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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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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起来了?”我问。

“是的,你听!”

我听到了,客厅里人声鼎沸,争吵叫嚷里还夹杂着哭声,我吃了一惊,跳起身来,我喊着说:“你最好还是把章伯伯找来吧!”

然后,我不再顾虑各种问题,就一直奔向客厅,打开了客厅的门,我看到一幅惊人的场面,老林站在客厅中间,正扭着绿绿,发狂似的抽打着她的背脊和面颊,甚至拉扯她的头发,绿绿则披头散发,一面挣扎,一面哭着喊着,骂着。老林直着眼睛,竖着眉毛,再加上脸上的刺青,看起来狰狞可怖。他攥着绿绿,劈头劈脸的乱打一通,一面打,也一面骂,他们两个讲的全是山地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章伯母冲了过去,徒劳的想分开他们,一面喊着说:“老林!你放手!你不能在我家打人!你要打她回去再打,我管不着,在我家就不许打!你放手!老林!你这样子会打伤她,她到底是你的女儿呀——”

章伯母的喊声全然无用,老林越打越凶,绿绿也越哭越厉害,再夹杂着争吵叫骂,把章伯母的声音全掩盖了。房屋里叫声、嚷声、哭声、骂声、打声——乱成了一团,我张大了眼睛,完全看呆了。

忽然间,凌霄爆发似的大吼了一声:“够了!”就窜过去,一把抓住老林的肩膀,用力想阻止他的殴打,一面嚷着说:“放开她!”

老林猛的松开了绿绿,车转了身子,捏住凌霄的胳膊,直瞪着他,用国语说:“是你!是不是?”

“见鬼!”凌霄说:“是我就好了!”

“我知道不是你,”老林生硬的说,摔开了凌霄,他像一头猩猩一样喘着气,双手笔直的垂在身边,走向了凌风,伸手去,他想抓住凌风,但凌风用胳膊挡住了他的手,退开了一步,喊着说:“你别想赖在我身上,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

老林的拳头摇了起来,威胁的向凌风伸了伸,喃喃的用山地话和日本话乱骂,然后说:“我知道是你!我知道!就是你!我知道!就是你!我知道!就是你——”他重复着他会说的几句国语,咬牙切齿的,磨得牙齿格格作响,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这儿,章伯母扶起了倒在地下的绿绿,用焦灼而恳切的语气说:“绿绿,你就不应该了,这不是保密的事情,是谁干的你就说出来,真是凌霄或凌风的话,我做主让他们娶你,不是他们做的你也别冤枉他们!这事只有你心里明白,你说呀!是谁?”

绿绿用手蒙了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断的摇着头,她哭着喊:“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你自己的事怎么会不知道?”章伯母的忍耐力显然也已到边缘:“你说,是不是凌风?”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绿绿的手从脸上放了下来,她泪痕狼藉的脸依然美丽,狂野的甩了一下头,她大声说:“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凌霄吗?”章伯母再问。

“不知道!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了!”章伯母有了几分气:“你要我们怎么办!你说!”

“不知道!”

又是一声不知道,章伯母正要再开口,门“砰”然一声打开了,章伯伯扛着一根扁担,带着老袁直冲了进来,其势汹汹的往房间里一站,大声说:“怎么回事?又来找什么麻烦?”

“一伟,”章伯母警觉的挺直着背脊:“你别动手,大家好好解决。”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来吵什么?”章伯伯不耐的问,高大的身子像一截铁塔。

“是这样,”章伯母碍口的说,眉头蹙拢得到了一块儿。“绿绿怀了孕,老林说是凌风干的。”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在整个吵闹过程中,我都是糊胡涂涂,似清楚又不清楚,似明白又不明白,而且,吵闹、殴打、哭喊已经把我弄昏了头,我根本没有时间来分析问题的症结。现在,章伯母的一句话,彷佛醍醐灌顶,我整个明白了过来。顿时,我就像掉进了冰山雪窟里,从内脏到四肢都冰冰冷了。

室内有几秒钟的安静,章伯伯歪着头,似乎还没接受他所听到的事实,然后,他就惊天动地的大吼了一声,把扁担一横,嚷着说:“滚你妈的蛋!你们给我滚出去!滚!滚!滚!老袁,给我把这一对野人打出去!他妈的,小婊子怀了野种,栽在我们姓章的身上,滚你妈的蛋!——”

他冲着老林大吼,一面真的挥舞着扁担,老袁也在后面挽袖子,舞拳头,老林开始用山地话破口大骂,才骂了几句,章伯伯的一声震动房子的大吼封住了他的嘴:“我叫你滚!你再不滚我打破你的脑袋!滚呀!滚!老袁!你不给我把他们打出去,等什么?”

老袁向前冲了一步,他高大结实的身子和章伯伯不相上下。老林看出不是苗头,一把扯住绿绿,他们向门口退去,一边退,老林一边咬着牙,气喘吁吁的说:“我——烧掉你们!看吧!我放火——烧掉你们!”

他的国语虽不标准,这句话却喊得怨毒深重。他边喊边退,章伯伯也节节进逼,室内的空气紧张而凝重。退到了门外,他拉着绿绿向竹林跑去,临消失之前,还大叫了一句:“我——杀掉你们!全体杀掉!”

他们的影子和声音都消失在竹林外了,室内剑拔弩张的空气稍稍放松了一些,但,紧接着就被沉默所控制,大家都不说话,老林临行的威胁也颇有分量,房里有暴风雨来临前的剎那沉静。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章伯母的声音响了起来,轻轻的声音却像轰雷般在屋子里炸开。

“凌风,你做的好事!”

凌风愕然的抬起头来,惊异的喊:“妈,你也以为是我干的?”

“别掩饰了,”章伯母的声音十分沉痛:“我自己的儿子,难道我还不了解!”

“妈——”凌风张大了嘴。

“别说了。”章伯母软弱的坐进一张椅子里:“我早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闯祸。”

我用手捂住嘴,“嘤”然一声哭出声来,转过身子,我跑向门外,凌风在我身后大喊:“不是我干的!你们完全冤枉我,咏薇——不是我干的,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