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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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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乐王何肃跨进房门:“你大哥乐震与飞照行一战后,惧怕云常大军再度袭击,已经领着残兵远远逃离都城。”

他语气平静,出奇地没有震怒。

归乐王后被幽禁多日,还是第一次听见兄长的消息,沉默片刻,冷冷地问:“大王是过来赐死臣妾的吗?”

何肃好一会没有作声,缓缓走近自己的妻子,伸出食指,象从前恩深qíng重时那般,轻轻挑起她瘦削的下巴。

“王后,难道不想再见绍儿一面?”何肃忽问。

归乐王后震了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何肃:“大王……肯让臣妾见绍儿?”儿子毕竟是娘的心头ròu,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肯?”何肃叹气,反问。

归乐王后自知必死,大不了白绫毒酒二选其一,打好了一了百了的主意。没想到何肃亲临,言词行动竟和想像中的大为不同,毕竟是多年夫妻,又提他提起儿子,心肠顿时软了三分,神态便再没有开始那般冷傲,低了头,幽幽应道:“臣妾暗中透露大王伏兵之事,父亲擅权,大哥违逆王令,拥兵自重,竟和大王对峙。乐氏一门,犯的……都是死罪。”

“王后也知道自己的罪?”何肃想起归乐现况,不由冷哼,见王后低头不语,又缓缓长叹一声,道:“王后起来吧。寡人赦免你的罪,从现在开始,命你重回正殿,仍为后宫之主。”

“什么?”王后惊讶地仰起头。

乐震领兵与都城对峙,和造反没有两样,这是王族最忌讳的罪行,绝不可能得到赦免。

但何肃的表qíng,却丝毫不象在开玩笑。

冷宫中夜色昏暗,何肃的身影屹立在门前,似近在咫尺,但要看清他眸底的一分一毫,又似乎隔得远了,只触得到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王后端详关系已经破裂到无法弥补的夫君,重新低了头,咬牙道:“大王还是杀了臣妾吧。臣妾十五岁嫁入王子府,大王登基,即封臣妾为后,想当日何等恩爱,怎料会有今日。如今木已成舟,无法挽回,就算大王赦免,臣妾还有什么脸面重新当这王后。臣妾只是好生懊悔,为什么竟一时犯了妒心,命人向何侠密告大王伏兵所在,不过区区一个白娉婷,就算让她进得宫来,只要大王高兴,又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了一个女人,致使归乐大乱,臣妾……臣妾真是愚不可及……”

娇肩剧颤,伏地恸哭。

她贵为王后,养于深院,起居只在宫中,何肃实在是她唯一一个放在心里的男人。往日华衣美食,艳婢环绕,又有父兄每日在眼前论事讨赏,仿佛当着这个皇后,就不得不有满腔心计,防着掖着,思谋较量。

此刻红衣尽褪,青丝懒梳,冷冷宫院内闲看浮云悠然,心头偶尔记起的,却往往是那些往常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初如何战战兢兢地跨进王子府,dòng房花烛夜,偷偷掀了红巾一角,悄悄瞥了何肃第一眼;如何满心欢喜地在何肃耳边低语,说她腹中有了他的骨ròu;如何在后宫里盛装打扮,当着众人的面,从容地接了王后的玺印。

好好一双夫妻,就这么一步一步,国恨家仇,都缠到了一起,里面除了斩不断,理还乱的丝丝心痛,又剩什么?

正哭得肝肠寸断,肩膀被一双大掌轻轻抚了抚。

王后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被何肃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王后不要哭了。实话和王后说吧,乐震领军私逃,都城兵力空虚,如今何侠已经领着云常大军,把我们团团围困了。”

王后吃了一惊:“啊?”她被软禁多时,没有人敢向她传递外间消息,不知道qíng况已经坏到这个地步。

“qiáng弱悬殊,明知必输,这场仗不打也罢。明日此时,寡人会打开城门,亲自向何侠递jiāo降书。”何肃苦涩地笑了笑:“国都快没有了,王后和国丈国舅那些叛国大罪,又有什么不可赦的?”

王后见夫君话里满是无奈颓废,和从前冷硬骄傲的模样截然不同,心里又疼又悔,颤声道:“若不是我的过错,归乐没有内乱,大王大军在手,何侠岂能说来就来?臣妾……”

“别再说了。”何肃截断她的话,沉声道:“侍女们捧着衣裳饰物,都候在门外。王后就照往日的模样好好打扮吧,你已经很久没有陪寡人喝酒了,今夜我们夫妻对饮,不要外人打搅。”

王后默默凝视何肃,终于缓缓行礼:“臣妾遵命。”

何肃转身出去,外面果然等着侍女们,一等大王出去,都鱼贯迎了上来,手捧着方盘,里面都是王后往常心爱的衣裳饰品,连胭脂水份,各色熏香,都齐全了。

“王后娘娘。”见了久未露面的王后,众人齐齐下拜,脸上都暗带悲色,看来大王明日要向何侠求降的消息已经传遍宫中。

被侍侯着更衣沐浴完毕,王后细画秀眉,打扮得恍如神妃,才婀娜摆驾大王寝宫。

何肃果然早已命人准备了酒菜,隔着珠帘,就着月下风景对案满饮。

良辰美景,热菜温酒,想起不久之前才被软禁在暗无天日的冷宫,似幽梦一场,只能感叹人生叵测。

两人都有无限心事,默默坐着,饮了几杯。何肃问:“王后怎么不说话?”

“臣妾……”王后描画得jīng致非常的脸闪过一丝迷惘:“臣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肃仔细打量对面的妻子一眼,忽然笑道:“寡人忽然觉得,自你成为后宫之主后,以今日最美。”

王后被他一赞,沉重的心轻轻飘了一飘,宛如身边多了许多朦胧的洁白的雾气,微微躬身道:“心无旁骛,才能清澈见底。也许是因为今日的臣妾,心里再没有装着什么要隐瞒大王的事qíng了吧。”

“说得好。”何肃举了举杯:“今夜的王后,让寡人想起了多年前初进王子府的王后。岁月如梭,我们做夫妻,原来已经这么些年了。”他的语气,却也不经意地象多年前的一样温柔。

王后脸上露出一丝感动的诧异:“大王……还记得臣妾初进王子府的模样?”

“怎会忘记?”

“是吗……”王后举手抚着发鬓,轻声道:“不瞒大王,臣妾也是记得的。”

王子府,那时的何肃王子府。

有欢歌笑语,有清越琴声。

一群年少好友,归乐望族之后,都聚在那儿谈天说地。或练剑,或弹琴,或论书画,或言大志。鼓掌的鼓掌,说笑话的说笑话,阳凤本就是王子府的人,何侠更是带着娉婷成了常客。

乐家家规森严,她又贵为王子妃,身份与旁人不同,不能和众人一起笑闹,只能隔着重重墙院,听他们笑声隐约传来。

原来。

当日的一切,原来大王记得的。

可那如今领军将都城重重包围的云常驸马何侠,他会记得吗?

 


孤芳不自赏 孤芳不自赏7 第二章
章节字数:13431 更新时间:07-01-27 02:26
血色骄阳,从都城东方冉冉升起。

替代月柔和的光华,以君临天下的姿态,将光芒迫向心qíng沉重的归乐众人,晨曦到处,照亮归乐都城外,迎风飘扬的云常大旗。

兵临城下。

今日之后,以美艳歌舞,jīng巧点心闻名天下的归乐,将不复存在。

在云常大军闪亮锋刃下,城门缓慢而沉重地一寸寸打开。

归乐大王何肃,携王后以及众归乐大臣,去冠赤脚,步出城门。怯生生被士兵们用长矛拦在大道两旁,噙着泪眼,跪下苦苦忍着哭泣的,是数不尽的归乐百姓。

国没了。

一切都完了。

当日敬安王府一夜大火,风起云涌,深受爱戴的小敬安王成了反贼,遭到四处缉拿。如今,小敬安王回来了,但归乐,他们的国,却完了。

归乐都城外的平原上,何肃在云常大军之前,舍弃至尊身份,向敌人跪下。

“罪人何肃,无能治理归乐,致使民不聊生。自古,珍宝有能者得之,何肃愿向云常驸马奉上归乐国玺,以表归服之意。”

低沉的话,一字一字从喉间挤出。何肃双手捧着国玺,缓缓举起送上。

传国之宝,重若千金。

何肃跪着,将国玺高举过头,双臂微微颤抖。

他从没想过,偌大的归乐,会断送在他的手上。

父王临终前,切切密嘱:“敬安王府诸事,需万分小心。”

他确实非常小心,登基后密谋策划,谨慎布置,一朝机关启动,狠下辣手,烧尽敬安王府一糙一木,苦苦追缉,最终杀了敬安王和敬安王妃,只落下一个何侠。

可笑到了今日,才明白那“万分小心”四字,是如何地沉重。

王后和一gān大臣脸色苍白,恍若失了灵魂似的,跪在何肃身后。

云常大军整齐静肃,兵刃寒光闪闪。

何侠神清气慡,意气风发,一手提缰,目光向下缓缓一放,在国玺上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唇角仰起:“收了吧。”

身边一名心腹亲兵应道:“是。”下马接了过来。

何肃只觉得手上一轻,国玺已经落入他人手中,蓦然真切地感受到归乐终于真正属于他人,四肢一阵发虚,几乎瘫倒在地。

失疆丧国,怎有面目再见先人?

但他此刻再怎么难过,也不能不顾大局,身后众人的生死,只在何侠一念之间,忍痛低头道:“恭请云常驸马领军入城,王宫各殿已经腾清,供云常驸马使用。”

脊背上传来异样的感觉,何肃知道坐在骏马上的何侠正居高临下地注视自己。半晌,听见头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徐徐道:“我们当年一同念书,曾听先生说过,亡国之君若要示以诚意,通常都会甘为胜者下役,执鞭随镫,不知大王对何侠,是否真有诚意?”

归乐众臣不安地耸动,何肃脸色剧变。

思及新仇旧恨,看来今日何侠不但要他的xing命,还要将他置于人前百般羞rǔ。

人为刀殂,我为鱼ròu。自己死不足惜,但……

何肃两拳紧紧攥了,藏在袖中,低头咬牙道:“请让何肃为驸马牵马入城,以示诚心。”

“大王……”王后在身后低低惊呼,轻声哭泣起来。

其余老臣,纷纷掩面而泣。

“不要多言。”何肃毅然截断王后的话,忍着羞rǔ,从地上站了起来,如踩着荆棘似的,一步一步走到何侠马下,伸手去牵骏马的辔头。

未触到辔头,一样事物忽横空腾了过来,轻轻拦了他,原来是一根马鞭。

何肃不解地抬头,以为何侠又另有刁难。

何侠却冷冷道:“我虽恨你,却未至如此。”手一挥,扬声喝道:“进城!不去王宫,我要去看看敬安王府。”

“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