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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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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羽裳仍然一动也不动的坐着,整个人都失了魂了。杨太太吓得手足失措,抓起杨羽裳手里的电话听筒,她取出来,送到自己耳边去听听,对方什么声音都没有,显然是挂断了的。把电话听筒放回电话机上,她坐在床边,双手握住杨羽裳的肩,没命的摇撼了起来:“羽裳,羽裳,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说吧,你告诉我吧!别这样吓唬我!羽裳!羽裳!羽裳!”

给杨太太这么一阵死命的乱摇,杨羽裳终于被摇醒了。回过神来,她抬起眼睛来看了看,一眼看到杨太太那张焦灼而慈祥的脸,她这才“哇呀”的一声哭出来了。她扑进了杨太太的怀里,哭得力竭声嘶,肝肠寸断,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的叫:“妈妈呀!妈妈呀!我——我——不不——不再开玩笑了!妈妈呀!我——我——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妈妈呀!”

杨太太被她哭得鼻中发酸,禁不住也眼泪汪汪起来,第一次看到这孩子如此悲切与无助,她一向都是多么乐观而淘气的!以前,她曾为她的淘气伤透脑筋,但是,她现在却宁可要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孩子了!

“羽裳,”她吸吸鼻子,含泪说:“谁打电话欺侮你了,是俞慕槐吗?”

杨羽裳像触电般尖叫了起来:“不许提他的名字!我永远不要听他的名字!永远!永远!永远!”

杨太太又吓呆了。“好好好,不提,不提,再也不提了!”她拍抚着羽裳的肩,不住口的安慰着:“你瞧,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学呢,我们出国去玩玩好不好?把这儿的烦恼都抛开,我们去香港住住,给你添几件新衣裳好吗?”

“我不去香港!”杨羽裳又大叫。

“好好,不去香港,不去香港,你要去那儿呢?”

杨羽裳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忽然平静下来了。弓着膝,她把头放在膝上,含泪的眸子呆呆的望着远处,好一会儿不动也不说话,她的脸庞严肃而悲哀。

“妈,”终于,她开了口,声音凄凄凉凉的。“我想要结婚了。”

杨太太惊跳了一下。“和谁?”她问。

“欧世澈。”

杨太太又惊跳了一下,她深深的凝视着女儿,谁家女儿提到婚事时会这样悲悲切切的呢?她怔了怔,小心翼翼的问:“你是说真的吗?”

杨羽裳看了母亲一眼,眼神怪异。

“我说过,不再开玩笑了。”她幽幽的说。

“但是,”杨太太迟疑了一下。“你爱他吗?”

杨羽裳的脸扭曲了。她转头看着窗外,今夜无风,树梢没有风吟。今夜无星无月,暗夜中一片模糊。她摸了摸汗湿的手臂,空气是闷热而阴沉的。“快下雨了。”她轻声的说,转回头来看着母亲。“你去告诉欧家,要结婚就快,两个月之内,把婚事办了,我不愿意拖延。”

杨太太再度惊跳。“两个月!你何苦这么急呢?再一年就毕业了,毕业之后再结婚,怎样?”

“我不念书了。”

“你说什么?”

“我不再念书了。”杨羽裳清晰的、肯定的说:“我最爱的并不是艺术,而是戏剧,念艺术本身就是个错误,而即使毕了业,结婚后又怎样呢?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画家,正像我不会成为音乐家或戏剧家一样,我只是那种人;样样皆通,样样疏松!我除了做一个阔小姐之外,做什么都不成材!”

杨太太愕然的瞪视着女儿。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自卑了?”她困惑的说:“我记得,你一向是骄傲而自负的。”

“童年时期过去了,”杨羽裳凄楚的说:“也该真正的正视一下自己了。”

“那么,正视一下你的婚事吧!”杨太太说:“你真要这么早结婚吗?你还是个孩子呢!”

“不是了。”杨羽裳摇摇头。

“你有把握能做一个成功的妻子吗?”

杨羽裳默然不语。窗外,忽然掠过一阵狂风,树梢陡的骚动了起来,远远的天边,响起了一串阴阴沉沉的闷雷,暗夜里,骤然笼罩起一层风暴的气息。杨羽裳看了看窗外,低低的说:“要下雨了。”望着母亲,她说:“我已经决定了,你去转告欧家吧!好吗?明天,我想搬到闲云别墅里去住几天,台北太热了。”

“我陪你去闲云别墅住几天,关于你的婚事,你能够再考虑一下吗?”

杨羽裳凄然一笑。“我已经决定了。”她再说了句,满脸的凄惶与坚决,看她那副样子,她不像是要结婚,倒像是准备慷慨赴难似的。

杨太太摇了摇头,谁教她生了这么个执拗而古怪的女儿呢?她叹口气,烦恼的走出杨羽裳的房间,在门外,她一头撞在杨承斌的身上。“怎么?”她惊讶的说:“你起来了?”

“你们这么吵,谁还睡得着?”杨承斌说。

“那么,你都听见了?”杨太太低低的问。

“是的。”

“你怎么说呢?”

“让她结婚吧!”杨承斌叹了口气。“或者,婚姻可以使她安静下来,成熟起来,她一直是那样个疯疯癫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