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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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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眼帘里骤然跳入番麓近在咫尺的脸。

“你……你gān什么?”

“看你的样子,显然未经人事。”番麓毫不留qíng地捏住她的下巴:“你跟了楚北捷这么久,难道他从未碰过你?”

醉jú从小跟着宠溺她的师傅,出入各处都有神医弟子的名头关照着,就连东林王族中人对她也规规矩矩,何曾被一个男人这么贴身威胁过。

番麓热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比被扔在láng群里更可怕。醉jú又怕又羞,急道:“走开,你快走开!”

“你到底是谁?”

“白娉婷,我是白娉婷!”

“白娉婷?”番麓哼了一声,放开她,下了chuáng。

醉jú恍如死里逃生,松了松气,往墙里贴得更紧。

番麓是探子出身,人又机敏,最懂察言观色,窥视敌qíng。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女人,不是白娉婷。

不管她为何头上cha着那夜光玉钗,她不是白娉婷。

 

丞相得知白娉婷已死,大喜之下立即升了他的官,让他成为且柔城的城守。

他冒着死罪,弄虚作假,谎报白娉婷的死讯,满以为奇货可居。

结果,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番麓满脑子都转着不同的念头,眼角扫了扫正戒备地监视着他的醉jú。

这个女人不是白娉婷,那她就一点价值也没有。

再说,这件事如果被丞相知道了,那可是死路一条。

杀人灭口?

他的手,缓缓伸向放在桌上的轻弩。

触到那熟悉的牛筋捆绑而成的把手,他又停了下来。

杀了她又有何用?如果白娉婷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就算杀了眼痫这个女人,谎话一样会被拆穿。

番麓转头,凝视着chuáng上对他充满敌意的女人。

鸟黑的大眼睛,浓密的青丝,倔qiáng的唇。

那日为什么会神使鬼差般忽然救了她呢?

除了奇货可居外,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自己冒那么大的险,不惜玩命地把她从láng嘴里抢回来?

他盯着她,又看了半天,才道:“这个地方叫且柔,是云常的一个小城。”

他瞅着醉jú,嘴角又扬起那种只属于他的邪气的笑容:“我刚刚接任这里的城守,是这里最大的官。你要是想跑,我会像追兔子一样地把你逮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然后,像剥兔子一样把你剥得光溜溜,挂在城墙上。”

 

阳凤在chuáng上饮了药,略躺了躺。她心病一去,浑身都觉得清慡,心里牵挂着娉婷,招手唤了侍女过来。

侍女怯生生道:“夫人,上将军说了,白姑娘就在廊尽头的那间客房里,只等大夫把完脉开了药方,上将军就过来见夫人。白姑娘有人照看着呢,夫人只管好好养病。”

阳凤在chuáng上坐了起来,垂下脚去找鞋:“你别怕上将军,有我呢。放心,我不逞qiáng,只瞧一眼就回来躺着。刚刚那么一照面,我还没看清楚娉婷的模样呢。站着gān什么?快来扶我一把。”

侍女生怕则尹生气,见了阳凤的模样,又怕惹了阳凤,两头为难。最后只好上前扶了阳凤,再多叫了一个人过来,两人扶着。

侍女央道:“真的只见一眼就好?要是上将军怪罪下来,夫人好歹替我们说句话。”

“知道了。”阳凤忍不住笑道:“就你们机灵。都怕上将军,难道就不怕我?”双肩搭在两名侍女肩上,一步一步挨出房门。

刚上走廊,则尹刚巧和大夫一同走出客房。则尹抬头看见阳凤,黑了脸,大步走过来,双臂将阳凤抱起,无奈地责备道:“叫你好好躺着,怎么又下chuáng了?娉婷人在这里呢,要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两个侍女被他冷冷一瞅,吓得往后缩了缩。

阳凤被他抱在怀里,又舒服又惬意,抬头对心爱的男人甜笑道:“你别怪她们,她们怎敢违我堂堂上将军夫人的令?夫君,娉婷怎样?病得重吗?”

“她是身体太虚了,一路颠簸,也不容易。”则尹一边抱她回房间,一边沉声道:“她有孕了。”

阳凤愕然,满脸诧色。

“那一定是楚北捷的孩子。”她低低道。

“不错。”则尹叹道:“昨日若韩的书信中提到,东林王病重了。他两个王子都死在我们大王和何侠手上……”俯身将阳凤放回chuáng上,为她掖好锦被。

“娉婷腹中的,是东林王族的血脉啊。”阳凤幽幽吐了一句,又问:“那楚北捷呢?他人在哪里?”

“所有人都在打听他的下落。自从他知道娉婷的死讯后,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我们大王正为此事高兴呢,在王宫里办了三天的筵席。如果他知道娉婷未死,还怀着他的孩子,一定会立即赶来的。”则尹顿了顿,目视阳凤。

阳凤也挺踌躇,相心了良久,叹道:“他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别看他今日为了娉婷伤心yù绝,日后不知何时遇上国家危难,生死关头,又把娉婷给送给别个了。依我看,天下都当娉婷已去,不如将错就错,让娉婷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这……”

“这当然也要看娉婷的意思。我去和她说,她会想明白的。”阳凤斟酌了一会:“这般乱世,我不会再让娉婷离开我的眼皮子底下。富贵也好,清苦也好,我们姐妹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则尹知道阳凤心中还为堪布之战一事内疚,这是一辈子也无法补偿娉婷的。只要阳凤安好,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则尹做事最不犹豫,毅然点头道;“好。如果娉婷真的打算和我们一同隐居,那我们就立即收拾行装,离开这里另觅他处。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若韩知道,大王知道,楚北捷也摸了来,保不定日后还有谁会找到我们。”

“这次隐居后,再也不要和北漠联系了。就算若韩、大王,也断了音信吧。”

则尹凝视着她,沉声应道:“好。”

“夫君……”阳凤一阵感动。

 

冰雪融化,chūn风已在途中。

娉婷,记得我们在何肃王子府唱歌取乐,折了杨柳枝,笑拂水纹,在敬安王府弹琴竞技,贺你生辰。

如今何肃已贵为一国之君,敬安王府化做灰烬。

何侠一走千里,入了云常,做了驸马。

人世沧桑,不经历过的,绝难猜想。

但真好,你和我,都还在啊。

则尹为着阳凤的病早日好起来,下了严令,不许阳凤下chuáng。另行派人照顾娉婷,自然也是百般周到,各种珍贵补药用得流水似的,毫不心疼。

阳凤无奈,只能忍了七八天,遵听医嘱,日日按时喝药。她很快就好起来,偶尔则尹带儿子过来探望娘亲,她就喜滋滋地抱着儿子,又吻又亲,附耳道:“庆儿啊,你待会帮娘去看看娉婷姨姨。她肚子里有个小弟弟,以后可以陪你玩呢。”

则庆将近周岁,怎会明白阳凤的话,乌溜溜的眼珠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咧开嘴对着阳凤呵呵笑。

则尹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好笑道:“你怎么知道娉婷肚子里面是个小弟弟?”

“猜的嘛。娉婷好点了吗?”

则尹脸色微黯,摇头道:“她不大说话,看来还在伤心。醉jú是她的侍女?”

阳凤也摇头:“敬安王府没有这个人,若是侍女,也是楚北捷给的。”她没有见过醉jú,虽知道她葬身láng口,下场可怜,却没有娉婷那样悲伤。

换了话题,问则尹道:“你看娉婷的意思,她心里到底还想不想着楚北捷?楚北捷行事可恶,但娉婷腹中有他的骨ròu,我只怕娉婷又会心软。”

则尹一愣,他带兵打仗头头是道,论起这个来可是一窍不通,挠头道:“女人的心思难猜得很,我怎么看得出来?”

阳凤娇媚地横他一眼,笑道:“我能看出来呀。上将军,人家的病早就好了,你就大发慈悲解除不让我下chuáng的禁令吧。岂不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病人也要走动才能好得快呢。”

则尹见她笑靥如花,身心皆醉。想着阳凤被困在chuáng上也已经好些天了,不由心软,抚着她鬓边软软垂下的青丝道:“你别逞qiáng,才好一点就到处走。现在冬雪刚融,天冷着呢。你要见娉婷,我抱你去吧。”俯身将阳凤抱在怀里。

小则庆被留在chuáng上,大声叫嚷,以示不满。

则尹笑着看他:“乖儿子,你还小呢,等以后大了,抱自己的女人去。”

阳凤见他这般教育儿子,连连摇头,好笑又好气。

 

客房中寂静一片,两人甜甜蜜蜜的进来,晴天般的心qíng顿时打了折扣。

“娉婷?”

娉婷醒了,她也接了则尹不得下chuáng的严令,此刻坐在chuáng上,上身挨着chuáng头靠枕,下身披着锦被。听见阳凤的声音,似有些惊喜,转头看过来,长长青丝缓缓拖曳过肩膀:“阳凤?”

昔日的风流依稀还剩几分,只是脸蛋瘦下去了,直叫人心疼。

“娉婷,娉婷……”阳凤眼睛一红,几乎哭起来。

则尹将阳凤从臂弯里放下,让她和娉婷并排坐在chuáng上挨着。

“哭什么?”娉婷轻轻抓着阳凤的说,轻笑道:“听说你病好多了,今日总算可以出来了?”抬头瞥一眼。

则尹铁塔似的站在旁边,一脸老婆就要如此保护的表qíng。

“嗯,好多了。”阳凤问:“你呢?”

娉婷感激地道:“我也好多了,多亏了上将军。”

“安胎药都按时吃着吗?”

“嗯。”娉婷低头,温柔地抚了抚自己已经微微突出的小腹:“孩子很乖,今天没踢没闹呢。”

阳凤叹道:“你也知道孩子要紧,就别总是暗地里伤心。娉婷,不要再自责。那个醉jú已死,你就算糟蹋了自己的xing命,又能将她唤回来?她既然和你亲密,在天上一定也不愿见你如此。”

则尹皱了皱眉,觉得这话像在哪里听过。

娉婷听见“醉jú”二字,笑容不翼而飞,长叹着,抬起眼睛来看着阳凤:“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心里难受,想起她,就像针扎似的疼。本来叫她下山,是想救她的命的,逃得了一个总好过两人都饿死冻死。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阳凤见她又伤心起来,连忙岔开话题:“我今天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的。先说明,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再不容你离了我四处流离,害我牵肠挂肚。我们换个地方,一道隐居可好?事到如今,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你别只管伤心,好好打算将来。”

娉婷知道她说得有理,不yù又让阳凤担心,qiáng打起jīng神,思忖着点头道:“隐居也好。但你家上将军名气太大,身边大批侍从侍女,带着满副家财,怎么隐得起来?就算换了地方,不到三天,恐怕又有北漠的将领找了来。我不想再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还是带着孩子一个人另找个安静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