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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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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黑衣夜行,手上的灯笼却教小佩误信为鬼火,还让乐梅一心一意的沉溺在鬼丈夫的痴心幻想里,这已违背了要她心灰意冷的初衷,他不能让她在鬼魂的想像中越陷越深!他注定无法给心爱的人幸福,但他至少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搅扰她,免得更耽误她的青春,甚至剥夺她的终身!

因此,从今以后,他不但要在她的生命中消失,还要在她的想像中消失!他将不再去看她探她,他将不再给她任何捕风捉影的可能,是的,他将当自己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死了!决定容易,实践起来却是千万难。思念如烈焰,把他全部的意识煎熬成一缸又浓又稠的苦汁,稍一不慎就会爆炸四溅,泼及无辜。而自愿服侍他的紫烟,就成了烈焰下首当其冲的牺牲者!

起轩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无可理喻、最难伺候的病人,也知道紫烟为他所做的已超过主仆情分的极限,但他就是无法心平气和的感谢她,甚至无法和颜悦色的和她说一句话。每次莫名其妙的对她发过脾气之后,他也觉得懊恼后悔,也暗想要待她好一点,然而他从没改善自己的态度,反而变本加厉的为难她。

起轩不懂,像紫烟这么聪慧灵巧的女孩儿,有什么理由陪着他度过这些灰惨的日子?又为什么甘愿在坟墓般的落月轩里埋没她的美貌?她越是逆来顺受,他对她的疑惑和不满就越深,给她的难堪也越多,即使当着人前,他也毫不掩饰那份嫌恶之意。

其实,他对紫烟并没有心存恶意,真正让他嫌弃的,是他这副见不得人的躯体!但他又无法捣毁他自己,只好捣毁他周围的世界!这日,起轩又把紫烟端来的汤药掼到地下去了。来访的宏达和万里还未跨进落月轩,就听见起轩歇斯底里的吼叫:“我死了烂了是我自己的事,谁要你来嘘寒问暖?谁要你低声下气的唠唠叨叨?你凭什么管我吃不吃药?你凭什么?我的事不要你管,因为你根本没有资格,因为你只是落月轩里的一个丫头!”

宏达大为不平,但碍于紫烟的自尊,反而不好立刻发作,直等到她屈身收拾完地上的残汁碎片并默默退下后,他才冲向起轩,忍无可忍的喊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紫烟?你……你简直是在羞辱她!从你受伤以来,她是多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你、迁就你,甚至忍受你,难道你没有感觉吗?她只是一个丫头?真亏你说得出口!”

起轩正暗恼着自己又伤害了紫烟一次,而宏达的指控恰好戳在他的痛处上。“对!我是个不知感恩的怪物!但就算我的七经八脉全烧坏了,最少我还有感觉!经过这几个月,假如你还看不出来的话,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他用拐杖指着门外,喘着气大吼:“那个女孩儿在为我付出一切!你懂不懂?她在为一个不值得的死人浪费她自己的生命!而我不愿害她,我想把她赶出落月轩去过她该过的日子!你懂不懂?”

如果宏达不懂,万里却是明白的,但了解并不等于认同。

“好一个不要害她,同样的,你也不要害乐梅,可是你没发现你的做法都适得其反吗?”他双臂环胸,沉痛的注视着他最好的朋友。“这段日子,你把自己当成毒药,将身边的人一一推开,包括我在内,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承受得起你的一意孤行,否则紫烟不会背着人暗暗垂小,乐梅也不会企图从鬼丈夫的幻想中得到安慰!你说你不要害她们,但事实摆在眼前,你的做法不但没有带给她们解脱,反而正是伤害她们的根源!”说完,也不管起轩会有什么反应,万里就掉头而去,径自去找紫烟了。

她正蹲在落月轩后的院里,辛辛苦苦的起火扇风,重新为起轩熬一碗药。听见万里的脚步声,她抬头对他仓促一笑,又低头继续熬药。他在她面前的一块石头坐下,默默的看了她半晌,沉沉开口道:“回老夫人身边去吧!换个人来伺候起轩,这样对你们彼此都好!”好惊愕的停下手边工作,眼中涨满了慌乱、哀求与无助。

“不要,别把我换掉!老爷他们一向重视你的意见,如果你这么提议,我就不能跟着少爷了!我知道不该惹少爷生气,这对他的身子不好,我……我已经尽可能的避免了;也许我做得不够好,但我保证以后会更加留心的!”

“问题就在你做得太好了!”万里禁不住冲口而出:“事实上,你大可对我坦白,因为从失火的那天晚上开始,我早已知道你心里的秘密!”

“你这话什么意思?”血色迅速自她的脸上消褪。

“那天晚上,你没命的冲进诊疗房,不理会我的阻止,却执意伴随帮忙。在整个救治过程当中,我看着你不时的流泪发抖,但你强迫自己勇敢的面对那一身可怕的伤口,不嫌脏,不喊累,甚至抛开了顾忌,嘴对嘴的替起轩喂药。患难见真情!若不是在心里藏着一份强烈的爱意,你怎能做得出这些?”隔着药炉上一蓬蓬的白烟,万里看不清紫烟脸上的表情,也庆幸她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我知道心事被人拆穿的感觉很别扭,但我真的是诚心诚意的劝你,对于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聪明如你应知趁早抽身,而不是继续陷溺下去!”

“你在说什么?什么没有结果?什么趁早抽身?”她在烟雾后头茫然的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气急交加的跳了起来。“你以为我伺候二少爷,是想成为落月轩的女主人?”

“你不要这么激动……”

“我当然激动,因为我无法忍受你这么揣测我!”她重重的喘着气,眼中浮起泪光。“谁都知道二和爷最大的痛苦,就是他那张烧毁的脸使他和二少奶奶成为一对最悲惨的夫妻,那么我告诉你,如果能够,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割下来给他!恨不得能撮合他们!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就只有这两个念头!我伺候二少爷纯粹是出于一片心甘情愿,倘若这么做有一丝为自己终身打算的企图,我愿遭天打雷劈!所以请你收回你的揣测,因为你误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