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我一头撞在章伯母的身上。

“喂,咏薇,你没睡午觉?”她问。

“哦,我早上已经在树下睡够了。”我说:“我正和鹦鹉玩呢!”

“很可爱是不是?那是凌云的宝贝。”

“它们不肯亲近我呢!”

“慢慢的就好了,它们也会认生。”

我望望竹林。“我去散散步。”

“别走得太远了!”章伯母笑着说。

“这次不会了!”

我穿出了竹林,真的没走远,我只是站在竹林的树荫下,瞻望着躺在阳光下的草原。前面是章家的苗圃,一棵棵叫不出名目来的植物正茁壮的生长着,再向远处看,有两个戴斗笠的人在苗圃中工作,弯着腰,不断的在拔除莠草,那是章凌霄和老袁。我站了很久,这农场、草原、竹叶,和阳光都让我迷惑。我说不出来我对它们的感觉,但是,我认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真实的,而是我的一个幻境。

第二天,当我再从鸽房旁边走过的时候,我曾伸手到“晚霞”的鸽房里,像我预料的一样,那张纸条已经不在了。

§第五章

我在青青农场的头三天,都忙于熟悉我周遭的环境和人物。三天里,我得到许多以前从来没有的知识,我学习分辨植物的种子,懂得什么叫水土保持,什么叫黑星病和叶烧病。还了解了连挤牛奶都是一项大学问。(我曾帮着凌云挤牛奶,却差点被那只发怒的母牛踢到奶桶里去。)新的生活里充满了新颖和奇异。还有那些人物,不管是章伯伯、章伯母,还是凌霄、凌风和凌云,身上都有发掘不完的东西,就像这草原和山林一样的莫测高深。

我越来越喜欢我的新生活了,山野中的奔跑使我面颊红润而心胸开旷。我一直眩惑于那些小树林和莽莽草原,即使对蛇的畏惧也不能减少我的盲目探险。三天下来,我的鼻尖已经在脱皮了,镜子里的我不再是个文文静静的“淑女”,而成为一个神采飞扬的野姑娘。这使我更了解自己一些(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爱静的),了解自己在沉静的个性里还潜伏了粗犷的本能。(我相信达尔文的进化论,人都是猴子变的。)

这天晚上,凌云拿着一顶天蓝色绉纱所做的帽子,走进我的房间,把帽子放在我的桌上,她笑吟吟的望着我,微微带点羞涩说:“你别笑我,这是我用手工做的。”

“真的?”我惊奇的问,拿起了帽子,那是个精致而美丽的玩意儿,有硬挺的阔边和蓝色缎子的大绸结,两根长长的飘带垂在帽檐下面。“真漂亮!”我赞美的说。

“二哥说你需要一顶帽子,我就怕你会不喜欢!”她慢慢的说:“我看你很喜欢穿蓝颜色的衣服,所以选了蓝颜色。”

“什么?”我诧异的望着她:“你是做给我的吗?”

“是的,”她笑得非常甜。“你不喜欢吗?”

“噢!我不喜欢?”我深吸口气:“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戴上帽子,我在镜子中打量自己,那蓝颜色对我非常合适,让我凭空增加了几分飘逸的气质。

凌云在一边望着我,静静的说:“咏薇,你很美。”

“我?”我瞪着镜子,看不出美在何处。尤其身边有凌云在对比。把她拉到身边来坐下,我把镜子推到她面前。“看看你自己,凌云,你才美。”

她笑了,摇摇头。“你是很美,”她说:“大哥说你美得很自然,像溪水旁边的一根芦苇,朴实,秀气,而韵味天成。”

“你大哥?”我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脸上突然发热了。

“是的,他是这样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改。”

我取下帽子来,望着镜子里的我自己,溪边的芦苇?我么?笑了笑,我说:“你大哥该学文学,他的描写很特别呢!”

“他对文学本来就很有兴趣,不过,学农对我们的农场帮助很大,爸爸刚买这块地的时候,我们只能盲目种植,头两年真惨透了,这儿又没有电,每天晚上还要提着风灯去田里工作。现在好了,大哥用许多科学方法来处理这些土地,改良品种。爸爸现在反而成了大哥的副手。”

“他对农业也有兴趣,”我说:“否则他不会干得这么起劲。”

“可能。”她沉思了一下。“不过大哥天生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他不会空谈,和二哥不同。”

“他多少岁了?”我不经心的问。

“二十九岁。”

“怎么还没有结婚?”

凌云怔了怔,看看我,她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好半天,才说:“他的脾气很怪——”停了停,她说:“将来我再告诉你吧!或者,你自己也会发现的!”

发现什么?一个逝去的故事吗?我脑中立即浮起一篇小说的数据:农场的小主人,爱上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发狂的恋情,溪边,草原,林中——到处是他们的足迹,然后,一个意外或是什么,女孩死了,或者走了,或者嫁了。伤心的小主人从此失去了笑容,沉默的埋头在工作里,度着他空虚寂寞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