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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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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绣屏小心翼翼的在镜前摆好之后,她的视线仍胶恋着它,情不自禁的低语:“起轩,这是你唯一送给我的东西,我不但一直珍惜如新,而且从没停止过攒钱。当初你为了要我收下,就说服我慢慢攒了钱再还你,那咱们就把它跟绣屏摆在一起,当作一种纪念,你说好不好?”

摇动的叶影落在窗纸上好似诀别的手势,而不绝的风有如一声比一声更狂肆的呐喊。

她把荷包安置在绣屏旁边,默默凝视半晌,不觉痴了。

“唉!喜字成双,连一个绣屏也有荷包来配对,只有我这个新娘无人与共,形单影只。”

风声凄迷中,隐隐约约传来低沉的叹息,仿佛有人躲在窗外回应她的独白。“谁?”她蓦地一震,本能的往窗前跨去一步。“谁在外面?”

无人相应,只有夜风殷勤回答。乐梅等待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地动静,却见自己的孤影映在墙上,原本上悬的心又沉滞下落。啊,除了她与她自己的影子,还会有谁呢?

而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这份无依无靠,将是她往后生命的全部写照了。

既是自己决定的归宿,她无怨,然而没人疼惜的漫长岁月总是难捱。乐梅不禁在起轩的牌位前双手合十,幽幽说道:“起轩,我已成为你的妻子,你若泉下有知,怜我孤枕难眠,就常来梦中与我相会吧!”

这一夜,乐梅睡不安枕,频频因叹息般的风声而惊醒。第二天早晨,尽过新妇的礼数之后,延芳便带着她和映雪及小佩四处闲逛,也好认识认识新环境。

对于寒松园的传说,乐梅曾有耳闻,但置身在阳光下,放眼望去尽是百花争妍、雕栏玉砌,她不免有些存疑,觉得这么美丽的园子实在不该和那些鬼魂之说牵连在一起,可是延芳言之凿凿,又由不得她不信。

在延芳说完那些历代旧事之后,一行人正好来到落月轩前。乐梅注视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这就是落月轩了?而这两扇门,就是传说中的禁门了?”

“对!”延芳觑着她的神色,顺口接道:“寒松园里所有的悲剧全是在这儿发生的,所以别处你都可以去,只有这儿,你千万别来!也许你不信邪,可我告诉你,先前整理这座院子的时候,我进去过一次,虽然是大白天,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所以说,不管真有鬼,还是穿凿附会,咱们都宁可避而远之,是不是?”

“当然了,任何禁忌总是有它的道理!”映雪接收到延芳瞟来的暗示,赶紧连声应承:“就算亲家母不交代,咱们也不会随便靠近这座院子的!”

小佩脸色发白的直点头。“对对对,咱们不靠近,不靠近……”她本来就远远的站着,这下更是连退了几步。“咱们走吧,快走吧!”话还没说完,她就一溜烟儿的飞跑而去,好似身后真有恶鬼追赶一样。这头三人也转身离开了落月轩。延芳见乐梅若有所思,暗忖自己方才的编的那番话或许过度了些,便挽住媳妇儿,体贴又歉疚的问:“跟你说这些,是不是吓着你了?”

“不会的,”乐梅摇摇头,微笑道:“娘是一番好意,我记着您的叮咛,那就不人有事的,对吗?”

“不过,假如……哦,我是说假如,”延芳迟疑着。“假如你在夜里听见什么声音,或是看见什么,你也别害怕。”

“那么昨夜不是我的错觉了?”乐梅倏地止步。

延芳与映雪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光。“什么意思?”映雪不安的问:“你昨晚听见了什么?还是……还是看见了什么?”

“我……我其实不太确定,只是觉得好像窗外有人似的,好像……好像还听见叹息的声音……”乐梅见母亲和婆婆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心想一定是自己说错话了,又急急补注解释:“噢,我想那大概是风声的缘故!对不起,我不该任意捕风捉影,我……”

“对,犯不着自己吓自己!”映雪握住女儿的手,心底一松,却也淌过一股酸楚。“就算真有鬼,只要咱们不去侵扰他们,那就相安无事!如你婆婆说的,柯家的冤灵都关在落月轩里头,那么女鬼也好,男鬼也罢,愿他们全都安息吧!”

乐梅心弦一动,默默咀嚼着母亲这番话。如果传言属实,那么起轩的魂魄是否亦在其中飘荡呢?如果生死仅是门与门的相隔,那么黑夜是否就是开启幽冥的那把钥匙呢?想到这儿,她不禁回过头去,对那两扇禁门投去深深一瞥。

带着满心的迷惑与怅惘,乐梅倏倏忽忽的过了一天,并下意识的期待着夜晚再度来临。

这夜,风声依然凄迷,叶影依然婆娑,乐梅在风与风、叶与叶的间隙仔细聆听,但风依然是风,叶依然是叶,除此无它。眼看长夜将尽,她只得意兴阑珊的散下长发,无情无绪的梳理着,准备就寝。妆台上,绣屏与荷包静静依偎,像一对相互扶持的恋人。乐梅对镜怔忡,思绪飘得很远很均匀,远得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抓住了什么,又失落了什么。偶然间,她略一定神,赫然在镜子的倒影里发现,窗外有人在看她!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而那张面具,正是她第一次在雾山村的庆典上遇见起轩时,他脸上戴的那张面具!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她惊跳起来,急急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