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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句话像是一只揠苗助长的手,轻柔地掠过他的耳朵,然后凶狠地揪住了他那十七岁男孩的魂魄,一瞬间将他拉长、淬炼成了二十七……三十七。
徐西临吐出最后一口少年的气息,把后背提前拉成成人的尺寸,上前扶起徐外婆,对她说:“太晚了,您先去休息,还有我呢,没事。”
徐外婆要仰起头,才能看见她外孙的脸。
徐西临就弯下腰抱了她一下,触手是一把憔悴苍老的骨头,摸起来像个被虫蛀空的旧门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小惠不在了,我也照顾得了您,嗯?”
每一个字都是耳语的音量,但是每一个字都是一根铁钉,徐西临说完,就把一身铁甲钉在了自己身上。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把徐外婆推进了卧室,替她脱掉鞋和外衣,盖好被子,然后出来听家里的客人们每个人说了一次节哀,招呼杜阿姨给客人端茶倒水,凌晨时分,才把大家都送到门口。
“我妈留下很多事,我没接触过,都不太懂,过两天可能还要麻烦哥哥姐姐们帮忙,我先谢谢你们。”徐西临自行给自己长了个辈分,把“叔叔阿姨”统统变成了“哥哥姐姐”,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说,“以后大家也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别因为我妈不在了就断了联系,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随叫随到。”
后面的几天,就是办理后事、处理徐进的财产与公司股权,葬礼,接待一批又一批不知道跟徐进什么关系的来客,即便有她生前的同事们各种帮衬,还是琐碎得让人心神俱疲,徐西临不敢让外婆多费神,杜阿姨又什么都不懂,好在身边有个窦寻,凡事能商量一二,不算完全的孤助无援。
窦寻跟学校请了假,白天帮他跑腿,应付各种事,晚上就陪徐西临挤在他那个单人chuáng上——两个人居然也能睡得开,因为徐西临基本睡不着,整个晚上都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只占一小条的地方。
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祝小程来了,窦俊梁也露了面,宋连元……徐进以前接触过的各种三教九流的人都来了,郑硕专程从国外赶了回来——他只能暂住酒店,徐外婆实在不待见他。
徐西临把这一gān人等都招待好了,推拒了郑硕“想聊一聊”的邀约——好在郑硕没有bī迫他,非常理解地接受了他“以后再说”的搪塞,然后跟众人一起,送走了徐进。
徐西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死亡”,是很小的时候跟外婆一起听“薛家将”的评书,三四岁的孩子听不太懂,里面大多数人物也都不知道谁是谁,只喜欢三爷白文豹,因为“八卦梅花亮银锤”听起来就特别炫酷。
听到白文豹死在薛平手上,小小的徐西临茫然不解,听见外婆唏嘘,就追着问:“他怎么了?”
外婆说:“死掉了呀。”
徐西临问:“什么叫死掉了?”
外婆回答:“就是以后都不来了。”
就是以后都不来了。
尘世间悲恨欢喜,从今往后,都没了瓜葛。
人与人之间,好似浮萍与转蓬,缘聚缘散、缘起缘灭,都是无常事,父母兄弟也好,爱侣故旧也罢,说起所谓“天长地久”,其实不过是麻痹大意的子虚乌有。
来时日,聚时日,多一天就是赚一天,随时能戛然而止……只是凡人大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失去”了什么。
诸事完毕,徐西临累成了一个空壳,仰面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地窗外一片灿烂阳光,天高地迥,秋色正好,豆豆蔫耷耷地趴在窗台上恹恹地睡。
“这狗这两天没人管,是不是病了?”徐西临没话找话地对外婆说,“要不然我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不用看,它没病。”外婆说,“就是老了。”
徐西临愣了一下,豆豆狗是他很小的时候来的,那时徐进万事开头难,忙得焦头烂额,手头也很拮据,听说儿子想要一条小狗,她也买不起赛级的纯种名犬,只能起了个大早,带着小孩去了乌烟瘴气的狗市,买回了这条越长越不招人待见的小杂种。
“小猫小狗么,就是这样的。”外婆几不可闻地说,“你是个小宁(人),它是个小狗,它跟着你一起长,等你长大成人了,它也就一声‘去也’了。”
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兀的不困杀人也么哥,兀的不困杀人也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