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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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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羽裳的声音从膝上压抑的飘了出来,呜咽着,哭泣着:“永不可能!永不可能!”

“但是,孩子,这婚姻是你自己选择的呵!”

“我知道,是我自己选择的。”她的肩膀耸动,身子抽搐。“我要以一时的胡涂来换一生的痛苦!”

“不是一生,羽裳,”杨太太流着泪说:“过一两年,你就会觉得没有什么关系了,而且,过一两年,那个俞慕槐也会找着他真正的对象,他会淡忘掉这一切。羽裳,你已经错了一次,不要一错再错吧!你父亲和欧家的力量加起来,足以毁掉俞慕槐整个的前途。羽裳,你不再是个孩子,别再意气用事了,仔细的想想吧!”

“我懂了。”羽裳没有抬起头来,她的声音苍凉而空洞。“我早已知道这是一次徒劳的挣扎,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那么,明天乖乖的回家去,嗯?”

“我能不回去吗?”她抬起头,凄然而笑:“家,那个家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是吗?”她望着窗外,默然片刻,愣愣的说,“那儿有只海鸥,你看到吗?”

“海鸥?怎会有海鸥?”那母亲胡涂了。

“一只海鸥,一只孤独的海鸥,”她喃喃的自语:“当它飞累了,当它找不着落足点,它就掉进冰冷的大海里。”她带泪的眸子凝视着母亲。“你见过飞累了的海鸥吗?我就是。”

杨太太瞪视着她,完全怔住了。

§第十八章

夜深了。好不容易,杨太太终于哄着羽裳在自己原来那间房里睡下了。杨太太守在她旁边,帮她盖好被,又在屋里燃上一个电热器,看着她闭上眼睛,昏然欲睡了,她才低叹一声,悄悄的退出了她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杨承斌还没上床,穿着睡袍,抽着烟,他正烦恼的从屋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看样子已经走了几百遍了,弄得满屋子的烟雾弥漫。看到杨太太,他站定了,懊恼的说:“她怎么样了?”

“总算劝好了。”杨太太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现在已没有事了,明天我送她回家去。小夫小妻,吵吵架,闹闹别扭总是难免的,你也别为这事太操心吧!每天忙生意和公事已忙不完了,还要为孩子操心!早些睡吧,不要想她了。”

“你说得倒容易,”杨承斌说:“我怎能不为这孩子烦心呢?你瞧,结婚才半年,她就已经不安于室了,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并不是不安于室,”杨太太低低的为女儿辩护。“我早说过,她真正爱的,实在是那个俞慕槐。”

“那她已经嫁了欧世澈了,怎能还和俞慕槐来往呢?明天我倒要去俞家拜访拜访,问问这俞慕槐安的是什么心?要鼓动羽裳离婚!”

“你千万别去,好不好?”杨太太焦灼的说:“你去,只有把事情弄得更糟而已。慕槐不是个怕事的人,你把他弄火了,他会什么都不管的!”

“但是,这个人物存在一天,就威胁羽裳的婚姻一天,是不是?”

“你在转什么脑筋?”杨太太惊异的问。

“我去看他们报社的社长,请他把俞慕槐调到国外去当驻外记者。”

“你这是最笨的办法,”杨太太说:“如果羽裳也追去了,怎么办?何况俞慕槐现在是采访部的主任,这样一调,实际是削弱他的职权,你刚刚还说,做人不能不顾道义,现在就想徇私损人了!”

“依你说,怎么办?由他们去闹一辈子三角恋爱吗?”杨承斌恼怒的说。“依我说——”杨太太沉吟了一下。“与其调走俞慕槐,不如调走羽裳和世澈。”

“怎么呢?”

“羽裳在台湾住了这么久,一定愿意换换环境,尤其在这次争吵以后。”

“世澈才不肯走呢!他的贸易公司刚刚成立,千头万绪的,你教他怎么肯丢下事业去旅行?”

“不是旅行,是去美国定居。”

“你是什么意思?”杨承斌不解的问。

“你把旧金山那个中国餐馆给他!干脆过户到他的名义底下,交给他全权管理,一切利润都属于他。反正你的事业也太多了,不在乎这个餐馆,他如能逐渐接掌你的事业,不正是你的心愿吗?反正我们已经把女儿嫁给他了!”

杨承斌在一张躺椅上坐了下来,深思的抽了一口烟。

“你这提议倒相当不错,我们那‘五龙亭’的生意还挺不坏呢,只要世澈经营得好,够他们吃喝不尽了。只是——世澈肯不肯接受呢?”

“为什么不肯接受呢?”杨太太微笑的望着窗外。“他能接受房子,又能接受车子,再能接受你的经济支持,为什么不干脆接受五龙亭呢?”杨承斌望着妻子。“你是不是也认为世澈娶羽裳是为了钱?”

“绝对不是!”杨太太转身去整理床铺。“我只是说,凭你的说服力量,你一定能说服世澈去接受的。既然办贸易必须上酒家舞厅,去主持五龙亭就不必每晚离开家庭了。世澈如果要维持夫妇感情,他整天待在酒家里总是维持不住的。”

杨承斌熄灭了烟蒂,凝视着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