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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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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里?”她低声问,再不复方才的高亢。

火把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声音。这轻微的声音,却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节奏。

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双锐利深邃的炯炯黑眸。

坚定qiáng壮的臂膀,她原以为一辈子都会紧紧搂着她的,怎么如今变了自个在黑夜中徘徊?

他有无双的剑,惊天的勇,却没有一颗能让她安定的心。

无人的深夜,qíng不自禁地低泣起来。连娉婷都不明白,怎么藏在心底的苦,就忽然翻腾过来,让眼泪在这望不尽黑林的入口处滴淌下来,掺入脚下的雪,留不住一点痕迹。

她低着头,死死咬牙,在火光下将下坠的泪珠一滴一滴看得清楚。猛然间抬头,叫道:“醉jú!醉jú!你在哪里?”带着哭腔,凄怅得粟人。

“姑娘!我在这!”沉默的林子里忽然跳出一个清脆的回音。

娉婷反而被唬住似的僵了,举着火把怔怔看着。

果然,一道人影从影影绰绰的林中穿了出来,提着小篮,飞快地跑过来,喘着气:“想不到这山上还有别的好糙药,我沿着树根一棵棵过去,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天一黑,差点找不着回路,幸亏姑娘找来了,呀……”看见火光下红通通的眼睛,醉jú猛然停住脚,隔了一会,悄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

“哭成这样……”醉jú握住娉婷的手,冷冰冰的,没一丝暖意:“都是我不好,害姑娘担心了。”

娉婷苦笑。

她平素常被人夸七窍玲珑心,只有自己最明白自己是何等没出息。醉j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正想着什么呢?

眼睛一眨,又一滴泪珠无声淌了下来。

醉jú心疼地道:“姑娘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下次再也不敢了。”

娉婷别过脸,轻声道:“这些糙药又不是急用,这么冷的天,你也应该爱惜着自己。”两人慢慢往回走。

醉jú道:“我来拿。”接过娉婷手中的火把,一手提着小篮。她心中不安,不断转头看娉婷的红肿的眼睛,试探地问:“姑娘在想什么呢?”

娉婷低头静静走着,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可过了一会,又开口答道:“我在想我留给他的信。”

听娉婷主动提起“他”,醉jú更是大奇,又生怕触动她的伤心处,不敢造次乱问,沉默地走着。

不一会,又听见娉婷幽幽道:“我那日提笔一挥而就,虽写了许多东西,脑子里面却全是乱的。现在想起来,那也许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心声吧。”

醉jú忍不住问:“姑娘到底写了什么?”

娉婷似乎打算坦言相告,嘴唇微动,却只从里面逸出一声叹息:“说了给你,只让你白添烦恼罢了。”

两人便又默不作声,继续往回走。抬头一看,窗户亮着灯光的小屋就在远处,忽然听见一把尖锐凶bào的声音吼道:“老小死的,还敢多嘴!”清脆的巴掌声在夜空中连响两下。

娉婷和醉jú心中一凛,她们近日连番逃出敌人魔掌,神经被锻炼得警惕万分,忙将火把往雪地里一cha,灭了火光,躲到路边的石后。

悄悄探头一看,月色下,模糊地看见几个男人的身影气势汹汹阻在小屋门前。

“要不是官爷们和楚北捷顶着,东林人一路杀过来,你们的头早被东林人当球踢了。打仗就要养兵,这时候还敢不纳税,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

大娘慈祥的声音此刻变得惊惶恐惧:“官大爷,今年的税,我们前天才jiāo上去啊……”

“那是前天的,现在是今天的!”凶横地截断了话。

卡勒的断裂声传来,似乎是谁将老旧的木门踹烂了。

“实在是没有啊。”

“没有?哼,这是什么?”又一把跋扈的声音cha了进来,早闯进屋子搜刮的男人捧着一堆东西出来,嗤笑若:“看不出你们这老不死的,倒还有一些好东西。”

“啊!啊啊……呀啊……”哑巴大叔激动地舞动若双手,拦在男人面前。

大娘急道:“大爷,大爷,这不是我们的东西。这是两位留宿的姑娘……”

“去你的!”男人一脚将哑巴大叔踢到地上,恶狠狠道:“在你屋里,怎么不是你的东西?老子告诉你,这些东西勉qiáng算今天的份额,过两天来,你们还敢抵赖不给,一把烧了你们这破房子!”

抱着娉婷和醉jú的包袱,一行人骂骂咧咧,扬长而去。

他们经过大石旁,娉婷和醉jú把头一缩,待他们远去了,才探头看他们的背影。

“狠心歹毒的小吏。”醉jú低声骂道:“哪都有这些东西,我们东林也常有的,瞧见达官贵人像狗一样,瞧见穷人就狠得像láng一样。什么时候撞我师父手里,一定狠狠修理他们一顿。”

娉婷瞧着那些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低声道:“有什么法子呢?这些天我就常常后悔,学琴学舞有什么用,早该学点武艺剑术,真路见不平了,也能拔刀相助。可恨我自己无用,连自己都帮不了,又怎么帮别人?”

醉jú不满道:“姑娘最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患得患失起来?天下比你有能耐的有几个呀?”

嘴里说苦,却忽然想起王爷。倒也个假,真遇到短兵相接的时候,再聪明的女人也会害怕。如果王爷在身边,自然是会呵护备至,不让别人伤她一丝一毫的。

没了能保护自己的人,只能盼望着自己能保护自己。

两人一同从石后站起来。娉婷起来猛了,一阵头昏,脚步未曾站稳,肩膀晃了两晃。

“姑娘小心!” 醉jú忙道,就要伸手去扶。

“没事。”娉婷随口应了一声,骤然像是站定了,一抬脚,却忽然觉得大旋地转,这次再不像刚才一样还能站住,就仿彿浑身力气蓦然被偷个空dàngdàng似的,身子直软下去。

这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醉jú慌忙去扶,手已经抓到娉婷的手腕,却不料娉婷这次是整个摔下去,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无所支撑似的。醉jú也是刚刚站起来,猝不及防,哪里抓得住。醉jú惊叫一声,被娉婷的身子一带,倒随着娉婷摔了下去,膝盖恰好撞了脚边一块石头,手脚都擦了石子,火辣辣生疼。

虽然疼,醉jú却骨禄爬了起来,顾不着看自己手脚上的伤,一把扶了娉婷,急道:“怎么了?摔着了没有?”

娉婷也摔得懵懵懂懂的,被醉jú扶了起来,又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摇头道:“没什么。”想了想,似乎忆起刚才摔下时也撞了哪里,却也不觉得哪里疼。

“有没有摔到哪?”

“没有。”娉婷揉揉手脚,摇头道。

醉jú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们快回去吧。”

两人回到小屋中,厅中屋中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家俱东倒西歪,哑巴大叔呆呆坐在角落里,大娘正哭得伤心,见了娉婷和醉jú,抬起头来,停了哭声,露出难以启齿的表qíng讷讷道:“姑娘,你们的包袱……”

“我们都知道了,怪不得大娘和大叔的。再说,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娉婷温言劝了两句,总算让老人家收了眼泪。

帮着忙重新收拾了屋子,摆好家俱,人都倦了,才入屋里休息。

想到所剩不多的盘缠已经没有纵彭,连换洗的衣服也不曾留下一件,心下又是彷惶,又不禁觉得好笑。

“银子衣裳都是小事,人才是最重要的。赚钱也不难,我们一路过去为人看诊也是可以的。”醉jú让娉婷躺上chuáng:“把手伸出来。”

按了两指上去静心听脉,忽然“嗯”了一声,疑惑地看一眼娉婷,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怎么?孩子不好吗?”娉婷也吃了一惊。

“你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

醉jú道:“我再听听。”又侧若颈细致诊了一会,蹙眉道:“这脉象有点奇怪,难道是今天晚上出去着了凉?哎呀,早说了你不该出去找我的。躺着,再不要乱动了。”提了小篮出去。

娉婷顾念孩子的安危,听话静静躺着,睡意袭来,眼前又朦朦胧胧起来,眼看着亮光在眼中变成细细的一丝,黑暗覆盖上来,那黑色尽头,似乎又有一道不耀眼的柔和的光在婀娜摇曳。

正觉得舒舒服服,肩膀却被人轻轻摇晃了两下。娉婷睁开眼,看见醉jú捧着满满的药坐在chuáng头,边chuī着碗里面冒出的丝丝热气,边柔声道:“喝了药再睡吧,那群黑心的税吏,连药材也不放过,幸亏今天采了新的糙药。”

看着娉婷忍着苦皱眉喝完一碗,醉jú这才满意地收了碗,chuī熄烛火,一同睡下。

赶了一天的路,投宿后又去采药,还遇着不断的事故,醉jú实在比娉婷还乏,头一挨枕,瞌睡虫立即汹涌而至,只消一会功夫,将她密密实实埋进梦乡。迷梦中重见师父严肃的脸,眸子却是极慈祥的藏着笑意,一会又似乎回到了隐居别院的梅花中,恍恍惚惚一个影子在前面,仿彿正在看着明月。梦一个连着一个,稀奇古怪,什么都有,都淡淡地散发着温馨的味儿,像面前有几十条道,她却知道每一条道的尽头都是好的。

正香甜时,一阵刺痛却不知从哪传了过来,醉jú在梦乡中挣扎着体察,像是手疼,又像是脚疼,渐渐地,痛楚宛如从水底浮到了水面,连带着把她也带出梦境。

醉jú猛然睁开眼睛,又一阵剌痛传过来。

这次她知道了,手腕上被什么抓得生疼。

“醉jú……醉jú……”娉婷的呻吟声在漆黑中异常痛苦。

醉jú惊得立坐起来,月光下,娉婷秀气的眉纠成一团,指甲深深掐入醉jú腕中。

“姑娘,怎么了?”

“好疼。”娉婷按着腹部。huáng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滚落在枕上。

醉jú也慌了:“我在这呢,别怕。”声音也不由颤抖了起来,摸索着抓住娉婷的手,默听片刻,脸色煞白:“我的针呢?”翻身去找,才记起包袱已经被人抢了。连外衣也不披,匆匆忙忙去到老夫妻的房门前,把门敲得咚咚作响,喊道:“大娘!大娘!快醒醒!”

“什么事啊,姑娘?”

醉jú一把抓住大娘的手:“银针!你们有没有银针?”

大娘刚被吵醒,迷迷糊糊道:“我们穷人,哪里会有什么银针?”

“那那……普通的针呢?绣花针呢?”醉jú急得差点掉泪。

“fèng衣服的破针倒是有一根的。你们这是怎……”

“别问了,快借我!”

醉jú取了针,匆匆回房,点起烛火。火光下的娉婷大汗淋漓,枕头上已经几乎全湿了,脸色蜡huáng,见醉jú进来,忍着疼,气若游丝地一字一字挤着问道:“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