来。我再不想听见他的名字,再不想看见他这个人。我不是朝廷上的文武官,每个决定都必须头头是道,我只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喜欢哪个,我恨哪个,难道我自己作不得主?我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安安静静活着,难道就不可以?”

声如琴声般清澈,余音散尽,屋内寂静无声。

醉jú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楚北捷两者择一,他选择了保全王族,选择了伤害娉婷。

那么,就让他继续保全王族吧。

那么,就让白娉婷远去吧。

再不得已的选择,也是选择。

再不得已,也有了伤门。伤口在,心怎么会不疼?

谁注定要与谁一辈子守在一起?

白娉婷也不过区区一女子,为何偏偏qiáng求她就要想着大局,想着大义,想着国家百姓?

不讲理的人一辈子不讲理也无人诟病,素来讲理的人一朝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却定受责怪。

世事就是如此,比人更不讲理。

看着娉婷满腮泪水,醉jú忽然明白过来。

她仍爱楚北捷。

爱得深,才会恨得深。

恨楚北捷的负约,恨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命,永远被大义大局牵制着,受尽断筋剐骨的伤,却永远无能为力。

大义大局之前,要保留一点纯粹的爱意,竟是如此之难。

这纤柔人儿要的,她不顾一切要的,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得不到,就舍弃吧。

舍弃了,就不回头地逃。

逃开楚北捷,逃开如附骨之蛆的国恨家仇。

“白姑娘,做你想做的吧。”醉jú睫毛颤动,坠卜一滴晶莹的泪珠,仰头看着娉婷,轻声道:“这辈子,人要能为自己作主一次,那该多好啊。”

仿彿是,快融化的冰层被最后的一锤子凿穿了。

娉婷惨淡的容色蓦地一动,猛然跪下,搂住醉jú。

醉jú也紧紧搂住她,咬着唇,忍着哭泣。

做吧,做吧。

人生一世,要爱,要恨,要作主,要抗争。

要追那,抓不到的天上的风。

“别做聪明人了。”醉jú在耳边哽咽道。

做个小女人,做个幸福的母亲,做个不用再提心吊胆,为了大义大局伤透心的女人。

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

别再管东林的硝烟,云常的战火,逃得远远的,永不回头。

告诉那一定会美丽健康聪明的孩子,人,其实可以为自己作主。

人,其实可以惬意地哭,大声地笑。

人,其实不但可以有理,还可以有qíng。

“谁注定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呢?你说的对。”

“伤了心就是伤了心,说几句大局的道理,伤口就能愈合吗?”

“不能。”

不能的。

东林军bī近的那日,何侠启程离开都城的那日,白娉婷与醉jú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这是来到云常后的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哭泣,让泪水痛快地从心里淌泄出来。

冬日的艳阳推开左右的云层,也毫无保留地将光芒撒在她们身上。它明白,这两个弱小的女人,太需要力量。

“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嗯,一定。”

坚决地默默点头,坚qiáng的日光。

娉婷抹gān脸上的泪水,重新站起来,站得比原来更笔直,在阳光照耀下,恍如一尊流逸着五彩光芒的玉像。

她有力量,她的力量就在腹中。有这个小小生命在,白娉婷不再纤柔无力。

她挺直腰杆,稳稳地站起来。

门外侍从们的高声呼叫,恰好在这个时候传来。

“耀天公主殿下——驾到!”

醉jú猛然站起来,与娉婷jiāo换一下眼神。

“来得好快。”

娉婷抿唇不语,半晌方淡淡道:“早晚要来的,不迎也得迎。”

和醉jú一道,刚出了屋门,已经看见耀天被侍女们众星捧月般的身影正朝这边过来,便停住脚步,低头行礼。

耀天下了决心,刚跨入驸马府,立即问明娉婷所在,一言不发,匆匆而来。过了后花园,远远看见娉婷低头行礼,心里一凛,反而放慢了脚步,在远处仔细打量了那单薄身影一番,才袅袅而至,在娉婷面前从容停下。

“公主殿下。”娉婷轻轻道。

居高临下,只能看见白娉婷低垂的颈项,白腻光滑。

此女虽不貌美,却另有动人处。

耀天静静看了片刻,才随口道:“免礼吧。驸马临行前再三嘱咐我看顾你,特此来看看。”边说着边跨入屋中,乌黑的眸子四周打了个转。

屋中布置华美,一物一器都是jīng致货色,俨然是府中主母寝房的架势。

耀天选了一张近窗的椅子坐了,吩咐道:“你也坐吧。”接过醉jú献上的热茶,视线落到帘内的古琴上,啜了一口茶。

娉婷和醉jú知道大事将来,不动声色,只一味表现得恭敬些,乖巧地不作声。

耀天瞧够了那琴,才看向娉婷,露山一丝温柔的笑容:“那日遇上你病了,走得匆忙,只听了曲儿,却未聊上几句。你在这里过得好吗?缺点什么没有?”

“都好。”

“那……”耀天打量娉婷的脸色,笑问:“想家吗?”

此话问得蹊跷,语气也古怪得很。醉jú心中一动,露出讶色。

娉婷心中也是大奇,她只道耀天会在何侠离开后,想个名目让她去到王宫,或者别的让何侠找不到的地方,只要囚禁的地方不是驸马府,看守的人不知道她的厉害,定会放松警惕,那时候要逃不再那么难。

可现在听耀天的话,却全然和设想的不同。

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脑海,娉婷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波澜,轻声答道:“娉婷是孤女,哪有什么家?”

耀天还是笑着:“那把驸马府当成你的家,不就挺好吗?”

此话里面的意思,细想更是诡异。

娉婷听在耳里,心里寻找到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假设,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大胆地直接迎上耀天笑吟吟的视线,两人都是玲珑剔透的心肝,电光火石间,已经知道对方心意。

耀天有放她离去的打算。

怎么可能?

但此刻已不容多想,时不待我,机不再来。娉婷暗中一咬牙,从座椅上站起,不由分说对耀天行个大礼,俯跪道:“请公主为娉婷作主!”

耀天端坐在椅上,悠悠问:“为你做什么主?驸马待你不好?”

“少爷待娉婷极好,只是少爷虽然疼惜娉婷,却不知道娉婷的心意。”

“你的心意?”

“娉婷……一直渴望着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世俗羁绊。”娉婷仰头,凄然道:“驸马府样样周到,可高墙碧瓦,锦绣罗衣,在娉婷看来,不啻囚笼。”

曜天蹙眉问:“你想离开?”

“是,求公主成全。”

“你是驸马极看重的人,我要是让你走了,待驸马回来,又怎么jiāo代呢?”

“公主和驸马是一家人,夫妻恩爱,又何必jiāo代?”娉婷伶俐地答道:“少爷疼惜我,要我留在驸马府,公主也是疼惜我,才让我离开。夫妻同心,公主这是为了少爷,才成全了我,少爷怎么会为此怪罪公主呢?请公主成全娉婷。”低头俯拜。

头顶上一丝声响也没有,娉婷能够感觉到耀天的目光牢牢定在她的脊背上。

屋中的归乐熏香袅袅而起,曲线妙曼如舞,在一片寂静中舒展身躯。

个知过了多久,耀天的声音才从头顶传了过来:“都是女人,你就是和我说实话,我也不会为难你。你还想着楚北捷吧?离了这里,要回去自己的男人身边,对吗?”

娉婷霍然抬头,睁大双眼,磨着牙道:“公主不知道娉婷是怎么到云常来的吗?难道娉婷是这般下贱的女子,到了这种境地还要回去找那个男人?”

耀天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忙柔声道:“你先别急。我问这个不是疑你,只是另有一事不好jiāo代。先起来再说。”亲自弯腰扶了娉婷,边徐徐道:“楚北捷集结大军,已经快抵达我云常边境,就是为着你。若你走了,楚北捷怎么肯信?我只怕他误以为我们害了你。”

“公主不必担心。”娉婷立即道:“让娉婷留下书信一封,请人带给楚北捷,他自然知道我已经走了。”

“如此最好。”

娉婷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惊讶道:“公主是答应让娉婷离开了?”

耀天叹道:“有什么办法呢?你过得好,驸马也只会高兴。再说……能够化解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我还有得选择吗?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醉jú听得两人对话多时,仿佛百年gān旱忽逢chūn雨一般雀跃,实在按捺不住,兴奋地cha了一句。见两人目光同时移到自己身上,乖巧地低下头去。

“这是娉婷的侍女,名叫醉jú。”

耀天打量醉jú两眼:“你说说,为什么越快越好?”

娉婷心里七上八下,真正的原因当然绝不能说。若是说谎,耀天贵为摄政公主,成天与官员打jiāo道,并不是好骗的。可耀天指明了问醉jú,她急着代答,更难以取信。

醉jú如果说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必然引起耀天疑心,刚刚出现的希望立即化为乌有。

不由担忧地看向醉jú。

醉jú被耀天一问,愕了一愕,随即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越快越好啊,驸马府都闷死人了,连买个胭脂都不方便。哪个府里的侍女都有出去逛的时候,市集上多少有趣东西啊,糖葫芦、糖人、米面儿、耍猴的,偏我不能去。从前总听人家说云常有一种摊子,专卖现调的水粉,水粉师傅看了女孩子的肤色,就用手头上的各种花瓣花粉香末子调出来,不知多有趣,可到了云常这些天,竟还没有迈出过大门。”

一轮话说出来,犹如水晶珠子呼啦啦掉在玉盆子里似的,说得慡快俐落,一点也不吞吞吐吐,耀天反而笑了,夸道:“倒是个伶俐的丫头。”

娉婷和醉jú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耀天又问娉婷道:“那你怎么想呢?”

娉婷细声道:“公主做主就好。”

耀天打量娉婷一番,雍容端庄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半天才踌躇道:“既然如此,也不必耽搁时间。写了书信,随我的车骑出去,将你们送到城门吧。”

醉jú赶紧送上笔墨。

娉婷走到桌上铺开的锦帛前,沾墨提笔,手提到半空,忽然凝住,脸上落寞忧伤,半天没有下笔。

醉jú知她心思,屏息等了一会,忍不住轻声唤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