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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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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长年累月的住在落月轩,几乎是与世隔绝了,因为他的脸据说有某种缺陷,至于是什么缺陷,没人见过,也没人知道,反正……反正是很严重吧,所以他才会戴着面具……”说到这儿,映雪的话锋突然一转。“对了,提到面具,你又看不见他的脸长得什么样子,怎么知道他是位老伯呀?”一连串临时编织以致含糊其词的解说让乐梅来不及细思,被母亲这一反问,她更觉得茫然无绪。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他的声音好像很苍老……”她疑惑的望着婆婆。“他其实不老吗?”

“啊?”延芳亦被反问得措手不及。“他……他……”

“是的,”映雪赶紧回答,暗暗递给延芳一个眼色。“他是个老人没错!”

“哦,对,对对,”延芳表面上力持平静,心中却如潮水翻涌不已。“他是个老家仆……雇用多年的老家仆……”

乐梅奇怪的看看婆婆,又看看母亲,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映雪只得抢在女儿发现破绽之前,边说边想的把谎话编织得更完整些:“我听奶奶说,老柯是爷爷那个时代所用的人。爷爷过世后,大家不是全搬到柯庄去了吗?就只有老柯在寒松园里守着。这趟搬回来,院落分配一类的事,特别是落月轩怎么处理,都是奶奶做的主,你婆婆并没有直接接触过这个老柯,也就难怪她弄不清楚了。”

“对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延芳语气伦次的为谎言背书。“总之,老柯一向很古怪,简直一步都不出落月轩,他是那种……那种很容易被遗忘的人,所以我当初只记得跟你们说别靠近落月轩,免得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忘了还有他这个人的存在。真的,不是我要刻意隐瞒,实在是……反正,乐梅,你不需要伤脑筋去研究他,他……他已经习惯被人遗忘了,如果有人去打扰他,他还会很生气呢。因此,往后你还是别靠近那儿来得好!”

“对呀对呀!”小佩又插嘴了。“太太说的话,你一定要听哦,不然像昨天晚上那样,我煮了茶回来没看见你,还以为你给鬼抓去,吓都吓死人啦!”

乐梅并没注意小佩的忠告,她的心思早已飘游到别处去了。既然落月轩是不祥之地,那么为什么会让一个老人孤孤单单的住在那儿和鬼魂为伴呢?只是因为他性情孤僻吗?如果他必须戴着面具来遮掩脸上的缺陷,那也许才是他孤僻的真正原因吧!而起轩会把自己的面具送给他,显然两人之间有一段忘年之交,或者还有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故事也说不定……想到这儿,乐梅的心思飘得更远了。

一夜无眠,起轩终于等到乐梅苏醒的消息,但在他稍感宽心的同时,却也落入更深沉的沮丧中。

“老柯?”他苦涩的自问:“我给她的感觉,居然是个老头子?”

“我和你岳母也没料到她会这么想,一时只好顺着她的感觉编派下去。”延芳求助的看着紫烟,后者会意,便柔声接口:“虽然这同昨儿晚上,大家商量的说法有些出入,但二少奶奶把你当成老人家,反而较不容易起疑心呢,不是吗?”

起轩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那么,我就当老柯吧!”

延芳和紫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说不出的心疼难过。这时,院门上忽然响起一片叩击声,而且并非敲三下的约定暗号,显然来者不是乐梅就是小佩,而胆小的小佩躲避落月轩都来不及,那么就只剩下乐梅这个可能了。紫烟有些慌张,延芳更是手足无措,反而是起轩很快的站起身来。

“你们别出去,让我自己应付!”

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厅堂和花园,拔下院门的门闩,就看见乐梅怯怯的站在那儿。“你好,老柯。”她不安的开口:“我是来道歉的。昨晚,我非常失态,因为我从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且又喝醉了酒,竟迷迷糊糊的扰了你一阵,所以,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都过去了。”他努力按捺着自己,强装冷漠。“如果没别的事,那么二少奶奶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上这儿来了!”说着,他已准备合上院门,乐梅急忙伸手一挡。

“请等一等,我……你能不能告诉我,起轩跟你的感情是不是很好?”她的问题出乎他意料之外。迟疑片刻后,他点点头,语意深长的说:“在这世上,就属他与我相知最深了!”

“因为起轩常常会来看望你、陪伴你,对不对?”她热切的。“他会把面具送给你,足见你们感情的深厚。那么,请你多告诉我一些你们之间的事,好吗?”

她那可怜兮兮的哀求神情让他简直无法拒绝,略略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他只有对自己宣布投降。

“好吧!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说给你听。”他在面具后头苦笑了一下,开始按着昨夜大家合编的情节,加上自己临场应变的机智,说起一段年少荒唐,以至于被仇家毁容砍腿的故事。“瘸了腿还没什么,可是我这张脸却完了。从此,见到我的人没有不尖叫奔逃的,当场吓昏的也多的是,总之,人人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躲避着我,别说找工作,连当个乞丐都没人愿意看我一眼。就在走投无路的当口,我碰见了起轩的爷爷,他同情我的遭遇,又念在同是本家的份上而收留了我。虽然总算是安定下来,可是我这个样子还是没人敢亲近,只有起轩,唔,只有他不怕我!”

乐梅专注的聆听,满腔的惊心同情,完全不疑有他。

“后来,大家搬去柯庄了,独我一个留在这儿,反倒清静。别人都忘了我,只有起轩没忘,总不时的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什么的。在他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参加面具舞之后,就把这面具送给了我,而我也就一直戴着它,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