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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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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道魁梧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静静立在面前。

“和上将军打个赌,我可以在上将军开口叫喊之前,挑破上将军的喉咙。”来者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巾,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右手按剑。

剑未出鞘,却已散发出隐隐杀气。

若韩身经百战,生死关头不知遇过多少,但此刻与他从容冷漠的目光一碰,只觉寒气扑面。

这般气势,这般胆略,此人是谁?

“杀了我又如何,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若韩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

来人笑道:“再和上将军打个赌,我杀了你后,不但可以来去自如,甚至还有闲功夫顺手gān掉北漠的几名大将。云常和东林大战未起,不用参与打仗,士兵们绷紧的神经都松弛下来。你下令明日回程,现在是深夜,士兵们当然抓紧时间休息,十有八九都在沉睡中。”

现在不是战中,防守有所松懈,但此人能无声无息潜入军营最中心的帅帐,本事可想而知。

若韩凝视着他。

他的手有着被太阳晒出的麦色,麦色显得皮肤坚实,像经过冶炼的钢,像大师jīng心雕凿的像,不可击破。

这双手很稳,轻轻按着剑,似乎仅仅这么站着,已足以君临天下。

若韩盯着他很久,轻轻倒吸了一口气:“楚北捷?”

“则尹的继位者,总算还有点见识。”楚北捷轻笑,取下黑巾。棱角分明的脸露出来。

这是若韩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清这个北漠的大敌。

怪不得,这般气势,这般胆略。入北漠大营如儿戏,这位就是东林的镇北王,天下赫赫扬名的楚北捷。

那个被白娉婷深深爱上的男人。

“镇北王深夜潜入军营,是想刺杀我?”

“你的xing命,本王暂时还不想取。”楚北捷道:“本王到此,是要你为本王给北漠王传一句话。”

“什么话?”

“他敢派兵窥视我东林大军,妄想落井下石,就要承担后果。”楚北捷低头,淡淡看着手下的宝剑:“和云常的大战没有打起来,本王手痒得很。从今天开始,本王会将北漠的大将一个一个用各种方法杀死,让北漠王再无可用之将,让他看着他的军队慢慢瓦解。这不是挺有趣吗?”

若韩一愣,冷笑道:“说来说去,镇北王还是来当刺客的。”他思忖必死,也不胆怯,霍然站起,抽出手中宝剑,仰首喝道:“我北漠大营岂能容你来去自如,今天纵使没了xing命,我也要为大王杀了你。来人啊!”扬声一喝,等了等,居然无人冲进来。

若韩又是一愣。

楚北捷不屑道:“要喊就喊大声点。你帐外的亲兵全部身首异处,最接近的军帐也在五丈外。这也怪你们北漠军中的规矩不合常理,帅帐定要和其他军帐保持距离。”

若韩心中微寒,他帅帐外心腹亲兵都是qiáng悍死士,居然全被楚北捷无声无息解决。撑着心窝里一股怒气,大喝道:“来人啊!有刺客!”挺剑就刺。

楚北捷冷眼看敌人来剑到了面前,眸中瞳孔微缩,宝剑终于出鞘。

寒光掠过处,锵一声jiāo了一剑,若韩感觉一阵大力涌来,手臂一阵酸麻,尚未回过神来,楚北捷被摇曳烛光照she着的身影已经不见。若韩惊觉不妙,霍霍向左右虚刺两剑,后退两步,背上骤然寒毛尽竖,惨叫一声,腹部已经挨了一记膝撞。

若韩忍着剧痛,挥剑再刺,却正好将手腕送到楚北捷面前。楚北捷将势一扯,一掐,若韩虎口剧痛,宝剑匡当一声,掉在案几上,将烛台打翻在地上。烛台在地上滚了两滚,烛火全灭,帅帐顿时沉入一片黑寂中。

若韩眼前全黑,脖子上寒气袭来,知道楚北捷的宝剑已经抵在自己脖子上。

此人当日在堪布城下,当着两军的面三招击杀则尹最凶悍的部下蒙初,勇悍盖世,果然名不虚传。

若韩自知已到绝路,也不求饶,听着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咬牙道:“你要杀就杀,但你绝逃不了。”

楚北捷却非常自傲,冷笑道:“要杀也从最大的将领杀起,你的xing命暂且留着。面见你们家大王时,记得提醒他不要来招惹我东林。”

若韩还想开口,后脑杓上一疼,顿时昏了过去。

 

松森山脉被冰雪覆盖,夕阳照耀到雪上,反she着红色的光。一道娇小身影在在积雪中深一步浅一步匆忙赶路。

雪很深,几至膝盖,每一步要拔出腿来都耗费不少力气。

醉jú喘着粗气,雪光太刺眼,她的眼睛开始一阵一阵发黑,看不大清楚前面的路。有时候,她不得不扶着树gān歇一口气,但只要一停下来,她的心就彷佛被猫用爪子狠狠地挠着。

岩区中力竭的娉婷正在等她。

娉婷和腹中的孩子,都在等她。

娉婷在硬撑,醉jú心里清楚。她是大夫,怎会看不出娉婷的状况。但两人一同赶路更无生机,娉婷说得没错,让一人赶去见阳凤,火速来援,是唯一的生路。

死路中的生路。

老天,老天,为什么会这样?

隐居北院的梅花还在开着,淡淡香气还飘逸在风中,为什么物是人非,转眼就到了尽头,到了绝路?

为什么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爱上一个英雄盖世的男人,会有这样的下场?

阳凤送给娉婷的夜光玉钗,如今稳稳cha在醉jú的头上。那钗彷佛有千金重,压在醉jú身上的,是娉婷和孩子的xing命。

她掏出地图,仔细地看着。

“又迷路了?”醉jú紧张地皱眉。白色的松森山脉常常使人分不清方向。不敢稍停的拚命赶路,她知道已经很靠近了,阳凤就在这附近。

松森山脉中靠近北漠的一侧山峰之上,就是目的地。

就在这附近,一定就在这附近。

 

“唉呀!”脚步一滑,醉jú又跌倒在雪地上。

不要紧,她已经不知道跌了几千几百跤。师傅,师傅,你定不曾想到,小醉jú也有这么勇敢的一天。

天气这么冷,但我的心里却像有一团快烧坏我的火。

她咬着牙,从雪地里爬起来,抬目处,眼帘蓦然跳入一个男人的身影。醉jú吓了一跳,她在松森山脉奔波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娉婷以外的人。

一个男人。

男人穿戴着攀山的装束,手中轻轻例提着一把轻弩,刚好挡在醉jú面前。

醉jú看着他冷冽的眼神,警惕起来。

她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番麓静静打量她,最后,扬起嘴角,吐出三个字:“白娉婷?”

“你是谁?”

“原来你就是白娉婷。”他将目光定在醉jú的发髻上,赞了一声:“好jīng致的钗子。”

醉jú颤抖起来,不祥的预感像攻城锤,一下一下撞击着心脏。

她瞪着番麓,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番麓手中的轻弩慢慢举了起来。闪着森森冷光的箭尖,对准了她的胸膛。

醉jú感觉自己这一刻已经死了,她浑身冰冷,每一根寒毛都在颤抖。头上的夜光玉钗那么重,压得她几乎要软倒在地。

不可以,不可以死。

她想起了娉婷。

倚在榻上看书的娉婷,雪中弹琴的娉婷,采摘梅花的娉婷,月过中天时,终于颓然倒地,撕心裂肺痛哭的娉婷。

不可以死。醉jú狠狠盯着番麓,她无力反击,何况番麓手中有着轻便的弓弩,但她狠狠盯着他。

番麓几乎被她的目光迷惑了,他从来不知道女人面对死亡时也会毫无畏惧。犹豫的瞬间,醉jú转身狂奔。

不,不能死!

她从上天那里借来了力气,让她疯了似的在林中逃命。

簌。

耳边响起轻微的破风声,一根箭几乎擦着她的脸飞过,扎入身旁的树gān。醉jú吃了一惊,步子更加凌乱。

簌、簌……

破风声就在耳边,一道接一道,箭she入树gān,she入糙地,醉jú惊惶失措地闪躲着,避过一支又一支。

老天,是你在帮我吗?

请你帮到最后,请你让我活着见到阳凤,让她知道,白姑娘在等着她去救。

还有孩子,王爷的骨ròu,东林王室的血脉。

仓惶逃命,当惊觉眼前空dàngdàng时,脚下已经踩空。

“啊!”醉jú惊慌地叫起来,身不由己在空中跌落。

落地时厚厚的积雪接住了她的身躯,右腿却恰好撞上一块突出的岩石。

喀嚓!

可怕的剧痛从腿上传来,痛得几乎全身都快失去知觉。

“啊……”醉jú呻吟着,勉qiáng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希望可以看看自己的腿。

一定断了,断裂的骨头疼得她浑身打颤。

怎么办?还要赶路,还要报信,绝不能停。糙药,只要敷点糙药,忍着就好。

哪里有糙药?

她转头,努力用眼睛搜索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枯树,偶尔露出雪面的岩石,还有什么?

看向东边,她愣了愣,彷佛不敢相信般,慌忙举手揉了揉眼睛。

“啊,在那里!”醉jú惊喜jiāo加的轻唤起来,湿润了眼眶。

看见了,看见了!阳凤隐居的山峰,就在眼前。原来已经熬到了山脚,原来就在这里。

醉jú喜极而泣,终于找到了。白姑娘,我们有救了。

“白姑娘,你等着我,我已经看见了。”

腿上的痛一阵一阵,醉jú尝试着爬起来,站起一半,却没有力气支撑,无助地倒下。

“不要紧,不要紧的。”她小声对自己说:“我可以爬过去,我可以爬上山。”她的眸子晶晶发亮,像深海中的珍珠,经过天地jīng华的孕育,这一天终于发出光芒。

醉jú在雪地里拖着身子向前挪,路好远,路为什么这么远。她拼了命地咬牙,向前挣扎,以为已经走了天涯到海角的距离,回头一看,却仍在这片白茫茫中。

鲜红的血,在白雪上蜿蜒,好一幅艳丽的画。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她抬头,绝望伸出魔爪,轻轻地,冷漠地扼住了她的心脏。

番麓站在高处,冷冷看着她。

残阳如血,血红色的光芒将他的身影包裹起来,把他化为死神。

不,不……

醉jú抬头怒视着他。

你不可以就这样夺走这一线生机,我已经到了这里。

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番麓没有动手,他右手持弩,左手拿着一大把箭,刚刚she出的箭,他已经一根一根拔了回来,二十七根,一根不少。

醉jú瞪着他,瞪着他的箭。

不可以,不可以死。

娉婷在风雪中等待,三天是极限,她和孩子的极限。

楚北捷误了初六之约,葬送了她的幸福。我不能再误一次,葬送她的生命。

雪地冰冷无qíng,苍山冰冷无qíng,死亡的感觉如此浓稠,浸透了心肺,却盖不过令人心碎的绝望。

醉jú仰头,悲愤大叫:“阳凤!阳凤!你在哪里?求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