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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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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余硝烟寥寥,感叹无数。

王后将视线从娉婷脸上挪开,落在她身边的楚北捷处,幽幽叹了一声。

「大王死前,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王后的眼神寂寞中包里着回忆:「大王问,如果我们夫妻出生在敌对的国家,今生能否长相厮守。」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流露着深深的追忆。

「王嫂是怎么回答的?」许久,楚北捷终于开口问道。

王后看向楚北捷,唇角逸出一丝微笑,没有回答楚北捷的问题,低声道:「大王一直盼望镇北王回来执掌东林王权。现在,我总算可以放心走了。」

「王嫂。」楚北捷半跪在chuáng前,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仔细看着这位苦苦支撑东林到现在的深宫贵妇。他们是一家人,许久之前,兄友弟恭,叔嫂和睦,在宫中一同饮宴,登楼台,听歌舞,笑看侄儿们嬉戏。「妳会好起来的。」

「好不好起来,都不要紧了。」王后淡淡笑道:「镇北王,我们都做过不少错事呢。」

思及向来对自己宠信有加的王兄,楚北捷痛苦地闭上双目,沉声道:「北捷有错,让王兄失望,让王嫂吃苦了。」

王后幽幽瞥了他们两人一眼,疲倦的合上眼睛,夫君临死前的一幕,从她眼前缓缓拉过,跟随其后的,是东林王宫冲天而起的火焰。

她长长叹了一声:「天下哪有有不犯错的人?」看向垂眼不语的娉婷,「我和大王难道就没有错吗?当日与云常何侠私下达成协定,用镇北王爱若xing命的白姑娘换取云常北漠联军撤退。明知道是错的,也做了错误的决定。比较起来,反而是白姑娘,所犯的有许多都是无心之失。」

娉婷摇头,浓睫缓缓上挑,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了楚北捷一眼,叹道:「王后错了。娉婷知道天下即将大乱,仍因为私心的怨恨而假死隐匿,不愿和王爷解释误会,行事迟疑,致使生灵涂炭。这才是明知道错了,也不肯回头的愚行。」

目光与正巧回头的楚北捷颤颤一触。

漠然和罗尚在帐外屏息等候。兴奋的余波久久未散,林里幽深,还未到凌晨,四周一片黑暗,众人眼睛却都灿然发亮,彷佛提早瞧见了明日定会升起的太阳。

「真的,是真的…」每过一会,罗尚就低声喃喃一句,满脸喜色。

漠然大力地拍上他的肩膀,转头看看四周一共在历场苦战中存留下来的兄弟们,不久前还誓言战死,没想到竟能绝处逢生,说不出的欢喜感慨。

等候多时,帐门微微动了动。

罗尚霍然从地上跳起来:「出来了。」

所有人哗啦啦jīng神百倍地站了起来,热切地盯着帐门。

楚北捷和娉婷出来了。

「王嫂已将东林王权jiāo付予本王,从现在开始,东林所有兵马听从本工调遣。」

楚北捷沉稳从容的声音掠过每个人的耳畔。

他本来就是东林人眼里的王族继承人,没有人不接受这个简单的王权移jiāo过程。

「战qíng急迫,没有时间叙旧了。」楚北捷抬头看看天色:「云常大军溃散,只是军心乱了而已,实力并没有被削弱多少,很快就会重新集结。我们必须在他们大张旗

鼓重返攻击之前撤离此地。漠然。」

「在!」

「立即整顿队伍,准备拔营。」

「领命!」

「罗尚。」

「在!」

「你负责保护王后娘娘的安全,挑选稳健的好马,马车上放置软糙。﹂楚北捷低声吩咐:「小心,不要让她再受颠颇了。」

「小的立即去办。」

楚北捷指挥若定,一口气吩咐了几个命令。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来的,早习惯了听他号令,如今看见王爷又回来了,顿时找回了主心骨,行动起来分外利索,只听见连串应道「领命!」、「领命!」,众人纷纷赶去各办自己的事。

全营行动迅速,不到半个时辰,诸事打点妥当,各人回来向楚北捷复命。于是拔营飞撤,一路向南边的山峡深入,小心隐藏痕迹。

楚北捷又另外派出人马,在路上布置种种假相,迷惑敌人,使云常大军不能确定找到他们的路线。

当晚临时停下休息,楚北捷召集所有将领,在空旷的林地里召开回到东林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楚北捷隐居两年,一出来就为了东林王族被困之事到处奔走,还没有功夫停下来对于四国目前的状况做全面了解。

漠然特地为他先将目前四国的现况讲解了一遍,总结道:「何侠获得钱粮库的掌管权后,大量提升军队预算,使云常军在短时间内人数和品质都提高不少。经过多次大战的洗礼,又由何侠亲自cao练,现在的云常大军,再也不是当年那支蛰伏着只求自保的军队了。」

「而东林、北漠的正规大军,都被何侠率领云常大军击溃。」想起目前恶劣的形势,罗尚沉声补充:「现在唯一有军队可以勉qiáng抵挡云常大军的,仅余归乐的正规军。」

「归乐目前正在内乱,大王何肃和大将军乐震对峙,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云常的大军。」

若韩道:「我在北漠秘密设下了几个征募士兵的据点,自从则尹上将军挑战何侠之后,来投靠的年轻人每天都有增多。目前算起来已有一万多人,只是我们没有兵器,也没有马匹。」

「复闸河之败,彻底损耗了我们东林军的元气,不少人看不到希望逃命去了,剩下的人都在这里。」漠然转头,看看身后冷冷清清的营帐:「算上伤兵,不超过五千人。」

一阵沉默。

对比起云常已经膨胀至三十万人的庞大军团,他们仅存的实力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五千。

经过一天的赶路,初见楚北捷时的激动已经慢慢平愎,严峻的现实摆在面前。他们有了可以领兵的镇北王,可兵马从何而来?

楚北捷沉吟片刻,挥手道:「大家先去休息,明日还要急行军,不能让云常大军追上我们。」

众人知道主帅需要时间深思,纷纷离去。只有漠然尾随在楚北捷身后,像从前那样陪他在睡前巡视一遍军营。

两人享受着此刻宁静的晚风,看着已渐渐微弱的髯火在眼中跳跃,缓缓举步。

「你刚刚没有说到臣牟的消息。」

「臣牟将军…在云常大军攻进都城时,战死了。」漠然沉重地道:「楚老丞相年老体衰,无法随同我们撤离,听说他不愿被俘受rǔ,服毒自尽了。」

两人的心qíng一般沉重,楚北捷长叹一声,负手在后,继续默默巡视着。

漠然自从重见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私下详谈,心里无数疑问,忍不住道:「王爷,白姑娘她…」

「她还活着,还原谅了我,回到我的身边。」

「当日……不是说她腹中已经有了王爷的……」

楚北捷猛然停下脚步。刚毅的脸,隐隐露出一丝悲痛,漠然随他多年,极少见这位威严自傲的王爷无法控制自己的qíng绪,暗悔说错了话,只听见楚北捷沙哑着嗓子道:「她经历那么多事qíng,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易,哪可能保得住孩子?本王…」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

「……本王不忍问她。」

那苦命的孩子,多半是不在了。

他见了娉婷后,连日为了目前这乱况奔波,从百里茂林到江铃古城,再赶来救援漠然众人,和娉婷细说往事的时间确实不多。

那么一点点空档,光说甜蜜的话和感激上天都远远不够,他堂堂镇北王,孤身对着敌人千军万马面不改色,每当想提起这个问题,却找不到一丝勇气。

他无法想象,在被云常士兵追捕下,陷入重重困境的娉婷,是在怎样的qíng况下,绝望地失去了腹中的骨ròu。

这件惨痛的事,是否已经成为娉婷心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以至于重达至今,娉婷仍闭口不谈?

楚北捷在自己的帐篷外站立,复杂的心qíng让他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漠然的提问,正巧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条刺。极想拔出,但万一问出来,是否会成为对娉婷的一种伤害?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身边,楚北捷宁愿送掉自己的xing命,也不愿勾起娉婷一丝伤感。

那个孩子……

「王爷要在外面站多久?」帐帘掀了起来,娉婷出现在门内,柔声问。

她走出来,亲自牵了楚北捷的手,和他一共进帐,浅笑道:「娉婷向来知道王爷用兵的本领,就算形势再严峻,也不会让王爷烦恼成这样。到底漠然和王爷说了什么,竟能让王爷露出这样一副犹豫难过的表qíng?」

楚北捷握着娉婷柔软的小手,暖王温香,近在咫尺,身在天堂也不过如此,这般良辰美景,竟要被他一个不得不求证的问题生生打破,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娉婷,当日在隐居别院…」

「王爷,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禀报声在帐外响起。

楚北捷却不知为何,暗中松了一口气,连忙掀帐出去:「快报!」

云常都城,满目素色。

「什么?」身着白衣的何侠拍案而起,讶道:「楚北捷忽然出现?」

「正是。」传信兵单膝跪下,不敢抬头:「许多土兵都说亲眼看见镇北王就在山坡上,张弓一箭,就把沉景大将军给活生生she死了。」

「他有多少人马?」

「询问过需要士兵,都说不清楚。」

何侠恼道:「两军jiāo战,从后伏击,杀出来多少人马,怎会不清楚?」

「启禀驸马爷,当时……昔日时他们一见镇北王,都吓胡涂了,尚未jiāo战,大军就已经溃散……」

「混帐!」何侠一声断喝。

传信兵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只不过看见山坡上一个影子,还没有jiāo战,上万人马就被吓跑了。﹂何侠在房中来回踱步,恨恨道:「这沉景带的是什么兵?他就算活着回来,本驸马也要治他一个练兵不严之罪。」

自从耀天公主死后,完全掌握了云常王权的驸马爷日益yīn党,目光总在不自觉间流露隐隐狠意,令人不寒而栗。

传信兵跪在地上,听着何侠在头顶上霍霍来回,胸里彷佛揣了一个小鼓,砰砰乱响。忽然听见外面一声禀报:「驸马爷,从东林王宫来的传信兵到了。」

「叫他进来。」

房门推开,另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信兵进来跪倒,气喘吁吁道:「禀报驸马爷,镇北王忽然在东林都城出现,she杀了好几名云常士兵。」

「什么?」何侠停住:「说仔细点。」

「镇北王六天之前出现,在城外张弓she杀了几名城楼上的土兵。」

「怎么不派人去追?」

「大将军立即派兵马出城追赶,只是镇北王一得手,立即领着身边几骑转身离去,等我们赶到城外,他们已经去远,夜色又深,极难追踪。」

「夜色?」何侠瞇起眼睛:「他是六天前的晚上到都城的?」

「是。」

何侠看向先到达的传信兵:「你刚刚说,楚北捷在六天前的晚上出现在围困东林王族的密林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