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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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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说完,金乌鸦已经率先摆了摆手示意懒得再听了,他依然挂着一副“看谁都不痛快”的脸,一边打开一个单人座舱坐了进去,一边冲楚斯嗤了一声道:“‘后果’这种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我理解不了‘谨慎考虑’这种事一样,所以你说两遍和说一遍并没有什么区别,不如少费点口舌。”

其他人的反应也跟他差不多,陆陆续续都进了座舱。

这是他们数十年来形成的思维习惯,或者说已经融进了根骨里,成了他们的本xing。

萨厄·杨在解决楚斯的倒计时问题时,真实地体会了一次时间紧迫和死亡的意义,所以慢慢地有了些微改变。

但金乌鸦他们没有。

也许这一次的终结会成为一种机遇。

楚斯和萨厄·杨两人照着天眼所说的参数和设置,给那十二位一一接上座舱内的端口,那些接线从巨大的圆柱形金属仪器里延伸出来,长而纠缠,全部接好的时候,就像是牵连在身上的一张巨网。

在金乌鸦他们手指握住透明罩的抓手时,天眼适时开了口。

叮——

“温馨提示,根据最为jīng准的设计方案,座舱屏罩可以不关,一般而言,能感觉到身边其他人的存在,会给人以信心和勇气——”

“气”字刚出口。

金乌鸦他们就面无表qíng地狠狠扣上了屏罩。好像晚一秒都显得他们没勇气似的。

天眼:“……”

座舱中的接线很长,足够萨厄·杨和楚斯站在座舱边互相帮忙把每一根接上。

每接一根,延伸进耳窝的嗅探触头都会发出“嘀——”地一声轻响,像是某种仪式前的倒计时,让人莫名有些心cháo涌动。

就在不久之前,楚斯窝在黑天鹅内舱,靠着萨厄·杨看向舷窗外的时候,还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父辈们最终的选择落到了自己头上,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当时他觉得这种问题其实没有意义,毕竟他没有真正经历那些,不论正反,一切的假设都只是假设而已。

但是现在不同……

他站在父辈们站过的地方,做着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每接一个接口,两代人的身影就更加重合一些。

会活么?会死么?会痛苦么?还是会遗忘?

原来之前凭空假设的那些事,真正到了这种时候,根本没有去想。

原来在碰见同样的事时,他们最终所做的选择居然是一样的。

他和蒋期,萨厄·杨和艾琳娜;执行官和囚犯,研究者和实验体;

不管身份有多对立,不管经历有多大差别,在奔流的岁月里,有些东西总能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恒久常在。就好像不论在哪个时代,不论碰见怎样的灾难,总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做出前人相似的选择。

这或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和不朽。

叮——

“监控方案正在加载,准备启动,等待指令。”

萨厄·杨站在楚斯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然后冲天眼所在的监控亭方向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启动装置。

叮——

“收到指令,格盘进程继续。倒数计时3——2——1——0。”

亲爱的人,后会有期。

萨厄·杨将一次作废的遥控反手丢开,曲着的手指托着楚斯的下颔,低头吻了过去。

他们身后,蛛网一般牵连着肢体的接线同时亮了起来,敞着的单人座舱里溢出的冰霜瞬间起了冷雾,滚滚升腾,白茫茫连成了片。

所有的设备在那一瞬间倏然重启,巨大的嗡鸣声像是最壮阔的海cháo,响彻在地底空间里。

停滞的世界缓缓转起齿轮,混乱的时间飞速回归原位。

当神明坠地化为山丘,当魔鬼选择丢弃权杖,当时间为墓碑加冕,众生重返人间。——《永无之乡》

第112章 暖chūn

漫天烟花收聚成弹, 火光笼进pào管, 四散的星球碎片重新聚集,边缘相合, 裂fèng消弭;

腐朽的枯叶飞回枝上, 碾碎的花瓣重新包裹成团, 天上的启明星落向大海;

冷冻胶囊里的人纷纷起身,倒退着回到厨房、客厅、街道、商场;

龙柱内莹蓝色的光倏然退回启动点, 再回到白银之城的灾难转移装置里;

启动杆划到原位, 接受的指令从屏幕上消失;

实验材料从反应池里跳出,回到运输飞梭的车厢, 车门闭合, 顺着轨道飞速后退……

楚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极为漫长又荒诞的梦, 梦里的景物总是在前进和后退之间来回切换,流速太快,以至于当他睁眼后试着回想,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

醒来的地方有着雪白的墙壁, 墙面上挂着几幅颜色温暖明亮的水彩画, 耳边是营养机运转的轻微声响, 夹杂着并不明显的呼吸声。

鼻息里混杂着消毒水和营养液的味道。

这种场景太过熟悉,他怔愣了好一会儿,差点儿以为自己又回到了5702年的白鹰军事医院。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半边身体,居然真的看见了仪器接线。

刚才还有些迷糊的意识瞬间就清醒了!

格盘进程最终的结果就是回到5702年重来?!

那么他后来遇见的那些人呢?

萨厄·杨呢?

蒋期呢?

楚斯眉头深深皱起来,正要使力撑坐起来的时候,动作牵动了旁边的营养机, 滴滴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旁边的门几乎同时被人推开,一些熟悉的面孔匆匆忙忙涌了进来——

带着口罩的邵老爷子,他的助手米勒,一些年轻的医护,还有邵珩。

“哎哎别动!”即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老爷子正板着棺材脸。他带着防菌手套的手把楚斯重新按回chuáng上,“你的创口还没好呢又想gān什么去?!脏器的状况今天早上才稳定,机械体换成培育肢体还没多久,左半边尤其不能使劲!”

老爷子一看病人有造反的苗头就火冒三丈,噼里啪啦连说带训了一气后,伸手朝远一些的地方一指,“明明一起进来的,你看小……那什么杨多安分?!”

杨?

楚斯一愣,张了张口:“谁安分?”

他的声音哑得连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他没顾得上在意,而是顺着邵老的手指转头看过去。

之前有营养机挡着视线,现在营养机被进来的小护士们挪开了位置,后面的景象便显露出来——

就见隔壁chuáng上,萨厄·杨正闭眼侧躺,面朝他这边沉沉睡着。

那人脸上透着一股浓重的倦意,眉宇间还微微皱了一道痕,却依然不掩英俊。

楚斯看了好几分钟,这才这才确认自己已经清醒,并且没有看错。

确实是萨厄·杨。

于是他倏然便踏实下来,老老实实地被按回chuáng上,听着老爷子继续用萨厄·杨当正面教材,训斥他怎么怎么不在意休养。

穿着无菌服的邵珩在旁边听了将近十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老头子,杨先生那是因为还没醒透呢。”

“你出去!”邵老爷子转头一指门口,“你跟进来gān什么?gān扰他肢体恢复你担得起吗?”

邵珩无奈,先是冲着楚斯招了招手,嘿嘿一笑喊了句,“长官,醒了就好,新移植的肢体昨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我都听见米勒说的报告结果了,还说你要醒了可以下chuáng活动活动,就老头一个人过度紧张。”

邵老爷子当即怒目瞪向米勒。

米勒:“……”

年轻斯文的医生两手高举示意自己的无辜,他一脸无奈地朝后退了两步,跟邵珩并肩后,从牙fèng里挤出一句话:“邵队长,你能少出卖我一回吗?”

邵珩维持着笑脸面对老爷子,“不能。”

米勒:“……”

他们嗡嗡嗡地说了些什么,其实楚斯都没怎么听进去,他身体沉在软度适宜的病chuáng上,注意力却已经从肢体上抽离了,始终集中在右手边,感受着萨厄·杨那边轻低却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那帮人嗡嗡的间隙中,哑着声音cha了几个问题:“这是在哪里?我睡了多久?”

“白鹰军事医院。”老爷子收了脾气,认真地回道,“晕了有一年了,昨天下午刚从ICU里移出来。”

老爷子脾气犟,非要把“睡”改成“晕”,半点儿不留qíng面。

他还想再说什么,身上别着的提示器又滴滴响了起来。

“你——”老爷子看着他还有些犯愁。