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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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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手指还没有碰到湖面,有样东西落进了水里,湖面立即起了皱,无数涟漪在扩散。我望着那样东西,是一朵红艳艳的苦情花!我被定住似的不能移动,紧紧的盯住湖水。当然,我不会相信苦情花会自己从湖边飞入湖里,但,让我吃惊得不能移动的并不是那朵苦情花,而是湖水里反映出来的另一个人影。

那是个年轻的、女性的脸孔。一头长发,被山风吹乱了,胡乱的披拂在胸际和面庞上,耳边簪着两朵红色的苦情花。穿着件红色的衬衫,胸前没有扣子,衬衫的两角在腰际打了一个结,半露出美丽而结实的胸部。水波荡漾之中,无法看清她的脸,但那忽而被涟漪拉长,忽而又被缩短的脸庞是让人眩惑的美丽。

我屏住了气息,她终于来了!那故事中的女主人!这苦情花的化身!那热情奔放、性烈如火的山地女孩!她该有这分美丽,也该是这样的装束,具有一切原始的、野性的美!她出现了!奇怪的是我并不恐怖,即使我相信她是一个鬼魂,但没有人会对一张美丽的脸孔害怕。

我平静的转过头来,面对着她,日光透过树梢顶端,正面的射在她脸上。她直立在那儿,用一对野性的大眸子瞪视着我。

在日光下的她比水里的倒影更美、更充满了生气。有两道浓而黑的眉毛,微凹的眼眶,像两排扇子般的长睫毛,和那深黑色的、大胆的、带着股烧灼的热力似的眼珠。鼻子挺而直,嘴唇厚而性感。皮肤被阳光晒成了红褐色,连那半裸的胸部也有同样健康的红褐。衬衫下是条破旧的红裙子,短得露出了膝头,那两条并不秀气的腿是结实健壮的,那双赤裸的脚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这就是她!那森林的女妖!周身的红衣服使她像一朵盛开的苦情花。她不声不响的来了,赤着脚踏过了丛林,踏过了生死的边界,来到这个她曾多次冶游的地方。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那对眼睛是坦白而无惧的,在她现在的世界中,不知有没有忧愁、畏惧和欲求?

她向我缓缓的走了过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呆呆的站在那儿,望着她走近。停在我的面前,她的眼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我可以感到她身上散发的热力,听到她平静的呼吸。那么,她不是鬼魂了?鬼魂不该有呼吸和热气。那么,她也和我一样,属于这个真实世界?属于这活生生的天地?她静静的开了口。

“我知道你,”她说:“你就是章家的客人。”

她的声音似曾相识,我曾经听到过,我懂了。

“我也知道你,”我说:“你是林绿绿。”

“嗨!”她笑了,瞇起眼睛来看我,她的笑容里有一股出于自然的魅力。“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迹”

“昨天我见过你的父亲。”我说。

笑容在她脸上隐去,阳光失去了一会儿,但一瞬间,她的睫毛又扬起了。

“他很凶,对不对?不过我不怕他。”她用手指触摸我胸前的花环:“很好看,你弄得很好。”

“给你!”我说,把花环拿下来,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低头注视自己,然后轻快的笑了。她的笑声清脆而豪放,在水面回旋不已。凝视着我,她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喜欢你了!”

“谁?”我不解的问。

“章家的人!”

“为什么?”我好奇的问。

“因为——因为——你是这样——这样——”她思索着,想找一个适当的形容词:“这样‘文明’的一位小姐。”

这次轮到我笑了,我喜欢她,喜欢她的天真,喜欢她的坦率和自然,她像是这山、水、树林的一部份,同样的原始,同样的美丽。

“你从一个大城市里来的,对不?”她问。

“不错。”

“那儿很美吗?”

“没有这里美。”我说。

她点点头,在草地上坐下来,用手拔着湖边的草,再让它们从她指缝里流下去。

“你整天都在这山里跑吗?”我问:“昨天你爸爸在找你。”

“他找我!”她喊,恨恨的抬起头来:“他要我做事,喂猪,喂鸡,要我嫁掉,嫁给那个——”她说了一串山地话,然后耸耸肩:“他是很凶的,你看!”她解开衬衫的结,毫不畏羞的敞开衣服,让衬衫从肩上滑下去。我惊讶的发现她衬衫里面竟什么都没穿。更让我惊讶的,是她那美丽的身体上竟遍布鞭痕,新的、旧的全有。

我嚷着说:“他打你?”

她点点头,重新系上衣服。

“不过我不怕他,我也不嫁那个人,我谁也不怕!”

她扬起眉毛,瞪大眼睛,大而黑的眼珠里燃着火,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一只漂亮的狮子。我也坐了下来,注视着她,她不经意的把手伸进水里,让水一直浸到她的胳膊上,再把水捞起来,泼洒在面颊上和胸前,那些水珠晶莹的挂在她红褐色的皮肤上面,迎着阳光闪亮。她躺了下来,用手枕着头,仰视着云和天。怒气已经不存在了,她又回复了自然和快乐。毫不做作的伸长了腿,她躺在那儿像个诱人的精灵。那串花环点缀了她,再加上那湖水,那森林,那层绿雾氤氲的轻烟,都使她像出于幻境:一个森林的女妖!

我坐了好一会儿,找不出什么话可以和她讲。她躺在那儿,对我完全不在意,就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撕碎一瓣苦情花的花瓣,她把它衔在嘴里,使我想起靠露珠花瓣为生的小仙人。然后,她开始轻声的唱一支歌,一支我所熟悉的歌,同样的曲调,却用不同的文字唱出来的,那支凌风唱给我听过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