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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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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炎东踹了罗爸爸两脚,罗小三儿抱头哇哇大哭。罗qiáng远远地一眼瞧见,一根铁钳子刮着地走过去的。

“丫挺的,别打我爸。”罗qiáng冷着脸。

“操性了,你谁啊?”陆炎东瞪眼。

“别动我弟。”罗qiáng一把抱过委屈嚎哭的罗小三儿,摸摸头,摸摸身上,确认没伤着,把小三儿搁到树坑后边。

“老子就动了,怎么着吧?!”

“麻利儿给我滚蛋。”罗qiáng说。

“操你妈bī!”陆炎东冲上来飞踹罗qiáng。

“你妈bī。”罗qiáng眼底殷红,没有表情,低声骂完这句,提着铁钳子就抡上去了……

东哥以前是没碰见过敢在他面前挡横的人,仗着自己这边儿人多,没把罗qiáng放在眼里,没想到碰上个硬点子。

罗qiáng抡着铁玩意儿上去就把那家伙踹人的腿给抽瘸了。

对方几个人一看,后腰摸出三棱刀围上来打。罗qiáng拎出链子锁,一锁子一个,见血的,下手是真狠……

机关大院的孩子,打架讲究的是气势,倚仗的就是“我们是部队大院的”、“我们人多”。这帮人起哄骂人特行,一旦动真格的,野不过胡同串子。胡同贫民、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野惯了,在小街巷里靠一双拳头打出来的,不怵打架,真敢下手。

军区大院的孩子那天输了一仗,还输得特别丢脸,一群“战车队”七八个大孩子,竟然没打过西四小胡同里一个十四岁小混混。双方都挂了彩,带着血回去的。

东哥这号混子,吃了亏,能咽下这口气?当晚就去搬他们军院的援兵去了。附近二pào、汽车局、空军大院宿舍的人,串联纠结起一百多人,还在王府井东来顺请了一顿涮羊肉,吃完饭带着刀具棍棒,气势汹汹杀奔西四小胡同,想要报复罗qiáng。

这群人刚钻进小胡同,没料到胡同里就杀出来三四十个小混混,两拨人迎面狭路相逢,二话不说,打起来了……

军区子弟穿的是一片“jī屎绿”,还有部队小兵穿的那种军绿色球鞋;胡同串子则穿什么的都有,小背心儿,大裤衩子。

罗家老二仍然穿半吊子的深蓝色运动裤,黑色懒汉鞋,那时候俗称“片儿鞋”,右手拎一根角铁,左手一把三棱刮刀……

八十年代初全国开始严打流氓斗殴,枪毙了一批人。严打开始前这两年,是城里城外机关大院这些大混子小混子最后的疯狂。

这一场相当规模的械斗,据说重伤好几个,肠子都流出来,送医院差点儿挂了,轻伤也好几十人。

厂桥派出所后来出动抓人。一群半大孩子,法不责众,最后抓贼擒王,就逮了陆炎东和罗qiáng两个。

那年罗qiáng十四岁,不够年龄判刑,进了少管所。

罗qiáng小肚子被捅了一刀,陆炎东那小子脑门让角铁凿了个血dòng。双方都有重伤号,也说不清楚究竟谁打的,罪责就全部追究到这俩挑头的孩子头上。

老二被抓,一家人都懵了,傻了。

罗qiáng毕竟还是孩子呢,才十四岁,以后怎么办?

罗爸爸都急疯了,到处去求人,到派出所求,到少管所求,到人家军区大院里求,都进不去门,给人下跪砰砰砰磕头都没用。

姓陆的孩子那时候也没满十八岁,也进的少管所。然而,军区的人毕竟有背景、门路,陆炎东在少管所里待了三个月,就让家人造假材料给弄出来。

陆少被家长直接送去参军,军队是全中国背景最深最黑的地方,以后即使再回溯追责,公安也不敢去部队抓人。

罗家没有任何门路,罗家太穷了。

罗qiáng在少管所蹲了整整四年,待到出来的时候,已经彻头彻尾变成另外一个人。

道上有这么一种说法,监狱是养老院,看守所是阎罗殿,少管所是地狱。

跟监狱看守所劳教所比起来,少管所才是最黑最没道理可讲的地方。不管你什么孩子,只要进去了,再出来,这孩子就算完了。进去之前什么都不会,出来以后,吃喝嫖赌毒,杀人放血,什么都学会了。

姓陆那家人有背景,没人知道那孩子出去的时候,跟少管所里的管教jiāo待过什么。总之,那四年是罗qiáng人生最寒冷、最黑暗、最残酷的四年,那就是人间地狱。

罗qiáng四年里进了好几趟医院,骨头折过几根,脑袋让人打到脑震dàng,口鼻喷血。有人拿穿皮靴的脚狠命踢他的脸,一只眼睛差点儿给踢瞎了。

邵三爷认识罗老二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人眼睛不太对。

罗qiáng总是喜欢歪着头,斜眼从睫毛缝儿里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