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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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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凤的心,像被谁撞了一下。

事后,则尹告诉她,就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就算得罪所有归乐王族,也要把她娶到手。

他长得不英俊,比起常见到的小敬安王来,少了三分风流俊逸。可他黑而亮的眼睛,彷佛什么都看在眼里,仿佛天下没有事能让他犹豫。

「夫君,在找什么?」阳凤再次轻声地问,心中冒出的一点点假设带着惊疑萌芽,她小心地靠近,看清楚了则尹的脸色。

「没找什么。」则尹坚定的眼神,在面对阳凤的直视时间躲了一下。

在阳凤的凝视下,他把粗糙的掌,不引人注意地握成了拳。

阳凤静静瞅着他,似乎已经穿透了他的肺腑,dòng悉了他心中一切的秘密。

他们已经做了多年的夫妻,从归乐王身边私逃,归隐,出山,堪布之战,再归隐……

一路一路,漫长走来,现在有了庆儿。他们原以为许下归隐相守的诺言,真的可以谨守。

一个归乐双琴,一个北漠上将军,昔日荣华,都遥寄了dòng箫。

只在今日月下这么一对瞅,彷佛许多的日子,就浓缩成了短短一瞬,都明白了过来。

「左边的箱子。」阳凤幽幽道。

「嗯?」

「你的剑,就放在左边的箱子里。」

看着娇柔的妻子,则尹的眼眶,骤然热了起来。

「阳凤……」

纤纤五指遮住了他的嘴,阳凤仔细端详着他,仿佛看一辈子也看不够,仿佛从来没有好好看清楚过他的模样。

「真好,庆儿长得像你。他爹爹……是个英雄呢。」阳凤偎依进夫君温暖的胸膛,竭力感受着他的气息,狠了狠心,直起腰肢背过身:「我会在这等你。」

她咬着牙,跨出小房。回屋挨着chuáng坐下,两脚似乎已经完全找不到知觉了。她也不困,痴痴坐着,就那么在夜色下,石化了般,痴痴坐着。

隐隐听见屋外脚步声,声音越去越远,每步踏在不安的、心上,直到听不见了,脑子里开始旋转许多往日的景象。阳凤静坐着,月儿悠然地下去,太阳缓缓爬上来,橙红色的光照出她一脸的泪痕。

「阳凤,该起来了。」娉婷掀开门帘,看见阳凤的背影,愣了一愣,转头瞧瞧空空的chuáng:「则尹呢?」她的声音骤然低下来。

「他走了。」

「走了?」娉婷走近,阳凤的表qíng证明了她的猜测。「天啊…」娉婷倒吸一口凉气:「妳怎么不拦着他?妳不是要他发誓陪着妳隐居吗?妳不是不要他再管这些事吗?」

阳凤侧过脸来看她,失魂落魄似的,仔细盯着娉婷瞧了一会,似乎清醒了点,反而淡淡笑起来:「我从前不喜欢他打仗杀人,是因为那都是别人的心思,为了权势,为了保住王位,北漠王只当他是个杀人的工具,会拿剑的泥偶。可现在,让他拿起剑的,是他自己。」清晨的微风拂过阳凤的脸,chuī动她额前温柔的刘海。

「这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没人bī、没人求,他心甘qíng愿的。我不能栏着他。」

她说得含糊,娉婷却明白了,叹道:「那妳和庆儿怎么办?」

「我和庆儿会好好活着,像他父亲一样,照自己想的样子活着。」阳凤朝娉婷露齿一笑,剎那间美得惊心动魄。

外面传来笑闹声,两个小的一起醒了,奶娘赶了来,一手抱起一个,去喂稀粥。

娉婷陪了阳凤半日,站起来默默出了房门。太阳底下,长笑和则庆欢快地在稻糙堆下钻来钻去,咯咯笑个不停。

「爹…爹……」到了晚上,则庆仰头到处找熟悉的身影。

阳凤一把楼了他,轻声道:「庆儿啊,爹要去做一件他很想做的事。你会好一阵子见不到爹呢。」

则庆老成的点点头,其实什么都不明白,不到一会,又开始翻箱倒柜,想把藏起来的爹爹找出来。长笑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也一块帮忙。

严苛的军令一道又一道地下来。家里的米缸渐渐见底,再过十来天,恐怕连孩子们也吃不上稀粥了。

魏霆躺在chuáng上无法动弹,知道则尹走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如此过了几天,云常大军的举动忽然异常起来,上头的命令连续来了几道,说要缉拿北漠残兵,抓到一个就有不少赏金,同样,胆敢窝藏的会被诛连。

官兵匆匆来,匆匆去,每来一次,村中都jī飞狗走,人人惶恐不安。

阳凤和娉婷,都为则尹担心起来。

 


孤芳不自赏 孤芳不自赏6 第五章
章节字数:7738 更新时间:07-01-27 02:14
占领了东林都城后,何侠一面派兵追捕东林残余的王族和将领,另一方面,下达了焚烧东林王宫的命令。

在云常兵的火把挥舞下,东林的都城被浓烟笼罩,火焰闪耀在王宫坐落处,烧红了半边天空。

「王宫…王宫啊!」留在都城中的东林百姓仰头,在熊熊火光和利刀下,泪流满面。

何侠这一道凶残的命令并非只为泄愤。庞大的军队耗费巨大,要控制任何国家从未拥有过的广阔疆土,必须连战速决。

毁灭一个国家,必须先毁灭国民的信心和希望。

当矗立百年的辉煌王宫被云常兵一把火烧成一片平地时,对东林尚存侥幸的子民的信心开始被瓦解。

承认了百年的王族的象征在火中消逝,这对所有东林子民来说,都不啻于一记重拳打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心脏。

曾经给予他们qiáng大安全感的镇北王不知所踪,他们的希望,又能寄托在谁身上?

这个不幸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通东林的每一个角落,使陷于困境的东林人更为绝望。

「大王,我该怎么办?」听罢远方传来的消息,东林王后遗退禀报的士兵,颓然坐下。

国土已经失了大半,百姓流离失所,王宫化为灰烬。

曾经显赫一时的东林,怎会到了这种境地?

大将臣牟战死沙场,漠然和罗尚拚死护着她离开都城,身后杀声震天,士兵们的热血飞溅在她的华服上。

她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为何镇北王这样的名将会被天下人视为千金不易的珍宝,为何当东林将士提起镇北王时,脸上会流露那种得意而自豪的表qíng。

她不再是安居深宫的贵妇,如今,她只能穿着粗糙的衣服,洗尽铅华,被所剩不多的东林将士们保护着,藏在偏僻的荒地或森林里,躲避云常军的追捕。

在沉沉的黑暗和对未来的不安中,王后每每回忆起从前。

那时候东林多qiáng大,有四国中最善战的军队,有大王,有镇北王。

一切的不幸,究竟从哪里开始?

「白娉婷…」王后口里,低沉缓慢地吐出那个令任何人也无法释怀的名字。

白娉婷在北漠的出手,使何侠有机可趁。

那天下闻名的小敬安王,云常后来的驸马,当他与北漠王合谋毒杀她两个幼小的儿子时,已为东林今日的不幸埋下了伏笔。

王子的死使楚北捷和白娉婷互疑,又使他们彼此爱得更深。

当他们爱得更深时,云常北漠的大军来了。

王后心寒,这些连环的毒计,都是那个摧毁她故乡的云常驸马想出来的?

一步一步,让楚北捷失去了白娉婷,让东林失去了楚北捷,最后,在地图上抹去东林的痕迹……

「娘娘!娘娘!」惊呼声随着急促的脚步传来,简单的门帘被霍然拉开,露出罗尚紧张万分的脸:「前面发现云常大军的踪迹,好像是朝这边来的。娘娘,我们要立即撤离。快!快!」他喘着气说。

又来了?

一股jīng疲力竭的感觉覆盖了王后,但她不能被捕,她是王后,如今东林王室的象征。

王后咬着牙,缓缓站起来。

「马匹已经备好。娘娘请立即上马,漠然会带人阻挡一阵,再赶来与我们会合。」

王后上马。

远方人光冲天,云常铁骑正汹汹追击而来。

罗尚照兵拥着她,策马扬鞭,急奔夜逃。

白娉婷啊,如果妳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看这乱世吧。

妳所遭遇的不幸,我愿意,用我十世轮回的不幸来偿。

但请妳大发慈悲,为了无辜的百姓,将镇北王还给我们。

他已经是这天下,唯一的希望。

北漠偏僻的小村庄,今日飘dàng着与往日不同的隐晦诡异。

「听书吗?」

「听书?」

「村外……山坡边上……道里……来了一个说书的。」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不时神经质地观察周围,彷佛怕拿着剑的云常兵忽然从地底冒出来。

所有人的神色都藏着秘密,隐隐知道那不是寻常取乐的说书,隐隐充满了期待, 忍不住要去听一听。

这让人窒息的乱世,人们太需要一丁点期待了。

傍晚,山坡边上出现了人影,开始是单独的,一个,一个,探头探脑小心地走去,渐渐的,也有三三两两一起来的。

脸上都带着畏惧,生恐被人发现,怛猛然瞧见同路的熟人,眼里便冒出一丝惊喜的亮光,彼此用目光鼓励着。

聚集到那一小块被遮挡了月光的黑沉沉的糙地时,依稀艰难地看出,来的不但有年轻男人,竟还有女人。

「呵,别挤呀。」

「阿汉,你也来了?」压低的声音,是熟悉的同村人。

黑暗中传来阿汉憨憨的笑声:「那当然,我媳妇也来了。」

有人嘘了一声:「别吵,说书了……」

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一场奇异的说书。说书人坐在糙地上,yīn暗的光线只让人大概瞧见他身体的轮廓,听书的人紧张而急切地等待着,却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说书人清清嗓子,声音低沉,抑扬顿挫,虽不悦耳,却有一种鼓动人心的力量。

「各位乡亲,我今天要给大家说一回书。我要先说一句,这书就发生在不久以前,是一件真事。那些凶狠的云常人不想让天下知道,但我们这些没了家园的北漠说书人偏偏听说了。我们把它编成故事,四方去说。我知道,这些日子,每天都有说书人被杀头,怛说书人是杀不完的,一个人说给了十个人听,十个人就会说给一百个人听。我不怕死,我和那些被杀了头的说书人一样,只想让所有北漠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故事…」

黑暗中,说书人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路。

不知为何,所有听众,粗鲁的,胆怯的,冷淡的,这时候都无缘无故屏住了呼吸,彷佛知道下面将要听见一些惊心动魄的消息。

「我们的苦日子,是一个大魔头害的。那大魔头叫何侠,他从前是归乐的小敬安王,后来成了云常的驸马。就是他,在筵席上毒杀了我们的大王,bī我们jiāo粮食,抢走我们的马和牛、羊,屠杀我们的亲人。我们的若韩上将军,领了北漠大军去打他,但何侠是天下有名的将领,若韩上将军打输了,我们北漠的大军,被打垮了,就像打断了我们北漠人的脊梁骨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