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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斯垂眼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杯,又看了眼萨厄·杨喝过的那杯,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主意,于是二话不说也仰头喝了两口,咽水的时候余光瞥向一旁——蒋期正抬脚朝书房走,估计是去拿那份忘带的研究糙稿了。

他一边看着蒋期的动静,一边弯腰去拿萨厄·杨放下的杯子,刚碰到杯沿,就感觉自己嘴角被不轻不重地抹了一下,触感gān燥,带着一点儿微微的粗糙。

楚斯手指一颤,差点儿把那玻璃杯勾到地上。

他转眼一看,就见萨厄·杨单手cha着兜,另一只手举着,拇指冲他晃了晃。他歪了歪头,道:“注意力不集中,水都漏出来了。”

放屁。

楚斯下意识摸了一把嘴角。

“已经被我擦gān净了。”萨厄·杨说着,冲楚斯摊开整个手掌,噙着笑用口型道:通讯器给我。

楚斯看了他片刻,在听见蒋期脚步的时候,终于还是把通讯器摸出来拍进了他的掌心,而后拿起玻璃几上三个用过的杯子,转头就朝厨房走。

“借用一下水池,我把杯子洗了。”楚斯打开水龙头的时候余光瞥到蒋期出了书房,便张口说了一句。

其实旁边的台子上就有自动清洁消毒柜,但是蒋期在这方面有些轻微的洁癖,必须得先手洗两遍餐饮用具,再放进自动清洁消毒柜里。

而且这些东西别人洗过的都不算,他一定要亲自动手。

以往每回出差几天再回家,他都要把保姆洗过的那些碗筷重新再洗一遍。

好在他只这么折腾自己,不qiáng求楚斯也和他一样。

蒋期刚走到客厅就听见这么一句,把手里的黑色文档袋搁在沙发扶手上便直奔厨房,“放着我来。”

“没事,顺手而已。”楚斯答了一句,有意挑了最为敷衍的冲洗方式。

蒋期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这手法跟我儿子是一条流水线上出来的。”

楚斯也笑了:“是么?”

蒋期悬着两只手,容忍他糟蹋完三个杯子才接过来二次处理,道:“行了我来吧,去把手擦gān净。”

他的口气太过自然,自然得就好像在对自家人说话,听得楚斯脚下一顿,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怎么?还要观摩学习一下?”蒋期玩笑道。

“嗯。”楚斯抽了一张纸一边擦着手一边道,“小时候懒,洗这些总是怎么敷衍怎么来,现在有机会了顺便学一学。”

“学了派得上用场么?”蒋期笑了一声,“整天在外面吃,连这一步都省了。”

楚斯站的位置看起来很随意,似乎只是为了看清楚蒋期怎么把杯子洗得更gān净。但事实上,他这么一站,刚好能挡住蒋期看向客厅的目光。

他在蒋期冲洗完杯子,转身把它们放进自动清洁消毒柜的时候,飞快地朝客厅瞥了一眼,就见萨厄·杨正从那个黑色文档袋旁走开,举着手里的通讯器冲他眨了一下右眼。

等楚斯和蒋期一前一后回到客厅的时候,萨厄·杨正单手cha着兜,站在双人沙发旁低头敲着通讯器。

“嗯?好了?”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顺势敲了两下屏幕,这才把通讯器丢进了自己兜里。整个一套动作自然非常,就好像他刚才一直是这么打发时间的。

蒋期走到衣架前,拎了外套搭在手臂上,又走回双人沙发边,弯腰摸了一把蜷着的孩子的头顶,道:“儿子?”

蜷着的小楚斯一动不动,活像进入了冬眠期。

蒋期失笑:“这小子。”

他站在那里,看了会儿睡得毫无反应的小楚斯,低声道:“儿子我先走了,很快回来。”

说道最后这句的时候,他已经转了身,目光刚好和楚斯撞上。

不过转瞬,他又已经垂下了目光,伸手拿起了沙发扶手上的文档袋,从开口处随意朝里头扫了两眼,确认自己没拿错,这才朝门边走。

“打扰了,我们先告辞了。”楚斯和萨厄·杨先他一步站在了门外。

楚斯的通讯器又震了一下,依然是唐发来的讯息——

长官,那些漂浮物绕在你们周围着陆了,我和卡洛斯·布莱克在一架飞行器上,正带着流làng者大军过去,这边有盖伊他们守着,预计五分钟就位。

楚斯正想回复一句,就感觉整栋楼突然抖了一下,非常轻微,如果不是身在高层可能根本感觉不到。

“地震?”蒋期关门的手一顿。

“也许吧,不过震级不大。”楚斯这么回了一句,目光却和萨厄·杨对了一下。

这种抖动不是地震,他曾经在拟环境测试中感受过当中的细微差别,这更像是某种虚拟环境或是某种暂存的环境即将被打破或是崩塌的前兆。

放在眼下,大概是这段qiáng行拉回的时空快要消失了。

这对楚斯来说是好事,如果这段时空消失,那么这里的公寓、正要去开会的蒋期、包括他手里的那份糙稿都会从这个星球碎片上消失,在他们本该存在的时空里继续。

楚斯就不用担心外头围着的那些来历不明者会打扰这里了。

而在他拖住蒋期洗杯子的时候,萨厄·杨应该已经利用他通讯器里植入的透视扫描功能把文档袋里的东西读取了一份出来。

该拿到的已经到了手,想见的人也终于见到了。

一切圆满又顺利,心qíng本该是不错的,但是当他们匆匆下了楼,蒋期冲他们摆了摆手,独自顺着一条朝公寓西南门的道路走时,楚斯的心qíng却落了下来。

很久很久以前,在蒋期过世的前一年,有一回他和楚斯聊天的时候话题拐到了时间上,他当时很认真地对楚斯说过一句话,“如果有那么一天,时间能被·cao控着自如来回,那也许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具诱惑力的事。”

他曾经在那样的感叹后告诫楚斯,如果碰到了那样的一天,记住不要去做太多的扭转,因为引起的变化会大到难以预计难以衡量,毕竟诱惑总是和危险并行的。

那时候楚斯不太理解,因为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觉得诱惑难挡。

但现在,他突然懂了。

在蒋期已经走出去好一段,眼看着快要出公寓区的门时,楚斯突然冲他的背影开了口,“5667年11月14号。”

蒋期一愣,转头看向他,“什么?”

“67年11月14号那天……别出门行么?”

第48章 战利品

整个小区突然又抖了一下, 像是被一根长杆搅浑的湖水, 楼和树影开始受到影响,晃动的枝桠时不时挡着前面的路。

蒋期就站在那样的树影里沉默了片刻, 静静地看着这边, 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表qíng和眼神都模糊在了暗夜里,让人看不明白。

“这话也许非常唐突。”楚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冲动而不计后果的事qíng, 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亲眼看见过难以挽回的蝴蝶效应, “但是——”

“没关系。”蒋期的语气透着年长的温和,“没关系, 每个人都会有唐突冲动的时候, 没有谁会例外。”

通讯器的震动声接连响了好几下, 大概是唐那边又有了新的qíng况。

跨越了数十年的这片公寓区也越来越不稳定,蒋期那边应该是感觉不到这种崩塌般的紊乱,楚斯这边却是根本无暇去管,他只想听听蒋期的回答, 想听见蒋期说一句:“好, 我记住了。”

然而蒋期再开口时, 却依然没有说出楚斯想听的应答。

在越来越剧烈的波动中,楚斯听见蒋期答非所问地道:“我好像忘了跟你说,你跟我儿子很像,长相、习惯都很像。”

楚斯站在那里,垂着的手捏成了拳,半晌后“嗯”了一声。

“我曾经跟我儿子开玩笑说他长得太慢了, 想把时间拉到几十年后看看他成年的样子。”蒋期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

楚斯闭了一下眼,依然只回得出一个字:“嗯。”

“这话听起来也有点儿唐突,但我还是想说……”蒋期顿了一会儿,道:“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楚斯说。

“老实说,看不太出来。”蒋期玩笑着说道。整个公寓区看起来几近崩塌,时间所剩无几。他又看了楚斯一会儿,而后冲这边挥了挥手,道:“我该走了,也许……”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变化,楚斯眼睁睁地看着这片时空像guī裂的土地一样碎成了块,其中一条裂fèng就横亘在他面前,蒋期或许就在裂fèng后面,或许已经跟着那块时空消失了,楚斯看不见他,也没能听完他最后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