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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怪气的,别说宋嘉宁、太夫人等女眷,就连刚刚端起茶碗的郭骁,都放下茶碗,抿着唇不喝了,怕呛到。太夫人先是笑,跟着训斥孙子:“不许胡闹,传到你表妹耳中,看她怎么收拾你。”

“我怕她?”郭符扬着脖子说,十分不屑。

宋嘉宁暗暗羡慕,这就是真正的郭家人,因为有血缘上的联系,知道淑妃母女不会真的与他们置气,所以相处会放松很多。宋嘉宁可以学郭家姑娘的大方,但这份血脉带来的有恃无恐,她注定学不来,当然,也不会再怕成那样就是了。

郭符的“欺凌”结束后,轮到郭骁了。除了宋嘉宁,太夫人等都期待地看着郭骁,好奇这个话少的世子爷准备跟妹妹聊些什么。宋嘉宁表面上镇定,其实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大大的杏眼艰难地望着郭骁的眼睛。随着两人中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宋嘉宁长长的睫毛也越眨越快,眼珠慌乱地左右乱动。

郭骁何尝看不出继妹对他的害怕?趁此机会,他淡淡问道:“四妹妹似乎很怕我?”

宋嘉宁努力保持下巴不动,红着脸撒谎:“没有啊。”

眼睛对着他,但她视线已经涣散,脑子里飞快晃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郭骁见过这种眼神,夫子授课,两个堂弟常常就这样,眼睛望着夫子好像在认真听,其实早已神游天外去了。心中越发奇怪,郭骁干脆不问了,就这么冷冷地看着继妹。

一场陪聊差事,渐渐地好像变成了幼童间的玩闹,谁先眨眼睛谁输。

宋嘉宁输了,不知看了多久,她睁得眼睛都酸了,猛地回神,一眨眼,竟然酸出了眼泪。

郭符兄弟哈哈大笑。

太夫人哭笑不得,纳罕地打量两个孩子:“你们兄妹玩得这是哪一出?”

宋嘉宁抹眼睛掩饰尴尬。

郭骁重新回到座位上,怡然品茶,余光几次扫过宋嘉宁。是,继妹刚进府时他欺负了她几次,但他也护了她两回,还送她她爱吃的糕点,小丫头到底为何那么怕他?那种害怕,仿佛深深印在了她骨子里。

欢声笑语中,林氏突然派秋月过来传话,称谭家舅母来了,她先陪着,问太夫人要不要见。

太夫人笑容微滞,视线移到了长孙身上。

那是郭骁的亲舅母,知道太夫人不喜舅母,郭骁起身道:“祖母忙着教导四妹妹,无暇分身,我去看看。”

太夫人想了想,对宋嘉宁、庭芳道:“祖母乏了,回屋睡会儿,你们俩也过去瞧瞧吧。”

一个是续弦,一个是原配的娘家人,只要长孙在,两帮人注定要打交道,端看林氏如何应对了。

太夫人心里有事,宋嘉宁听说郭骁的舅母来了,也悄悄替母亲捏了一把汗,她不了解郭骁的这位舅母,但母亲占了谭家姑娘的位置,人家能高兴?穿好鞋子,系上斗篷,宋嘉宁朝太夫人行个礼,随郭骁兄妹一道赶往临云堂。

第24章 024

临云堂,郭伯言出门了, 林氏在前厅招待的客人。

小丫鬟们端着茶水、茶点鱼贯而入, 一份摆在林氏、谭舅母中间, 一份摆在表公子谭文礼、表姑娘谭香玉这边的茶几上。上茶的过程中,厅堂安静极了, 林氏面带浅笑, 静美温雅,而谭家娘仨, 都在打量她。

谭舅母年长林氏几岁, 是个寡妇, 她比林氏幸运,公爹、丈夫虽然都走了,好歹给她的儿子留下一个永安伯的爵位,尽管这爵位是从高祖皇帝时的国公爷一级一级降到伯爷的, 如果儿子不能建功立业升爵,那么儿子寿终正寝后, 谭家的爵位也就没了。可不管怎么说,谭家有爵位, 还有卫国公府这门姻亲, 谭舅母不至于沦落到林氏的地步,孤儿寡母受人欺凌。

但谭舅母也有不如林氏的地方。林氏有丰厚的陪嫁,吃穿不愁, 因此改嫁之前每日可以安心地缅怀丈夫, 做个清闲孤寂的后宅怨妇。谭家却不一样, 已故的老太公出身穷苦人家,靠一身蛮力在战场上屡立战功,高祖开国,赏了谭家爵位,名声有了,家底还是薄薄的。老太公父子俩都不会经营,是以与卫国公府这等名门世家比,谭家过得可谓清贫,摆不起什么场面。谭家舅父发丧时,还是靠郭伯言接济,才风风光光大葬了一回,这几年郭伯言对谭家淡了,郭骁暗地里给了舅母几次银子。

谭舅母苦心经营,铺子庄子的微薄进项都用在儿女身上了,她自己舍不得打扮,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添件新衣裳。今日来国公府,她穿的便是新做的一件蜀绣褙子,年后去别府做客也全靠这件了,自己这么苦,当林氏出来招待时,谭舅母最先看的不是林氏的脸,而是林氏身上的衣裳。雪青色的褙子,绣着精美的苏绣牡丹,下面配条淡粉色的苏绣长裙,随着林氏的脚步,裙摆湖水般摇曳,美如天工。

看清楚林氏清丽的绝色脸庞后,谭舅母心里犹如打翻了几缸醋,酸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她娘家是太原一个普通的秀才人家,父亲在公爹落魄时接济过他,公爹立功封爵后,报恩,娶了她当儿媳妇。谭舅母又惊又喜,只觉得自己飞上枝头当了凤凰,未料谭家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风光。

谭舅母不在乎,她本本分分守寡,用心教养一双子女,总算挣了一个贤妻良母的好名声,可这个林氏算什么,一个空有姿色的商女寡妇,凭什么二嫁还能当国公夫人?凭什么她每次来国公府都得看人脸色低声下气生怕得罪了这座靠山,林氏就能轻而易举地坐上国公夫人的位置,在内享受郭家的荣华富贵,对外享受各府官夫人的巴结欣羡?

老天爷太不公平!林氏这样不知廉耻的寡妇,就该浸猪笼!

垂着眼帘,谭舅母脸上滴水不漏,桌子下一双手却攥得死紧,指甲都要陷进手心了。

她不甘,十二岁的表姑娘谭香玉怔怔地看着林氏的脸,一边羡慕,一边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林氏这种出身都能当国公夫人,她怎么说都是正经的伯府闺秀,容貌也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是左右街坊盛赞的美人,若她好好谋划,表哥……

娘俩都从林氏身上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只有表公子谭文礼,一门心思都被林氏吸引了,没想到郭骁的继母竟生的如此美艳,眉清目秀脸嫩唇红,腰身纤细盈盈一握,只一眼,便把他的魂勾走了,体内火舌暗涌。

三双眼睛都盯着她,林氏淡然自若,早在待嫁那段日子,她便想明白了自己进府后可能面临的各种处境。如今国公府内还算事事顺利,可其他贵妇人如何待她,世子爷郭骁的母族如何想她,她都有心理准备。

“夫人请用茶。”林氏笑着道。

谭舅母不喜林氏,听她说话也不顺耳,勉强扯出一个笑,端起茶碗,看眼林氏,她随意问:“国公爷出门了?”

林氏点点头:“今日韩将军回京面圣,国公爷进宫了。”

镇北将军韩达是郭伯言的至交好友,早上郭伯言出门前对林氏说了,今晚他要与韩达不醉不归,叫林氏不用等。

谭舅母知道郭、韩两家的关系,心中一动,叹道:“提到镇北将军,我就想到我那苦命的妹子了,妹妹喜欢花花草草,与韩夫人志趣相投,我跟着她们赏了各种奇花异卉,妹妹过世后,韩夫人悲痛不已,再也没有办过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