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他最爱菊花,”凌云说,笑吟吟的坐在我的桌边,开始缝制枕套的木耳边。“只要把边弄好,这枕套就算完工了,我本来想做一对,但是韦白说,何必呢?他念了两句诗,是什么残灯,什么孤眠的——”

“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我接口说。

“对了,就是这两句,”凌云停住了针,面色无限哀楚,接着就长叹了一声说:“他多么寂寞呀!”

我凝视着她,她又回到她的针在线,低垂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弧形的阴影,她抽针引线的手指纤巧而稳定。我佩服她的镇静,难道她已经认了命,就预备永远和韦白这样不生不死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下去吗?

“我在这儿做什线不会打扰你吧?”她低着头说。

“当然不会。”我说,出神的望着她额前的一圈刘海和她白皙的后颈。章伯伯会让她嫁给韦白吗?我看希望不大,但是,他们不是一直很欣赏韦白吗?即使韦白比凌云大了二十几岁,不过,爱情是没有年龄的限制的!或者他们竟会同意呢!如果我是凌云或韦白,我要公开这件事,经过争取总比根本不争取好!尤其韦白,他是个男子汉,他更该拿出勇气来争取。

“咏薇,”她静静的开了口:“你会成为我的嫂嫂吗?”

“噢!”我怔了怔,不禁脸红了。

“我给你作伴吧!”我含混的说。

“你会没时间陪我了!”她笑得十分可爱。“我二哥是个难缠的人,是吗?”她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妈妈爸爸希望你和大哥好,你却和二哥好了,人生的感情就是这样奇妙,对不?像我——”她忽然咽住了。

“像你怎么?”我追问。

她摇摇头,加紧了抽针引线,低声的说了一句:“你是知道的吧,何必要我说呢?”

我咬了咬嘴唇,她的脸色黯淡了,一层无可奈何的凄凉浮上了她的脸,她看来那样柔肠百折,和楚楚可人!我实在按捺不住了:“你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你母亲?”

“我不敢,”她轻声说:“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么,韦白应该告诉!”我大声说:“他应该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永远低声叹气和哀毁自伤又不能解决问题,我实在不同意——”

“韦白!”她惊喊,迅速的抬起头来瞪着我,那对大眼睛张得那么大,盛满了惊愕和诧异:“咏薇,你在说些什么呀?”

“我说韦白,”我说,有些生气的瞪着她:“你不必做出那副吃惊的样子来,你也明白我是了解你们的!”

“可是——可是——”她嗫嗫嚅嚅的说:“可是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和韦白的恋爱,你们应该拿出勇气来面对现实,不该继续痛苦下去!”我忍耐的说。

“我和韦白恋爱?”她大大的吸了一口气,直愣愣的瞪着我。“咏薇,你一定疯了!”

“我没有疯,”我懊恼的说:“你才疯了!”

“是么?”她不胜困惑的样子,微微的蹙拢了眉头:“但是,我从没有爱过韦白呀!”

这下轮到我来瞪大眼睛了,因为她那坦白而天真的脸上不可能有丝毫隐秘,那困惑的表情也绝非伪装。我坐直了身子,有些不信任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从没爱过韦白?”

“当然,”她认真的说:“我很尊敬他,因为他是个学者,我也很同情他,因为他无亲无故,孤独寂寞,可是,这种感情不是爱情呀!是吗?”

“可是,”我非常懊恼,而且被弄胡涂了。“你说过你爱着一个人,你又帮韦白绣枕头什么的——”

“我爱着的不是韦白呀!”她美丽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帮韦白绣枕头是因为没人帮他做呀,你知道我喜欢做针线,家里的桌布被单枕头套都是我做的——”她顿了顿,就“噢”了一声说:“噢,咏薇,你想到哪儿去了!韦白距离我那么远,他说的话十句有八句是我不懂的,我是像敬重一个长辈一样尊敬他的,他也完全把我当小女孩看待,你怎么会以为我们在恋爱呢?”

看样子我是完完全全的错误了,借鸽子传纸条的另有其人,我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凌云只是个纯洁的小女孩,她和韦白真的无一丝相同之处,凭什么我会认为他们彼此相吸引呢?可是,韦白为什么那样凄苦的瞻望着青青农场?不是为了凌云?那么是为了谁?我注视着窗外的月色和竹影,呆呆的出神。忽然,像灵光一闪,我想明白了,为什么我总认为韦白爱着一个人,或者他一无所爱?只是青青农场的一团和气,使他留恋,也使他触景伤怀。我真像凌风所说的,未免太爱编织故事了,竟以为我所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是小说中的角色!还一厢情愿的想撮合凌云和韦白,岂不可笑!

“那么,”我收回眼光,困惑的看着凌云:“你所爱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她垂下眼帘,脸颊涌上一片红潮。

“你真的不知道?”她低低的问。

“当然,你看我犯了多大的错误,我一直当作是韦白呢!”我说,心底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不但如此,我还以为自己稚嫩的情感受了伤,对你着着实实的吃了一阵醋呢!”

“那是——”她望着我,眼中秋波流转,虽然没喝过酒,却醉意盎然。“是——余亚南!”

余亚南!我早该猜到!那个眼睛里有梦的年轻艺术家!不过,这里面有些不对头,有什么地方错了?余亚南和凌云,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吗?余亚南,余亚南?我锁起了眉,那是个很痴情的人吗?

“怎么?”凌云担心的说:“有什么不对?”

“没有,”我支吾着。“只是——他很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