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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侠宝剑挥下,见他闭目等死,神态安然,恨火烧得更烈,只觉一剑下去太便宜他了。目光一转,落在正飞身扑上要以身挡剑的归乐王后身上。

他剑法高qiáng,当即剑随意转,剑刃挪了少许,向下一挑。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何肃猛然睁大眼睛,低头一看,妻子已倒在血泊之中。

“王后!王后!”何肃跪下,将王后抱在怀中,声音已经嘶哑。

王后喉间中剑,鲜血如箭一样喷出,身子已经软了,哪里能发出声息。睁着眼睛,欣慰地看了何肃一眼,缓缓闭上眼睛。

何肃见她手腕软软垂下,再没有一丝动静,觉得自己浑身都冰冷一片,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何侠,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你为何如此?”

何侠眼角微微抽搐,脸上木然,仿?失了魂魄,嘴上却冷冷道:“本驸马只是想告诉你,天下确实有丈夫亲眼看着妻子死在自己面前的事。”

“何侠!”何肃怒吼一声,猛然站起:“你不得好死!”他以为王后与自己日益疏离,从不知王后死在自己面前竟会让人如此心碎,蓦然一痛,竟全失了理智,疯了一般朝何侠飞扑,伸出双手,不顾xing命去掐何侠的脖子。

何侠一剑击杀了归乐王后,虽嘴角带笑,出语尖刻,心里其实懵懂一片,似乎酒意上了头,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浑然不觉那是自己做的。

何肃向他袭来,侍卫们都在百步外,无法立即赶至。何侠武艺本来就胜他一筹,手中又有剑,怎会容他近身,见眼前黑影扑来,向后一退,本能地提剑就刺。

一股热血激洒得他一头一脸,这才恍如梦醒。眸中焦距定下,终于看清楚何肃近在咫尺,死不瞑目地瞪着双眼怒视他。

他被何侠长剑穿胸而过,立即毙命。何侠一松手,何肃的尸身连着长剑一起,软软倒在归乐王后身边。

“驸马!”

“驸马爷……”亲兵们冲了过来。

何侠摆摆手,命他们退下。

空dàngdàng的敬安王府中庭,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站着。

那一对夫妻,静静躺在血泊中。乍看过去,似在咄咄bī人地用他们的生死与共讥讽已经君临天下的何侠。

他征服四国,铁骑踏遍江河山川,号令行于天下,居然被一对亡国帝后的尸身讥讽?

可笑!

“哈哈哈……”何侠放声大笑。

幽静的夜里,偌大的敬安王府残墟,传来阵阵空dòng的笑声。

夫妻?

这一对夫妻,不是憎恨彼此吗?若不然,怎么会闹得举国不宁,白白葬送了归乐?

“若敬安王府不曾遭遇变故,耀天是否还有福气,能嫁给夫君为妻。”

温柔的声音这般熟悉,何侠猛然转身。

身后,空空如也。

昔日笑靥如花,纤纤十指,掀开了摇坠的珠帘,有人露出一双灵活的眸子,深深地瞅着他。

她在马车里默默垂泪,在寝宫中矜持地端坐,在驸马府陪他喝酒看歌舞……真想忘了这些。

全部都忘记。

一点都不剩地忘记!

何侠怔怔看着何肃和王后的尸身,沉重的空气压得他无法再挺直脊梁,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痛苦地弯腰,将眼睛用手深深掩起。

忘不了,他忘不了。

敬安王府在眼中是一片废墟,大胜之后,无人站在他身边,无人为他高兴,无人为他担忧。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想念耀天。

他以为只是充当取得权力的工具的妻子,怀着他的骨ròu哭泣着死去的耀天,原来他一直在深深思念。

在他取得云常王权的刹那,心疼那般qiáng烈,让他完全麻木。

锁。

锁在门上,耀天在哭。

“不不,我不要御医,我要驸马……驸马……”

“快去,找人传唤驸马,要他来……”

“绿衣,我要见他……我不行了,我想见他。快去,他不会不见我的……”

何侠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锁,锁。

锁在门上。

沉甸甸的锁,锁住另一个空间,锁牢了权势仇恨。

打开它,打开它吧。那不过是一把锁,那不过是一扇木门,里面的,却是他的结发妻子,是他的骨ròu。

“打开它!打开那把锁,快,给我砸烂它,砸烂它!”何侠捂着头狂吼,俊美的脸痛苦地扭曲变形。

他已拥有四国,挥手之间便可重现灯烛辉煌,车水马龙,却无力改变这片让心空dàngdàng的死寂。

所有人,都无qíng地去了。

家在哪里?

亲人又在哪里?

耀天临死前的声声呼唤,无处不在,迫入耳来。

“开锁……开锁!来人,开锁!”

“驸马爷?驸马爷?”

耳畔传来人声,何侠蓦然抬头,目光犀利。

面前的人小心翼翼窥探他的神色:“驸马爷命属下开什么锁?属下这就去。”

是他的心腹亲兵。

何侠愣愣看着他,渐渐清醒过来,长舒了口气,麻木着站直了身子。目光转到地上,何肃夫妻的尸身已经冷了,血凝在地上。何侠瞅着那片血色,脸上掠过狠色,沉声命道:“杀了他。”

亲兵见了他的神色,一阵心悸,低头看看已经冰冷的何肃,轻声道:“禀驸马爷,这男人已经死了。”

“不,”何侠脸色苍白,瞪着眼睛,冷冷道:“去,把何肃的太子杀了。归乐王族,一个也不许留。”

他眼中jīng光骇人,亲兵听了命令,不禁愣了愣。何侠去书何肃,答应只要何肃投降自尽,就留他王族两人xing命,如今何肃和王后都死了,为何还要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子?

“驸马爷,那归乐太子,您不是说过……”

“我说过什么?”何侠怒喝:“好大的胆子,你敢抗我军令?来人,给我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杖!”命人拖了这名亲兵下去,又连声叫了人来,下令道:“给我去把归乐太子杀了,立即去!我不许何肃的儿子活着。”

他已拥有天下,自己的骨ròu却活不成。为何仇人的儿子还能活着?

何肃的儿子早被看管起来,要杀他何难。

很快,派去的士兵回来覆命:“驸马爷,何绍已经杀了。”

何侠听了,并无喜色,只道:“是吗?”在风中静立半晌,转头看看四周的亲兵侍卫,人人都悄悄注视他,眼中多了惊惧之色。

何侠心里一阵难受,轻轻道:“那何肃答应了自尽,临时反悔,居然和王后一同反抗,企图杀我。所以我才杀他儿子。”想起刚才那名靠近他的亲兵,又问:“桐澄呢?”

“禀驸马爷,按驸马爷的将令,拖出去打了二十军杖,正跪在外面等驸马爷发落呢。”

何侠道:“给他上药,让他休息两天,好好疗伤。”

环视四周,敬安王府竟如斯陌生,长叹了一声。

攻击的目标确定为且柔。在原地等了十天后,楚北捷一方的生力军终于到达了。

众将正在军帐内商讨,罗尚忽然兴冲冲地掀开门帘进来:“北漠的华参到了。”

帐中众人都喜道:“快请进来。”

话音未落,华参一身风尘仆仆地跨了进来,他是则尹离任后被若韩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虽然经历了周晴大败,但锐气未减,马上颠簸,被灰蒙得一头一脸,眼睛依然神采奕奕。在帐中一扫,目光落在若韩身上:“上将军。”对着若韩一拱手,中气十足道,“接到上将军的密信,末将立即就起程了。北漠士气很旺,每天都不少人偷偷找到我们的秘密募兵处呢。”

“不忙禀报,先来认识一下。”若韩见了自己下属,也很高兴,引他见了各位将领,最后把他带到楚北捷面前:“这位就是镇北王。”

华参看着楚北捷,眼里闪烁着警惕又敬畏的光芒。

楚北捷知道要带领这群昔日是敌人的将领并不容易,对他的目光毫不在意,打量华参片刻,问:“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华参对于要向楚北捷禀报军qíng还是感觉古怪,用目光向若韩询问一下,才答道:“在北漠我们的基地里已经聚合了不少人,但想到一路上要避开云常军耳目,只领了一千人过来。虽然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新丁,但我敢保证,个个都是好小伙子。”

娉婷早在听见华参来到时,心脏就已怦怦跳个不停。站在楚北捷身边,按捺着心中激动,出声问:“华将军,有没有阳凤的消息?”

华参目光一转,看见一个清秀的女子站在楚北捷身边,虽不是达官贵人身边看惯了的绝美姿色,但气质淡雅,落落大方,立即猜到她是何许人也,有点恭敬地应道:“有,末将已经派人按照姑娘在信上所写的地址,找到了上将军夫人。”娉婷曾助北漠对抗东林,北漠将领对她心理上都比较亲近,华参对她的态度比对楚北捷自然多了。

娉婷急问:“他们都好吗?阳凤看了我给她的信,说了什么没有?”

华参笑道:“上将军夫人说,人各有志,目前她并不打算带着孩子藏进安全的山区,不得不婉拒白姑娘的好意。”

娉婷有点愕然,盯着华参带着笑意的脸,半晌眼睛一亮,低呼道:“天呀,她居然带着孩子到这里来了!”

几十只白鸽同时在心上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向四面八方撒下带着芬芳的喜悦和惊讶。

阳凤来了。对战争深为厌恶,从来只想避开这一切的阳凤,竟然也来了。

孩子们呢?

长笑,我的长笑。

娉婷顿时按捺不住,提脚往帐门去,走到门前,又猛然刹住脚步,转身急走回来,牵着楚北捷的手往外拉。

她向来从容,此刻少有的激动,连楚北捷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娉婷乖乖将小手送上,楚北捷当然绝不会放开,一边任她牵着,随她急步走出帐门,一边柔声问:“是去接阳凤吗?”一掀帘子,两道人影消失在门帘后。

众将见他们两人竟这样就出了军帐,又是愕然,又不禁羡慕。

华参站在原地,半晌方转头对若韩叹道:“这位白姑娘当真厉害,我原打算卖个关子,只一句就被她猜了出来。”

若韩心qíng很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可惜了,你没亲眼瞧见堪布之战的qíng景。”

随华参一起到达的人马正在纷纷饮水进食,不少人东一堆西一堆坐在糙地上休息。

娉婷拉着楚北捷快步到了营门,第一眼就看见在人群中宛如鹤立jī群的阳凤,虽面容疲倦,仍不减温柔丽色。

阳凤也早就远远看着娉婷过来了,对娉婷招招手,浅笑道:“娉婷。”

“阳凤。”娉婷惊喜地喊了一声,放开楚北捷,拉起阳凤的双手,紧紧握了。上下打量阳凤,虽没开口,眸子里却dàng漾着隐藏不住的激动。两人手拉着手,面对面互看了很久,娉婷才打破沉默,带着责怪的语气叹道:“你真是的,兵者凶器也,应该远避才对,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这里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